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公共服务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

十九大报告提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缩小城乡收入差距恰恰是解决这一矛盾的具体体现，更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应有之义。目前，全国城乡基本公共服务水平不断提升，但城乡基本公共服务的差距并没有明显缩小，在某些领域甚至存在扩大趋势。这不仅直接影响农村居民获得公共服务供给的水平，而且影响农村居民获得自身发展的机会。因此，本文关注的焦点并非农村基本公共服务供给的绝对水平，而是城乡之间基本公共服务供给的相对水平。正是由于城乡之间存在相对水平的差距，才导致农村在资本、人才等各方面均处于劣势，甚至会抵消以往为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出台的诸多政策的效应，最终影响农村发展并加剧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为改善农村发展现状，国家提出“乡村振兴战略”，通过不断吸引人才、资本，壮大农村经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而如果城乡基本公共服务仍然存在较大差距，则这些目标将难以实现。目前，虽然一些学者已经意识到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但仅限于理论探讨，缺乏实证研究。

鉴于此，本文将开展以下研究工作：首先，厘清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存在的深层次原因，进而分析各类基本公共服务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机制；其次，全面测算全国26个省份的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并采用同一口径年度比较法，避免因统计口径调整带来的干扰；再次，测算各省城乡居民收入基尼系数，从城乡居民收入内部结构上分析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对城乡居民收入分配的影响；最后，实证分析分别采用静态和动态面板回归模型，多维度分析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进而使本文的研究结论更有现实价值。

研究理论机制

目前，我国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主要体现在基础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保障以及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而这些方面是人力资本积累和经济发展的基础，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的存在，即意味着农村居民相对于城镇居民，在人力资本积累和谋求经济发展方面存在明显劣势。

（一）城乡基础教育差距直接影响城乡人力资本的发展和积累。理论上，陈彬开等（2010）通过构建一个包含厂商、消费者、政府和教育部门4个行为主体的理论模型，分析教育经费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的内在机理。吕炜等（2015）在Galor and Zeria（1993）模型的基础上，引入城乡二元结构和政府行为进一步扩展跨期模型，分析教育水平差距对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内在机制。这些理论较好地阐述了城乡教育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目前，农村教育不仅缺乏良好的基础设施，更缺乏稳定和优质的教师队伍。近些年，大量教师流入城市，农村和乡镇教师队伍建设极其薄弱，农村学生无论是升学还是就业，与城市学生相比均存在极大劣势，且城乡居民在人力资本投资收益上存在显著的二元性，在农村“读书无用论”的观点甚嚣尘上，这些因素最终都将进一步拉大城乡收入差距。

（二）城乡基本医疗卫生差距直接影响城乡居民的健康和人力资本的形成，理论上，一些学者在Lucas（1988）内生增长模型的基础上，构建包含健康的内生增长扩展模型，分析医疗卫生差距对人力资本和健康的影响，继而影响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一方面，由于农村基本医疗水平较低，农村居民很多疾病无法得到及时救治，农村“因病致贫”现象尤为突出。另一方面，农村居民到城市看病，不仅“看病难、看病贵”，而且很难享受平等的医疗待遇。此外，城乡医疗卫生差距较大，很难吸引大量人才到基层工作。

（三）社会保障支出具有收入再分配的职能，近些年，农村社会保障水平得到不断提高，但城乡社会保障差距依然较大，城市居民退休可以领取退休金，失业可以领取救济金，农村居民到达一定年龄，既没有退休养老金，也没有失业救济金。以2016年为例，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转移性净收入为5909.82元，农村居民转移性净收入为2328.23元，城镇居民人均转移性净收入是农村居民人均转移性净收入的2.54倍。

（四）“要想富、先修路”，交通等基础设施建设对经济发展产生重要影响，进而影响城乡收入差距。具体效应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解释：一方面，交通等基础设施建设可以显著带动当地经济发展，在“涓滴效应”下惠及农村居民，而且完善的交通可以促进农村富余劳动力进入城市，增加农民收入，但该效应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并不明朗；另一方面，城乡基础设施差距过大，会造成大量资本、人才、政策在城市积聚，这将不利于农村经济发展，最终影响城乡收入差距。

数据的测算及分析

（一）城乡收入差距的测算

本文借鉴以往学者的研究经验，拟采用两类指标分别衡量城乡收入差距：一是城乡居民收入比，即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与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的比值；二是城乡居民基尼系数。两类指标中，前者侧重城乡居民收入之间的整体差距，后者侧重城市居民之间、农村居民之间以及城乡居民之间收入分配的结构差距。

城乡居民收入比主要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城乡数据进行测算，1997年城镇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为5160.3元，农村居民家庭人均纯收入为2090.1元，城乡居民收入比为2.47，2018年城镇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9251元，农村居民家庭人均纯收入为14617元，城乡居民收入比为2.69。从地域上看，东部地区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相对较小，西部地区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相对较大。

城乡居民基尼系数方面，由于统计部门仅公布全国城镇居民收入基尼系数以及农村居民收入基尼系数，而没有公布各省份城乡居民基尼系数，为此，本文借鉴田为民（2012）测算基尼系数的方法，先计算各省份城镇居民以及农村居民的收入基尼系数，然后借鉴Sundrum（1990）提出的“分组加权法”，计算各省份城乡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数。在实际测算中，由于一些省份数据存在严重缺失，本文仅对21个省份的基尼系数进行测算。

（二）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的测算

目前，全国及各省份城乡基本公共服务的统计数据存在严重缺失，一是部分指标统计数据缺乏连续性，二是部分数据统计口径缺乏一致性。鉴于此，本文在测算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方面，主要遵循以下几个原则：一是数据的连续性；二是口径的一致性；三是数据的代表性。在具体指标选取方面，根据十九大关于提高保障和改善民生水平的要求，同时结合数据可得性，本文分别从基础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保障以及基本交通设施建设四个角度对城乡基本公共服务数据进行测算。

在具体指标选取方面，城乡义务教育差距选取城市和农村义务教育阶段生均预算内财政教育经费之比作为衡量指标；城乡医疗卫生差距选取每万人城市卫生人员数和每万人农村卫生人员数之比作为衡量指标；社会保障服务差距选取城镇和农村居民人均净转移收入之比作为衡量指标；城乡交通服务差距选取城乡公路公里数作为衡量指标。

实证结论与分析

（一）模型设定

为全面考察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本文设定基准模型如下：

其中，被解释变量Revit为城乡收入差距，Revit-1为城乡收入差距滞后一期，Eduit为城乡义务教育差距，Medit为城乡基本医疗服务差距，Safeit为城乡社会保障服务差距，Tranit为城乡交通服务差距，X为控制变量，a0为常数项，ηi为个体固定效应，vt为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误差项，且满足，

此外，由于本文研究重点为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因此扣除城乡界线难以划分的北京、天津、上海、重庆等直辖市，同时，扣除情况特殊的西藏，本文研究的时间跨度为1997—2015年，研究对象为26个省（自治区）。研究数据来源为《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卫生统计年鉴》《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中国财政年鉴》以及中经网数据库等。

（二）实证结果分析

在静态模型的回归结果中，城乡义务教育差距、城乡医疗卫生差距以及城乡社会保障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显著正相关，即基本公共服务差距进一步扩大，将显著加剧城乡收入差距。因此，在“十三五”规划和“乡村振兴”战略中，我国应不断加大农村基本公共服务的供给力度，高度重视农村义务教育，加强农村医疗体系的建设，完善农村社会保障体系，不断缩小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实现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城乡交通差距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显著负相关，说明虽然城乡交通存在差距，但随着“村村通”“路路通”工程的实施，农村交通设施整体水平的极大改善有利于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在动态模型的回归结果中，被解释变量滞后一期的回归系数在1%的显著水平下为正，且系数较大，说明城乡收入差距是长期积累的结果，而要从根本上扭转这一局面，中央政府应完善对地方政府的考核机制，加强对公共服务供给，特别是农村公共服务供给的考核比重，同时，地方政府应转变发展思路，由偏向城市发展转变为城市与农村协同发展，落实好“乡村振兴”任务。

此外，本文利用城乡居民基尼系数从结构上考察城乡居民的收入差异，在静态回归结果中，社会保障对城乡居民基尼系数的影响显著为负相关，其它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对城乡居民基尼系数的影响显著正相关，这说明虽然城乡社会保障差距会加剧城市居民和农村居民之间整体的收入差距，但却有利于缩小城市居民和农村居民内部的收入再分配，从而有利于缩小城乡居民基尼系数。

（三）稳健性分析

1. 基于跨时期的稳健性检验。考虑不同时期对回归结果可能有所不同，本文将分两个时期进行稳健性检验。从回归结果看，跨时期回归结果与全国数据回归结果基本保持一致，城乡教育差距、城乡医疗差距以及城乡社会保障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显著为正，而城乡交通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显著为负，但具体回归系数在不同时期有所不同，从绝对值角度看，第一时期核心变量回归系数显著大于第二时期的回归系数，这说明相对于过去，虽然中央密集出台相关政策，城乡基本公共服务整体水平有所提升，但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更为显著。在基尼系数的回归分析中，城乡教育差距、城乡医疗差距以及城乡交通差距对城乡居民基尼系数影响显著为正，城乡社会保障差距对城乡居民基尼系数影响显著为负。

2. 基于区域异质性的稳健性检验。考虑到我国经济发展呈现典型的区域特征，本文将从东、中、西分样本角度进行研究。分样本回归结果与全国数据回归结果基本保持一致，城乡教育差距、城乡医疗差距以及城乡社会保障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显著为正，而城乡交通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显著为负，但具体回归系数在东、中、西部有所不同。城乡教育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效应中，西部>东部>中部，这说明相对于东部和中部地区，西部地区城乡教育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更为显著。因此，在新的历史时期，各级政府既要加大对西部地区的教育投入，更要保障西部农村地区的教育供给，努力让每个孩子都能享受公平且有质量的教育。城乡医疗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效应中，中部>西部>东部，这说明相对于中西部地区，东部地区城乡医疗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较小。东部地区具有全国最优质的医疗资源，城乡整体医疗水平较高，即使存在城乡医疗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也较小，而中西部地区，不仅整体医疗水平较低，而且存在严重的城乡医疗差距。因此，需要加强中西部基层医疗卫生服务体系建设，科学配置城乡医疗资源。在城乡社会保障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效应中，西部>中部>东部，这说明相对于东中部地区，西部地区城乡社会保障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最为显著。西部地区经济发展较为薄弱，社会保障水平处于较低水平，城乡之间各类社会保障标准差距较大。因此，需要不断提升西部地区的社会保障水平，完善城乡居民的社会保障体系，缓解城乡收入差距。在城乡交通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效应中，按照绝对值的大小，西部>东部>中部，这说明相对于东中部地区，西部地区城乡交通对缓解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最为显著，虽然城乡交通差距依然存在，但在西部地区，农村道路设施建设促进农村农业的发展，带动农村劳动力的流动，增加农村居民的收入，也极大缓解了城乡收入差距。

研究结论及政策建议

本文将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与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纳入统一的分析框架，多维度考察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研究结论如下：城乡教育差距、医疗卫生差距以及社会保障服务差距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显著为正，即这三类基本公共服务差距进一步扩大，将显著加剧城乡收入差距。城乡交通虽然存在差距，但随着农村交通设施的完善，可有效带动农村居民增收，有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在对城乡居民基尼系数的考察中，除社会保障外，其它基本公共服务项目对城乡居民基尼系数的影响显著为正，这说明社会保障在城市居民和农村居民内部通过收入再分配，从而有利于缩小城乡居民基尼系数。

基于以上结论，本文认为实现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是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必要条件，因此，具体建议如下：

一是各级政府应转变发展理念，由偏向城市发展转变为城市与农村协同发展。以农村“扶贫攻坚”和“乡村振兴计划”为契机，深度发展农村，不断加强农村基本公共服务供给水平，努力缩小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例如在对地方政府绩效考核指标中，不仅关注农村公共服务供给整体水平，而且要关注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差距。例如，加大农村学前教育及义务教育的投入，加强农村师资培训，实施农村教师工资激励机制等，努力缩小城乡之间师资差距、办学条件差距等。二是各级政府应努力提高农村居民收入。一方面，以“乡村振兴”为发展契机，加大农村对人才和资本的吸引力，弥补农村发展短板，鼓励农村经济组织、龙头企业的示范带动作用，加强农村劳动力培训等，提升农村居民人力资本，推动农村、农业的发展，提高农村居民收入。另一方面，创新财政资金股权投资收益，利用财政资金入股帮助农村居民，特别是贫困户，“五保户”等提高收入。通过财政资金入股龙头企业、农村经济组织等，既解决农村经济组织缺乏资本的困境，也保障农村居民长期享受股权投资收益带来的稳定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