谨防高考备考宣传标语的“污名化”

张清

又是一年高考季。百日誓师活动几成各地高中的备考动员“常规动作”。继之而来的当然是备战高考的种类繁多的宣传标语。课室内张贴，教学楼外悬挂，有些学校甚至是走廊边、宿舍里、校道上、运动场内等地方，都因地制宜地张贴或挂出备考标语，形成无处不在的视觉轰炸。

诚然，校园内适时张贴、悬挂备考宣传标语，藉此营造浓厚的备考氛围，提醒广大学子惜时务实、积极进取，以更好的状态备战高考，本无不可。但各地时有出现的太过“雷人”、名实不符的“励志”标语，也需引起我们足够的警惕。

首先是带有“血腥、暴力”色彩的标语。

“提高一分，干掉千人。”这是笔者到外省参观学习，在某县城重点中学听课时看到的张贴于高三课室黑板上方极醒目的标语，也是给笔者留下极深印象，引发诸多思考的一条另类标语。据当地教师同行说，该校高考成绩可以碾压一众名校。然而，细想之下，不难看出这则标语看上去非常励志，实则极为荒谬。从字面上看，这则标语等于说：为了自己，无论使用多么残酷的手段，都是合理的;穷尽所有的手段，也是必然的。当然，仅凭常识就可知道，该校不是真的想提倡如此残忍的血腥暴力，而是视高考为竞争极其激烈的“零和游戏”：好大学的招生名额有限，一个人成功了，就意味着另一个人的落榜。就当前的形势而言，也并非完全扭曲事实，但如此主张岂非完全与教育的本义背道而驰？明明是宣扬极致功利主义、极端个人主义的“反人性”的东西，呈现的是一种极度扭曲的价值观，现在竟能堂而皇之地张贴于本为育人之所的课室内，等同于使之合法化，确是让人匪夷所思。

在这样的语境下，所谓的“有缘相聚同为生”的同学情谊就成了地道的笑话。所有的同学都是对手，所有成绩高过自己的同学都是难以共存的敌人，只有淘汰他们，自己才能有更好的出路。这哪里是共同求学、快乐成长的课堂，分明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为了生存就得把同行者挤下去，空气中仿佛充斥着血腥的味道，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类似的标语还有：“宁可血流成河，也不落榜一个”“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倘若一直在这样的氛圍中长大，我们还能指望“千里杀同学”这样的悲剧就此绝迹永不重演么？去年6月，山东临淄区临园生活区，14岁的秦姓初中学生，挥刀杀死自己的同班同学马某某。据媒体报道，其杀人动机竟是“杀了第一名，我就是第一名”。类似的事件还有不少，至少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时下的基础教育唯分数论所酿成的恶果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如此，连基本的心理健康都无法达成，遑论基本人品人格的形成。如此，我们到底是要培养出一群什么样的人来？倘非个例，任由其泛滥，那这群绝对的精致利己主义者能撑起未来的一片天么？

还有一种，是反科学的标语，体现为迷信、荒诞、浮夸等。

“星宿老仙，法力无边，助我高考，横扫万千。”这也是在某地一间所谓的名校参观时看到的张贴于高三宿舍楼走廊上的一则标语。备考不脚踏实地，求真务实，反倒是幻求神力，就差烧香拜佛了。这本身就充斥着荒诞。或许也正是这样的基因延续，才有了类似重大科研项目开工奠基，还要请法师开光这样的荒诞闹剧见诸报端吧。

“有来路，没退路;留退路，是绝路。”这是某高考备考研讨会网络直播课堂实况时镜头无意中呈现的一则标语。高考也不过就是学生在人生路上所遇到的无数场考试中的一场而已，怎么弄得“风萧萧兮易水寒”般悲怆？不成功便成仁？如此宣传，是否也是成为高考前后有学生选择跳楼走上绝路的一个潜在诱因？

如果我们稍加检索，就会发现类似的所谓宣传标语还有不少：“吃苦受累，视死如归”——何其悲壮;“不拼搏没老婆，不用功没老公”“不学习，如何养活你的众多女人”——卑劣至极;“拼一个秋冬春夏，赢一生无怨无悔”——极度浮夸;“不像角马一样落后，要像野狗一样战斗”——活脱脱一个动物世界;“不学？将来别人壁咚的墙就是你砌的”——实质就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糟粕的现代翻版……

尽管语言包装不同，呈现样式各异，但极度功利、完全无视教育基本职责这一点高度一致。“雷人”的绝不止是标语！也是某些课堂变异为名利场的真实写照，更是某些学校科学育人的理念缺失，某些地方“有分无人”的教育语境的外在呈现。我想，在这样极为刺目的所谓励志标语前，我们每一位整日忙碌于精耕细作自己教育教学的一亩三分田的同仁或当伫足静思：今天，我们在做教育么？我们在做怎样的教育？

谨防高考备考宣传标语的“污名化”，需要修正的绝不只是标语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