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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成一曲的艺术悲歌

2019-05-09沈润冰

青年文学家 2019年11期
关键词:呼兰河传萧红

摘  要:萧红,作为“东北作家群”中才情出众的女作家,以独特的社会位置与人文视角创作出大量出色的小说作品。她的小说别于寻常,打破小说、散文、诗歌的界限,乡土的素描、细腻的描写、异样的语言、复杂多样的精神意蕴都是其艺术创作特色,形成了别开生面、自成一家的小说艺术创作特性,显现出卓尔不群的艺术生命力。

关键词:萧红;小说艺术;《呼兰河传》

作者简介:沈润冰(1996-),男,汉族,福建漳州人,硕士,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11-0-02

在二十世纪时中国的文坛上,“东北作家群”代表——萧红以其独特的文学创作与艺术价值备受瞩目,并受到多位文人学者的赞叹与推崇。最著名的莫過于鲁迅先生对其《生死场》的评价:“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品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的确,她以贫苦岁月里的女性视角去深刻观照中国现实情状下底层社会的劳苦大众,体现出较高的精神价值与现实意义。

一、真实纯朴的乡土素描

出生于黑龙江地主家庭的萧红,对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东北地区的风土人情把握得极为精妙准确。在其小说创作中,明显可见对寻常场景风物的描写、刻画,带有一定的乡土气息,而这正是其小说独特性的一大彰显。大昴星、火烧云、倭瓜花等自然意象早已化作了萧红笔下的一脉生机,而扎彩铺、黏糕、偏方土药等人文事物也成了她文思涌流里一片片独特神秘的景象。这些朴实乡间的场面素描,或而构织成一幅幅真实纯朴的民俗风情画,或而呈现出自然恬静的乡间景物风貌,或而包涵着儿童视角下天真烂漫的自然景致。萧红笔下场景的素描并非纯粹的环境描写,往往还会奠定情感基调,烘托行文氛围,显现社会面貌,对于展露广大农民的形象也有一定作用,给人以独特的审美体验。在《呼兰河传》中开篇便有这样的描写:

“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一丈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地,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开口了。

严寒把大地冻裂了。

年老的人,一进屋用扫帚扫着胡子上的冰溜,一面说:‘今天好冷啊!地冻裂了。

赶车的车夫,顶着三星,绕着大鞭子走了六七十里,天刚一蒙亮,进了大车店,第一句话就向客栈掌柜的说:‘好厉害的天啊!小刀子一样。”

从小说开端的这一场景描写中,不难感受到萧红对于黑土地上自然人情的本真抒写,而深蕴其中的也有着在严冬之下小说呈现的悲悯的情调意味。这一描写质朴自然,但却似乎含有凄冷的故事基调。此外,《呼兰河传》在刻画描写小城店铺以及“跳大神、野台子戏、放河灯”等的民俗场面时,也颇具真实性与感染力,饱蘸着萧红她质朴率真的个性风格,真实再现当时社会下东北人民的生活与精神面貌。有时,还展现出当地民众迷信愚昧的一面,例如“有一天,下大雨的时候,一个小孩子掉下去,让一个卖豆腐的救了上来。救上来一看,那孩子是农业学校校长的儿子。于是议论纷纷了,有的说是因为农业学堂设在庙里边,冲了龙王爷了,龙王爷要降大雨淹死这孩子。” 这些各式各样的迷信之说在刻画民众人心纯朴之余,凸显其愚昧性,也无声无息地为小说的悲剧色彩加深一重。

二、自然显露的细节刻画

在宏观上,萧红的文学创作中自然风情的场景刻画较为突出,而在微观上,她以女性的细腻敏感所捕捉的细节刻画则能够让小说的人物形象、思想主题更加别具一格,彰显其味。文学创作讲究自然显露,即“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萧红则较好地达到这一文学创作要求。全局性的详细刻画,的确可以塑造立体而多面的人物,也能在此基础上全力地渲染出作品内容的思想主题。但小巧自然的细节描写同样有异曲同工之妙。萧红的细节描写细腻简单但却深刻真实,拥有比鸿篇巨制更能直指人心的力量,并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将内涵与精神揉蕴其中,再通过对人物、场景等的细节刻画展露而出。因而,萧红她的细节描写更加自然、更加真实地剖出她所想表达的思想特质以及精神价值,也会在静水深流中契合她“对着人类的愚昧”的文学创作观。

萧红初登文坛的作品《王阿嫂的死》,是以一个普通农村村妇的悲剧命运来批判控诉地主对百姓的至深迫害,揭示底层人们深沉的凄苦命运。其中,对于主人公王阿嫂、小环等人多处的细节刻画可谓入木三分,如“王阿嫂的眼睛像一个大块的亮珠,虽然闪光而不能活动。她的嘴张得怕人,像猿猴一样,牙齿拼命地向外突出”一句与鲁迅《祝福》中祥林嫂“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的细节刻画类似,细忖想来,都给人一种平静观望中的心灵震撼。这是王阿嫂产后而死的凄惨情态,萧红通过刻画眼睛和嘴的形态,生动形象自然显出王阿嫂死亡的绝望与痛苦,同时也给人一种深刻的悲悯之情,突出死亡的悲剧意味。再如小环在王阿嫂死后的描写,“远近处颤动这小姑娘的哭声,树叶和小环的哭声一样交接的在响,竹三爷同别的人一样在擦揉眼睛。”于细节处,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对亲人之痛哭,哭声与远近树叶的响声交织,自然地强化广大民众面对社会黑暗的不幸与无力。不言社会多么黑暗地主如何剥削,而从一个丧母幼女的悲恸起笔,仅是如此,其中的悲凉况味深含其中。

三、异乎寻常的离奇语言

萧红的语言大多平实而有力,其中的“力”是在于她驾驭语言时一种异乎寻常的离奇化。这种离奇的语言修辞,可能源于她文学创作中乡土方言的娴熟运用,也可能缘于她自然率性的人生观念,有别于常人所用、常人所写,打破循规蹈矩,从而取得别样深刻而力度尽显的艺术效果。萧红善于在一种看似平白的语境中,奠定表面无声而褒贬立判的情感色调,或而直接利用奇特的字词语句来达到语词陌生化的“生疏”与“新鲜”。当然,这种不同寻常的语言运用在很大程度上加强了小说的艺术性与深刻性。

小说《三个无聊人》的结尾中说:“但是在看报的却发足火来,无论怎样看,报上也不过载着煤矿啦,或者是什么大河大川暴涨淹死多少人,电车轧死小孩,受经济压迫投黄浦自杀一类。无聊!无聊!人间慢慢治不了他这个病了。可惜没有比煤矿更惨的事。”矿难、洪灾、车祸、自杀……一出出生命舞台的落幕悲剧,本是凄惨而悲恸的,但是在“无聊人”眼中却不过是日日出现的无聊之说。这是一种不同于平常思想的语言加与艺术处理,言语中可以看出透过背后作者的反讽口吻。小说从始至终借用这三个无聊人他们“无聊”情态与心绪来展开,语言的独到也强化了那个时代下小市民阶层的灵魂病态与国民的麻木心态。

茅盾评价萧红的语言时说道:“有讽刺,也有幽默。开始读时有轻松之感,然而愈越下去心头就会一点一点沉重起来。可是,仍然有美,即使這美有点病态,也仍然不能不使你炫惑。”萧红语言的离奇独特正是如此,在“沉重”与“病态”中让深邃的意义充分涌流。

四、寄寓多重的精神特质

林贤治曾高度评价萧红:“萧红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萧红是继鲁迅之后的一位伟大的平民作家。她的《呼兰河传》和《生死场》,为中国大地立传,其深厚的悲剧内容,以及富于天才创造的自由的诗性风格,我以为是唯一的。”童年与祖父的相伴而行、日后的四处飘零、呼兰河的儿时回忆、战火现实的漆黑惨淡,造就了萧红的世界观与人生观。女性、漂泊、回忆、乡土情怀……这些各具特色的文学创作主题也导致其作品精神内涵的繁复性与多重性。

首先,萧红小说寄寓的思想特质首先体现在她女性作家视角观照下对于广大女性遭受社会无形摧残的悲剧性命运的揭露。在萧红小说创作的主体中,女性角色占据极大部分,尤其以地位低下贫穷困窘的女子为主,有小团圆媳妇、王大姑娘、王阿嫂、金枝、月英……在中国男子父权社会传统中,女性长期处于弱势、被残害的边缘。萧红,作为目睹诸多女性悲剧而内里女权意识觉醒的作家,自然会在作品中抒写女性遭受迫害的悲剧,并将这一悲剧溯源直指那个愚昧落后的社会。底层人民被上层社会倾轧的现实已经足够凄惨,但底层人民内部在思想上、观念上、权力上对下层贫苦女性的蹂躏则更具深刻性,充透着时代的悲凉。

其次,萧红所展露的是人们的思想的局限与落后,即“国民的劣根性”。大多底层民众本已受到社会上流的压迫,遭受生活疾苦,但麻木的灵魂并未因此在浴火涅槃中得到新生。“人们关于他们都似乎听得多、看得多,也就不以为奇了。偶尔在庙台上或是大门洞里不幸遇到了一个,刚想多少加一点恻隐之心在那人身上,但是一转念,人间这样的人多着哩!”。民众的“看客”心理与逆来顺受的精神信仰无孔不入地出现在小说的每一场悲剧中,人们擅长的不是集体性的精神灵魂解脱,只是对于悲剧命运互相的碾压与观赏,而后重新归于平静,没有任何的精神诉求,完全埋葬于迷离愚昧之中。

再者,萧红在大部分作品中隐隐地融入了儿童视角下的对乡土的眷恋情怀。这种淡淡的乡思、乡恋并没有充沛丰富的情感积蓄,也没有强势震撼的感情喷薄,只是在小说创作中把风土人情与事物景观熔于一炉,烘托浓重的乡土气息,而读者抚摩过跃然纸上的乡土风物后,便能仔细地感知出她对于土地的深沉情怀,包括乡土世界的爱恋、乡土人民的同情等。而如何以体现乡土情怀?萧红更多选择以儿童的视角来展现。“我把他的草帽给他插了一圈的花,红通通的二三十朵。我一边插着一边笑,当我听到祖父说:‘今年春天雨水大,咱们这棵玫瑰开得这么香。二里路也怕闻得到的。”儿童是自由天真浪漫的象征,萧红将自身小时候的回忆运用叠词、色彩、仿儿童口吻等手法,在乡土素描和童年趣事中注入了一股股清新率性之气,伴随着朴诚真挚的气息,使得两者相得益彰。

“一个有出息的作家,在创作上应该走自己的路。” 这可以看作是萧红独特的创作宣言。她以散漫、灵活的语言抒写人物事件,关注点不落在具体一言一行与故事发展上,而在于笔下内心世界的自然坦露。将人物与环境因素极大地释放出来,在散文的笔法与诗化的描绘中去尽情彰显人性与社会,还融入了自身独特的感性气质与理性因素,从而表现出小说的厚实意蕴以及真实的生命体验。

萧红的小说创作具有独特的文学艺术价值,从乡土场景的状写到真实细节的显露,从离奇生动的语言艺术到背后寄寓的精神内涵。因而,萧红的小说艺术有朴诚隽淡,又有静水深流,有深刻厚实,又有诗情画意,在小说竞起的时代下,“文学洛神”萧红的确能够在万紫千红的小说艺术中以其别具一格的文学特质独显风骚,折现出独属自我的灵性风采,对中国现当代小说文学的发展有着深远绵长的影响。

参考文献:

[1]萧红.生死场[M].北京:群言出版社,2015.

[2]萧红.呼兰河传[M].北京:中华书局,2015.

[3]朱晓宇编选.萧红小说经典[M].江西: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2.

[4]鲁迅.彷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

[5]萧红.馨香一缕寄云边[M].陕西: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6]林贤治.漂泊者萧红[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7]聂绀弩. 萧红选集·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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