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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阔大地的精神还乡

2019-05-09李白国

创作评谭 2019年1期
关键词:诗意诗人生命

李白国

读董书明《辽阔》,我发现那些分行的文字中间,总是凝聚着作者深沉的生活之思、生命之思,既有心灵故乡的诗意穿行,又有现代城市的喧嚣与迷茫;既有情感诉求的深切表达,又有艺术探求的内在洁净与美感,在普通的场景、凡常的事件中闪耀着诗性与情感的光芒。

品味《辽阔》,体味诗行之中作者内在生命的流泻,感动于诗人心灵世界的厚重与轻盈,在诗意的大地平凡栖居。

一切写作都是个人史。董书明有着较为丰富而独特的人生经历,自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以来,近20年的创作历程,生活的起承转合间呈现着人生的多样性色彩,积蓄着深邃的生命滋味。董书明的血液中流淌着乡野之韵,灵魂中扭结着乡土情结,而诗人敏感、真挚的诗心引发诗人对城市与乡村、对生命与大地的审视和叩问。就在我们年轻时,“城市”,像远方的天堂,让“我热烈地向往”(《我喜欢》)。与城市的繁华相比,乡村是如此的贫瘠与残破。那里的“石头缝里/盛产汗水、阴凉/痛苦的万象”(《山里》),生活的重担压得人们抬不起头来,父亲“总是急急忙忙地奔向麦地”,用麦粒一样的汗水滋润来年的庄稼,但“生活一再压低他的头颅/晒黑的胸膛”(《父亲的村庄》);母亲“弓着腰把沉甸甸的棉袋装进箩筐”,换回孩子们冬天里的棉袄。带着希望的种子,千千万万村庄里的“劳力或后生,在正月撒到城市去种植,在腊月里一一收割回来”(《没有人比村庄更懂得等候和抒情》)。城市仿佛是乡村自由流淌的月光,但城市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作为人类历史上最久远、最崇高、最本真的一种艺术吟唱,诗歌总是与人的生命流程、精神思维意识同一的语言形式,是人对自己存在的历史一种象征化的超越,是人对自我的透视与逼近,更是一种对于栖居的歌唱。董书明把普通的建筑工人形象熔铸在自然、历史、人生哲理等多层面的时空,从而在多向度地抒写之中,营造出大地栖居者的新的审美意涵,“每一张单人床上/都有一个家/他的胸膛贴着建筑工人/他的背贴着老婆孩子或亲人”(《单人床》),在朴素的文字后透露出沉郁的苍凉。没有学历,没有专业技术,他们只能凭自己的力气吃饭而成为建筑工人,也许辛苦一辈子也只能像工友老熊那样“把自己做熟”后,换回一口“锅”——坟墓,多么令人伤感,多么让人悲怆,“锅”——“坟墓”这一崭新而独特的意象,暗藏着撼动人心的沉静与深重。相较于乡下人的苦闷生活,城里人似乎正以一种悠闲的姿态品味着虚度的时光,无疑这是另一种人生的悲哀。他们“从单位的岗位上提前内退下来”,“他们抽着長长的卷烟/把大把的时间点燃燃烧成一摊一摊的灰迹/他们在晚上守着言情剧/看人生悲悲切切/最后有一天他们自己也住进了电视机一样的黑匣中/他们当中有当年的劳动模范生产标兵”(《他们》)。在这里,诗人鄙夷的不仅仅是现实的空乏无聊,而是为部分人们在现今这个金钱第一、利益为本的社会丢失了对于劳动的朴素信仰而扼腕叹息。

在日新月异的市场化浪潮中,一个诗人要想在心灵的维度依然诗意地栖居,执着地在诗神的天空尽情地翱翔,这是需要付出时间的代价和灵魂的阵痛的。只有葆有灵魂的澄澈,具有抵御现实社会中充满无数可能的诱惑的能力,具备一种能够穿越日常生存迷茫的思想和心境,才能达到从心灵深处诗意栖居与诗性翱翔的境界。

在《乡村『青感》一诗中,“游子早产的白发/纠缠一生贫穷和守望”是他们的身份标记。感怀于心者,莫过于流泻在字里行间的“情”,游子们思念着养育了自己的故乡,思念着家乡的父母妻儿。底层生活的艰难并没有挫伤他们对于生活的信心,“远处的工地,工人们将铁轨和城乡/一节一节接起来/接下去,接天接地/带电的低压照明线路/通向万家灯火/云彩背后的月光。像撒向大地的种子/个个都有,出头的希望”(《在春天》)。同时,他们也是诗人笔下的蚯蚓,“痛苦地扭曲着身体/扭曲/日子/但/拒绝/扭曲/自己的/灵魂”(《蚯蚓》)。他们辛勤劳动,用自己的汗水换取微薄的工资,不鄙视自己的底层工作,把它同家国情怀联系在一起,询问“是不是/把铁道比喻成洁白的哈达/就能挂在祖国的脖子上/民族团结/人民幸福安康/是不是,把火车想象成一根红皮的甘蔗/每年探亲时带回家/妻儿吃在嘴里/更加香甜”(《把铁路竖起来》),多么奇妙的比喻与想象,让人心生感慨。董书明诗歌的可贵之处正在于此,他对底层生活始终保持精神关照,在记录着外出务工者为都市的巨变抛洒热血与生命的同时,也拓展了这些弱势群体赤子般的情怀与精神驰骋的疆域。

诗人不但从现实人生,而且还从古典时光与自然万物中学会取舍,领悟生活,感悟生命,以厚实的文化底蕴,以新奇的意象和纯粹而质感的语言,或援古证今,或借坡下驴,悲悯天下苍生。

让我们循着历史的脉络,跟随诗人一道行走在《傲慢的时光》中,重返晋朝、大宋、晚唐吧,与古圣先贤对话,与苏轼、李煜、白居易神交,结交柳七、范仲淹,在古典而悠然的时光里邀游。作者以人为经,以时为线,拒绝世俗的束缚,借古咏史,引经化典,以思路牵文脉,以诗句带时代,“撑一叶宋词里的蚱蜢舟/在鸟鸣涧流放/一曲流水向东/岁月向西的情歌”(《如琴湖》)。诗人穿越岁月时空,潜心静游《鸡鸣寺》《慧日寺》《静安寺》《云居寺》《西林寺》《观音寺》,以独到的精神体验,写芸芸众生,写游历心悟,“在竹影下静修/饮食经书/做一枚闲棋冷子/守住鸡鸣寺/守住碎词/和内心的底线”。无论写景,写人,写事,即使是一木一花一鸟,诗中透发着浓重的情愫与无形的符码,揭示了形形色色社会形态的同时,彰显了人性与道德的光辉,“传说蝴蝶的一生/可以放下/自由/放下恩怨/但拒绝撕破脸皮/赤裸着灵魂”(《慧日寺》)。当生命深处的佛性被唤醒,“隔三差五/方便到/寺庙里坐坐/坐到静寂里/坐在木鱼声声里/坐在敬畏/佛法无边里”(《观音寺》),作者不时远离红尘人问,回返内心,重新返观自我,明心见性,以佛典救赎浮生。

德国诗人荷尔德林说:“如果生活是全然的劳累,那么人将仰望而问,我们仍然愿意存在吗?是的,充满劳绩,但人,诗意地栖居在此大地上。”置身于辽阔大地,我仿佛看见董书明正从悠远的时光里走来,在季节深处穿梭,纵横于城市阡陌之间,放歌于天南地北的一块块热土,没有矫揉造作,没有脂粉装扮,文字表达潇洒自如、机智灵动,富有张力和韵味,表现出较为成熟的风格特征。愿董书明在今后的求索中,仍能诗情不减,创作出更多的个性化诗作,为这俗世增加一抹浓浓诗意。

(作者单位:《星星》诗刊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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