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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的前世今生

2019-05-09肖毛

创作评谭 2019年3期
关键词:后记巴金丛书

1

你最爱的外国文学丛书是哪一种?有人也许会说是网格本,有人也许会说是“20世纪外国文学丛书”,有人也许会说“外国文艺丛书”,或者“获诺贝尔文学奖作家丛书”,等等,而我则会毫不犹豫地说:文化生活出版社的“译文丛书”。

从开本和封面设计来说,“译文丛书”差不多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本都是25开,看起来方方正正,不卑不亢,我喜欢私下里称之为“小方本”;封面多半为白色,仅在中上部有个黑色方框,里面是反白的书名,却不是死板的印刷体,而是浑朴的手写美术字。与如今那些一翻就咔嚓的国产胶订书不同,译文丛书的每一本都是线订的,轻易不会掉页,更不会从中断裂,正文繁体竖排,尽量附印作者像与原版插图。

从内容看,这套书包括《果戈理选集》《屠格涅夫选集》这样的名家文集系列,也包括《桃园》《亚格曼农王》《快乐王子集》这样的单本译著,可以说是琳琅满目,无一不精。

遗憾的是,大约是由于没有经过总策划的缘故,我们难以说准“译文丛书”一共有多少种。徐开垒撰《巴金传》(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年出版)云,“《译文丛书》……出书先后共约五十种……吴朗西也曾参与编务,后来则几乎都由巴金一手承担”。百度百科的吴朗西词条说,“从i935年起到1953年,这套丛书共出版六十余种……丛书主编黄源1937年抗战爆发后不久去参加了新四军,这套丛书就由巴金接编。上海解放后,由吴朗西又编辑出版了几种”。胡春晖在《“译文丛书”与土纸本》(刊于2015年2月13日《南方都市报》)一文中则认为,从1935年出版鲁迅译《死魂灵》到1953年出版毕修勺译《萌芽》,译文丛刊总计69种。

这么多年以后,民国版的报纸本或土纸本的“译文丛书”,有如良心一般地稀缺,那些1949年及以后重版或新出的却仿佛美好的遗迹,有时可以在桥市挖掘出来,尽管外表与近年流行的那种有N个窟窿的牛仔裤类同。不过这种好事并不多见,至今我也就买到十几种译文丛书而已。

某天忽然想到,从孔夫子网高价请来的那几种“译文丛书”太破旧了,不妨把它们修补一下。于是拿出巴金翻译的《六人》和《快乐王子集》,察看它们的破损情况,不想意外看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

2

巴金為文化生活出版社翻译的《六人》是德国作家鲁多夫·洛克尔撰写的一本故事集,分别讲述了浮士德、哈姆雷特、堂吉诃德、唐·璜等六个人的故事,虽然没有巴金翻译的《父与子》等作品出名,却也深受读者喜爱,初版于1949年9月,再版于1950年1月(似乎从1950年起,凡是重印的“译文丛书”都有一个纸封套,正面印有作者头像和书名、作者名等,还有一幅图像,看起来乱七八糟,破坏了旧版的封面朴素美,背面则印着该丛书的另一种的内容简介),至1953年3月已印行6版,总印数8700册。

1985年,三联书店重新出版《六人》,列入文化生活译丛,1986年10月2印,总印数41500,封面绿白相间。2006年,上海文艺出版社重新出版《六人》,封面红色,带有作者像。2013年,三联书店第二次印行《六人》,列入“中学图书馆文库”,封面白色,上有带翅膀的天使像,这是该丛书的统一封面。2015年,三联书店第三次印行《六人》,封面带有红色网格,上面别出心裁地添加了一个副标题:“六条人生路”——起初我还以为是“六条人命”呢。此外,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巴金译文全集》第6卷也收录了《六人》的译文。

我买到的《六人》肯定是文化生活版,却不知道究竟是第几版,因为它的最后一页、版权页和封底都被撕掉了,封面也有缺失。我找出一张A4纸,将其对折,用乳白胶粘在书后,即可充当《六人》的最后一页、版权页和封底。最后一页的内容是什么呢?《巴金译文全集》的第6卷里面有。从《巴金译文全集》里抄完缺少的内容之后,顺便读了一遍文化生活版书后的《后记》,发现这篇文章分成两部分,而第一部分的内容让我惊讶,差不多颠覆了我对巴金的印象:

看完《六人》的校样,我坦白地承认这是一件失败的工作。我用了“试译”二字,也只是表明我没有翻译这书的能力。从这译稿连我自己也看得出我缺乏驾驭文字的才能,我没有能够忠实地表达原意,也没有能够传达原文的音乐美。本书的英译者蔡斯教授(RayE.Chase)说“我觉得《六人》是一曲伟大的交响乐”,但中译本的读者一定不会有同感的。错在我身上。

三年前开始翻译这书,工作时断时续,到今年五月才译完最后的一章。这本小书的翻译并不需要那么多的时间。事实上我执笔的时候并不多。我的时间大半被一个书店的编校工作占去了。不仅这三年,近十三年来我的大部分的光阴都消耗在这个纯义务性的工作上面。(有那些书,和那些书的著译者和读者给我作证。)想不到这工作反而成了我的罪名,两三个自以为很了解我的朋友这三年中问就因为它不断地攻击我,麻烦我,剥夺我的有限的时间,甚至在外面造谣中伤我,说我企图霸占书店。我追求公道,我举事实为自己辩护,我用工作为自己伸冤。然而在那些朋友中间我始终得不着公道,始终争不到一个是非。这本书的翻译就是在这种朋友的长期的折磨中进行着的。我无法摆脱那些纠缠,我甚至不能用常理为自己辩护,那时心情的恶劣是可以想见的。但我至今没有倒下来,至今还能够工作,那是因为除了这几位朋友外,我还有着许多别的朋友,而且也因为我相信我的工作。我从来不曾为自己的工作骄傲过。但我也没有把自己的工作完全否定。好些年来我对任何人都一直说我不是一个作家或一个翻译家,我只是在学习,学习写作,学习翻译。在学习中有进步的时候,也有停滞不进步的时候。这次工作的失败,一部分的原因自然是那些朋友的纠缠所造成的恶劣心情。(他们甚至不让我有时间在发印前仔细地校阅我的译文。但是对读者,我除了告罪外,别无他话可说。)

译稿发印以后我去北平住了一个多月。我过了四十天的痛快日子,看见了许多新气象。我摆脱了三年来压得我几乎透不过气的那种梦魇般的“友情”。因为我在北平得到了真正友爱的温暖。我写过一篇短文,里面有着这样的话:

我每次走进会场总有一种回到老家的感觉。在六百多个面孔中至少有一半是我没有见过的,可是它们对我并不陌生。我看到的全是亲切、诚恳的脸。我仿佛活在自己的弟兄们中间一样:谈话,讨论,听报告,交换经验,我不感到一点拘束。自由,坦白,没有丝毫的隔阂,好像六百多个人都有着同样的一颗心似的。”

3

巴金1947年为文化生活出版社翻译屠格涅夫的《散文诗》(列入“文化生活丛刊”)封面上,也曾印有“巴金试译”的字样,而他在1949年翻译的《六人》的扉页与版权页上再次出现了相同说法。看了《六人》的《后记》第一部分第一段就可以明白,“试译”自然是巴金的谦虚说法,只是在《六人》里还有另一层意思,并由此引出了对于“不断地攻击我,麻烦我,剥夺我的有限的时间,甚至在外面造谣中伤我”的“两三个白以为很了解我的朋友”的指控。在我的印象中,巴金总是老黄牛一般地辛勤耕耘,从不抱怨——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写出这样言辞激烈的文字,而且一定要加在译书后记而不是他的散文集里?他提到的“两三个”朋友又是谁呢?

这样困惑地想着,顺手去翻三联书店1986年10月2印的《六人》,发现文化生活版《六人》的《后记》被改名为《译者后记》,也不再分成两部分,第一段即文化生活版《六人》的《后记》第一部分第一段,第二段却是文化生活版《六人》的《后记》第二部分的开头。也就是说,文化生活版《六人》的《后记》第一部分统统被三联书店新版的2印本删除了,除了第一部分的第一段。

这就蹊跷了。上网去找三联书店1985年1印的《六人》电子版,却怎么也找不到,所以也就不知道那个1印本对巴金的《后记》有没有删节。但通过孔夫子网卖家提供的书影可以知道,三联书店重版的《六人》1印本的《译者后记》在全书的第222页至第226页,而2印本的在第222页至第224页,比1印本整整少了两页的篇幅,那么或许1印本是没有删节的?我不知道。不管怎样,既然三联书店的2印本里的《译者后记》被删节了,以后的几次重版大概也会如此,只是我找不到那些重版的电子版,目前也只能存疑而已。

找出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出版的《巴金译文全集》第6卷,去看其《后记》,发现其中的第一部分整个蒸发了,那么这个版删得比三联版还不留情。令事实扑朔迷离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在1991年出版的《巴金全集》第17卷第248至251页有一篇《(六人)后记》,居然一字不漏地收录了文化生活版《六人》的《后记》全文。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4

2015年11月20日《南方都市报》刊出了一篇龚明德的文章,题为《巴金致夏景凡的一封信》,其中也注意到文化生活版《六人》的《后记》在重印时被删节的问题,并且认为“2003年11月上海文艺出版社公开印行的由巴金胞弟李济生所著《巴金与文化生活出版社》……最后一段‘摘自《六人》后记的巴金文字,即可表明巴金与文化生活出版社的主要创办人吴朗西两人之间在那个时段的紧张关系:‘我的时间大半被一个书店的编校工作占去了……始终争不到一个是非。巴金译著《六人》的《后记》是1949年8月写的,再后来的该《后记》重新排印就没有上录一段了。”

龚明德引用的巴金《后记》有错字,但那也许是李济生抄错了的缘故,具体请看我在本文第二节里抄出的内容。抛开这个不谈,如果龚明德所说的“再后来的该《后记》重新排印就没有上录一段了”完全可信,那么我买到的文化生活版《六人》必定是1949年9月的初版本。

对于巴金与吴朗西为什么闹矛盾,龚明德在他的文章里分析说,根据他看到的材料,巴金与吴朗西之所以在1946年三四月问“彻底闹翻了”,是因为“巴金用各种有效手段逐步挤走了吴朗西”,又在“1946年3月起的三年多时间中”一人担任文化生活出版社的“四个要职”,还用他的族人和“干女儿之类”担任“各部门的负责人”。而“如此折腾了一段时间后,巴金这边的人于1951年春向外发表了《我們的呼吁》,对吴朗西‘颇多污蔑。吴朗西被迫印了20页的32开小册子《巴金与文化生活出版社》,据实公布了巴金的作为……仔细读了吴朗西的《巴金与文化生活出版社》这本‘小册子,我觉得吴朗西毫无‘攻击巴金的意思,他仅仅是‘摆事实,连‘讲道理都没有”。

由此可知,龚明德显然是看过《我们的呼吁》和《巴金与文化生活出版社》的,我们普通读者就没这个可能了。不过我想,既然有过这种事情,不妨公开相关史料,允许大家据理论断,不管谁是谁非,都不会有损于巴金或者吴朗西的正面形象,因为这两位出版家对于中国出版的贡献是有据可查且无法颠覆的。

就算不肯公开《我们的呼吁》等相关史料,至少也不该删除文化生活版《六人》后记里的内容,因为那已是历史的一部分,还是复原为妙,就像龚明德在那篇文章里引用的巴金在1986年7月26日给他的信中说的那样:“过去写信时骂过人,议论过事,并不都是自己对,即使是自己不错,我也不愿多伤害别人。我估计五年后可出全集本书信集,那时我大概闭上了眼睛,不需要作删节了。”

5

巴金为《六人》所写的《后记》末尾注明,此文的写作日期是1949年8月,而他在文中说“译稿发印以后我去北平住了一个多月。我过了四十天的痛快日子”,那么巴金去北平的事应该发生在1949年7月,事由是参加第一次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简称“文代大会”。

至于巴金所说的那篇短文则写于1949年7月17日,最初发表于1949年7月20日《人民日报》,后收入平明出版社1951年7月出版的《慰问信及其他》(列入“新时代文丛”第二辑),题为《我是来学习的》,1990年出版的《巴金全集》第14卷亦曾收录,题为《我是来学习的——参加“文代大会”的一点感想》。

通过比较可知,巴金在《六人》的《后记》里抄的那段《我是来学习的》与后来结集出版的版本在字词上稍有差异,而最关键的差别是,巴金在《后记》里强调两遍的“六百多个”,结集出版时却被改为“七百多个”,但查资料可知,第一次文代大会在1949年7月2日开幕,受邀代表753人,到会者824人,所以“七百多个”的说法也是不够确切的。

回头再说巴金为《六人》所写的《后记》,那篇文章可以表明,他与吴朗西的矛盾从此就算公开了,那么以后怎么办呢?徐开垒撰《巴金传》透露了一些相关信息:

“文化生活出版社……业务曾蒸蒸日上,资产大增。可惜……大概在1949年初,出版社内部发生了人事纠纷,以至在解放前夕巴金就辞去总编辑职务,不问社务,一切全由吴朗西主持了。”

“临近解放,……原先忙于自身工作的创建人,和一些过去与出版社有些关系的朋友们,都因形势变化,想再回出版社领导工作,或再跟出版社挂上钩以进入文化界。这样出谋献策的人多,相互间意见又不一致,甚至由此产生隔阂,巴金竞也成了矛盾的中心,……解放后半年多来,他几次去北京开会,出版社工作更难兼顾,因此先后辞去出版社有关职务……却又不得不为后来的平明出版社出点力。这是因为这个新办的出版社的创办人李采臣是他的弟弟。李采臣原是文化生活出版社工作人员,……他的缺点是说话锋芒毕露,颇为自负,往往给人难以共事的感觉。文化生活出版社……容不得李采臣这样不善于与大家搞好关系的人。所以在1949年冬天,巴金去北京开会期间,文生社董事会临时通过决定,要李采臣辞职。而平明出版社,正是李采臣辞去文生社工作后……筹集股金开办起来的。”

将这些话与龚明德的《巴金致夏景凡的一封信》一文还有巴金为《六人》所写的《后记》相互印证,自然可以明白些什么——为何《慰问信及其他》在平明出版社而不是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6

顺便说说与《六人》的版本无关却与“译文丛书”和巴金有关的问题。

徐开垒撰《巴金传》认为,“《译文丛书》最初由黄源主编,抗战爆发后,黄源去解放区参加新四军,即由担任总编辑的巴金兼任主编。”胡春晖在《“译文丛书”与土纸本》一文中说,田一文著《我忆巴金·巴金与编辑工作》(四川文艺出版社1989年出版)云:“……‘译文丛书初由黄源主编,后因黄源参加了新四军,刚好巴金由日本回国,所以改由巴金主编。”百度百科和某些人的相关文章里,也采取类似说法,而事实恐怕并非如此。

我曾写过一篇《鲁迅、黄源、巴金和“译文丛书”》,根据查到的资料进行梳理,发现“译文丛书”的构想最早是黄源提出来的。他当时是生活书店旗下的《译文》杂志编辑,就在1935年跟生活书店交涉,希望他们接手此事,但生活书店不但不想做,反而要让黄源下岗。鲁迅坚决维护黄源,不怕得罪生活書店,宁可让《译文》停刊,然后把“译文丛书”的出版转给吴朗西与丽尼、伍禅,等在1935年5月建立文化生活社(9月改名文化生活出版社,吴朗西任社长,聘请巴金任总编辑),“译文丛书”的主编任务就落到了巴金的头上。

也就是说,黄源之所以离开,恐怕不是因为要去解放区,而是因为他被生活书店一脚踢开了。此前,鲁迅曾经接受《世界文库》主编郑振铎的约请,翻译果戈理的《死魂灵》第一部,在生活书店出版的《世界文库》第1至第6册连载,后来鲁迅却不肯再为郑振铎翻译第二部,又把《死魂灵》第一部交给文化生活出版社,1935年11月出版,是为“译文丛书”的第一种。

写成这篇《鲁迅、黄源、巴金和“译文丛书”》之后,我把它往博客里一丢就不管了,巴金研究会的编辑看到并征得我的同意之后,将其刊登在巴金研究会出版的第八期《点滴》杂志上。黄裳从那期《点滴》杂志看到我的东西,在2010年7月16日写了一篇《忆黄河清》,刊登在2010年年8月15日的上海《东方早报》上,对我未能搞清的问题做了讲解:

“昨天收到巴金研究会出版的第八期《点滴》,中收肖毛‘鲁迅·黄源·巴金和《译文丛书》一文,可以说是与河清的小册子同一题材的另一番表述。它称此一斗争为‘倒黄事件,文章中小标题有‘鲁迅怎样被生活书店涮了两回等,钩稽文献,叙述完整,是一篇用力之作,缺憾的是作者未见《鲁迅书简追忆》一书,未能运用许多珍贵的当事人现场回忆。”

根据《鲁迅书简追忆》一书引鲁迅9月24四日致黄源信,黄裳认为:“这是鲁迅自述被‘涮的经过,同时对‘对方人马的界定,十分清楚。准此,那位教训河清的文坛前辈,非郑西谛莫属了。”但《东方早报》2010年8月29日刊出的广文撰《郑振铎再一次被“冤枉”》认为,“倒黄”的不是郑振铎,而是胡愈之。

不管怎样,黄源终究是被踢出去了,而巴金最终选择了离开。查巴金简历,他在1949年7月参加第一次文代会并当选为文联委员,1950年后任平明出版社总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主席,从此与文化生活出版社再无关系。

至于吴朗西,也没有在文化生活出版社继续工作太久,因为他与友人亲手创办的这家出版社在1955年不得不与平明出版社等一起并入新文艺出版社,新文艺出版社又在1959年7月并入了上海文艺出版社。

最后要说的是,既然曾经因为在晚年提倡说真话而获得无数读者赞许,那么就不该删掉巴金在《六人》的《后记》里所讲的真话。所以我真心希望《六人》的新版能够把那篇《后记》完整地重印出来,假如当初有过删节的话。

(作者系翻译家,自由职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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