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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监牢

2019-05-09/

青年文学 2019年5期
关键词:广厦

⊙ 文 / 周 燊

吴广厦因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要被派出所拘留七天。他很紧张,不过紧张的内容却是怎样才能维持自己的人设不崩塌。他是一名保险推销经理,花了八年的时间才在广州站稳脚跟,靠着不断积累的人脉终于从三十几平米的廉租房搬到了九十多平米的大房子住,不料还没睡上第一宿就和邻居起了冲突,闹到了派出所。吴广厦想,比起房子还是面子更重要,用他自己的话说,叫“留得柴火烧,不怕青山枯”。

他在危急关头赶紧给自己的好哥们儿梁钊去电话,此人在他心中是比媳妇还要亲切的,二人相识于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一路过来相互扶持,这种感情是亲兄弟都比不了的。梁钊是个有求必应的人,吴广厦不知道别人如何评价好兄弟,反正对他来说,小梁就是他的活菩萨;有心事他听,有困难他帮,有乱子他清,产生的人情他归零。

今晚发生的一切他本不好意思向梁钊开口,毕竟是他自己滋的事,不能事事都像个孩子一样等着大人来帮忙解决。可是公司近期要评优,领导有意提拔他,如果在这种节骨眼上出了差错,别说升职,估计连饭碗都会保不住。此刻吴广厦的心中极其懊悔,不就是邻居家的孩子半夜打架子鼓吗,有什么不能忍让的?警察同志看见了他紧锁的眉头和蔫巴的下庭,说:“现在知道后悔了?”

这句话脆得就像每天早上准时响起的闹钟,每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妻子已经在旁边直愣愣地盯着他了。自从做试管婴儿以来,她的模样就变得像个吸毒的失足女。吴广厦看了眼警察,什么都没回答。

打给梁钊的电话在无限忐忑中接通了,就像有只手掐住了嗓子一样,吴广厦奋力开口道:“喂,梁,那个……”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反应,但能确定有人在听。

“我因为一点事情进了局子,一周后才能回去,公司那边你能不能帮我顶一下?”

对方还是沉默。

“喂?梁,你在听吗?”吴广厦心头发慌,他不明白为什么梁今天一反常态,以前只要接通他的电话,他嘴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字就是刚硬、热乎的。

“那个……梁,实在对不住,我本来不想给你添麻烦,但是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不想丢了饭碗,我老婆还……反正咱们都住同一个小区,就七天,我一回去就请你喝好酒,怎么样?”吴广厦心跳得厉害,如果梁一直沉默,他的全世界也就该停转了。

对方咳嗽了一声,吴广厦如同寒冬里一支被点燃的烟头。他想,梁钊在听,虽然他这次对自己十分失望,可是他不会见死不救的。他天生就是个好人,见不得别人受苦,如果拒绝施救他就会直不起腰、浑身的骨头都痛。吴广厦乘胜追击:“梁,你就行行好,这次就当你帮我的最后一次,日后你弟弟发达了,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良久,对方轻微地“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吴广厦在心里反复确认后,得出对方确实“嗯”了一声的结论,便放心地往拘留所待着去了。

可以想象,接到吴广厦电话的梁钊心情十分紧张,同时也特别兴奋,有点像一只刚刚进入观赏笼的蜜袋鼯。他答应了吴广厦的请求并且决定把这出戏演到极致——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照常生活,并没有突然蒸发。这是一项很富有挑战性的任务,有点像电影里的特务,既危险又酷。他梁钊是什么人?最重情义,为了兄弟甘愿赴汤蹈火,自己整日在外面忙活朋友们的事,不能说件件都能做到尽善尽美,但绝对是倾尽全力。因此“活菩萨”这个外号不是白来的。吴广厦作为最铁的一个哥们儿,虽然早已记不清求过自己多少事情,但他梁钊是那种求回报的人吗?是好人就要做到底,这不仅是他的人生信条,也是他传给儿子的做人准则。

梁钊拿出笔记本开始设计方案。首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潜入吴广厦家,不声不响地拿一套他平时穿的衣服,再搜集一些他平日里会用到的东西,比如记事本、电话册、电脑之类的东西;其次要做的……目前还没有想好。梁钊觉得能把第一步做好就等于是成功一半了。

他知道吴广厦家住在十六栋十七楼,逢年过节吴广厦经常邀请他们全家去做客。难办的是如果想悄悄潜入吴家就要趁他妻子不在的时候。他妻子年纪不大,没有工作,面容长得十分美好,只是神色苍冷,看上去好像所有人都欠她点什么似的。梁钊不太喜欢她,无论什么话题都不能使她感兴趣。他不明白广厦为什么执意要娶这个女人,难道他喜欢在阴晦的储藏室里抱着一尊雕塑?

梁钊花了一中午的时间幸运地打探到吴家对面十七楼的房子还是空着的毛坯房,这两天正准备装修,有工人陆续进入。他决定收买其中的一个,让他们同意他可以随时进入房间。这样他就可以趁机用望远镜观看吴妻的情况,她总有出门的时候,因此这个过程不会太久。梁钊以“观摩学习”的名义给其中一位工人递了包烟,轻松获得了第二天自由出入此处的机会。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掖着望远镜来报到了,别说,这玩意儿还真好使,吴家的一切都可以清晰地映入眼帘。他一边防备着工人发现自己的举动,一边仔细寻找吴妻。奇了怪,难道她这么早就出门去了?突然,一个上半身赤裸的女人一下子出现在窗户前,吓得梁钊差点叫出声。他赶紧躲起来,不敢再看,似乎她发现了有人在望她。过了约莫五分钟,梁钊半屈着腿,把大部分身体都躲在窗台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继续侦察,发现她正在客厅里穿内衣。她穿内衣的动作实在是妖娆,看得他本能地直咽口水。此刻他无比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躲起来,大好春光全因惊吓错过了。他的大脑像匹脱缰的野马一样,在一片花香四溢的原野上奔跑,努力地向着远处隐藏在雾中的两座山峰。这雾不来自天上而是来自他的眼睛,他本有机会看清的。

上午十点一刻,女人穿好衣服出了门。她打扮得就像一只精致的蚌,没人知道里面有没有珍珠。看样子这不是平日里去菜市场的装扮,估计她会出去很久。梁钊撒欢儿地奔向吴家,他知道广厦有个小秘密,他在家门口牛奶箱的底部钉了一个铁片,上面别了一把备用钥匙。因为关系好便告诉了自己,以防有什么突发状况好能相互照应。梁钊一伸手就摸到了这把钥匙,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我不是小偷,我只是来帮忙的。”

在吴家没人的时候进入屋子,即使有再正当的理由也显得十分紧张。他蹑手蹑脚地在客厅里转悠,茶几上有一些属于广厦的文件材料和他的工作证。书房里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部男士智能手机。卧室的衣橱里他找到了一套还算合身的西装。他把衣服套在身上,拿起了工作证和那部手机后,笔记本电脑像有磁力一样吸住了他的目光。梁钊想,如果把电脑带走估计很容易被女人发现有人偷偷入室,因此不如先在这里浏览一下。

电脑没设置密码,连QQ都设置的是自动登录。这个账号的头像是一个女人,而且浏览记录里只有这一个账号,看来这台电脑是吴妻的。探秘到这里梁钊本应该收手,因为他的目标只是广厦,可是有一股神奇的力气死死地扽住了他,仿佛不看女人的聊天记录他就会心痒难耐。“她肯定不会这么早回来。”他心想。

十分钟以后梁钊离开了吴家,他把门锁好,把备用钥匙塞回了原处。穿着一身属于广厦的衣服,他的步伐越来越沉。在女人的社交软件上他发现了很多难以启齿的秘密,现在他最想知道的事情是她为什么不设置密码。难道她不怕被广厦发现?梁钊把广厦的工作证挂在脖子上,拉低了头上的帽檐,在小区里晃了一圈。回到家他赶紧打开那部男士手机,还有三格电,奇怪的是也没有设置密码。通过登录微信等社交软件,他得知这是广厦的另一部手机,里面的通讯名单都是一些亲朋好友,和工作业务上涉及的那些人不同。其中微信聊天记录置顶的昵称是“亲爱的老婆”,可见女人在他心中的位置。梁钊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快感肆意地翻看广厦的各种记录,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就更加深了他之前的那个疑问:广厦的手机不设置密码是因为真的没有秘密,可他妻子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什么不藏一藏?他实在是搞不明白这对夫妻。

第三天一大早,梁钊决定到广厦的公司溜一圈。他用啫喱水给自己做了一个和广厦一样的发型。巧的是他们两个的身高、身材都十分接近。为了更逼真,他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还偷了老婆的一副双眼皮贴。至于鼻子和嘴巴,他直接戴上了一只医用口罩,就当是感冒了怕传染别人。一切准备妥当,他揣着吴的手机来到了他的公司楼下。在乘地铁的时候,在人群拥挤的摩擦下,他感觉自己身上这身黑色的西装似乎长出了许多触须,刺穿他的皮肤,似乎想要扎根在他的体内。广厦的衣服有毒,不仅要让穿上它的人变成衣服真正的主人,甚至还想要在他体内衍生出成千上万个广厦。梁钊用力扯开领带,大口且急促地呼吸。

他佯装熟练实则小心地找到了广厦的部门,在这幢大楼的第二十层——祥路保险公司。仿照别人的样子刷了卡之后进入办公室。人们看起来仿佛已经忙碌很久了,梁钊心生一丝内疚,自己这台机器通常要过了早上九点才能真正开始运转。他看到有些女同事浓浓的妆容也挡不住黑眼圈,可她们看起来却是那么神采奕奕。他一只手托着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时刻提醒别人和自己——我就是广厦。现在他的额头和后背有些冒冷汗,千万不要有人来跟自己搭话。然而他直直地站了五分钟,身边同事仍然没有来和他打招呼的。于是他胆子大了起来,在格子间里行走,不小心撞掉了一位同事的笔,踩掉了一根电话线,仍然没有人和他说话。梁钊觉得奇怪,广厦称自己是单位的核心人物,可事实却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他索性做了一个大胆的试验,把口罩摘了下来,他的心简直要跳出了嗓子眼,这太刺激了,那些西装长出的触须在他身体里也一下子亢奋起来,狂欢一样地张牙舞爪。可是没有人注意他。同事们没有一个抬眼来看他。或者说有人瞧见了他却并没有发觉任何异常。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广厦,到办公室来一下。”

梁钊赶紧把口罩戴上,走进了领导的办公室。他的腿有些打战,不过这正是这场冒险最有趣的地方。

女领导四十五岁上下,满脑袋黄色小卷,短裙内异常凸起的小腿肌肉在极细的脚踝上“叫嚣”,像一个面蒙黑丝的劫匪。在她那苍蝇腿睫毛的后面是一双由红血丝集结而成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吓得他赶忙低头瞧见了她的腿。

“坐。”她示意。梁钊注意到她的胸牌上写着名字,原来她姓张,叫张莉文,是这里的总经理。

“怎么戴着个口罩?”张领导问。

梁钊一惊,此刻他必须得说话了,可是他与吴的声音完全不同,一开口肯定会暴露。还好他脑子转得快,急中生智狠狠地咳嗽了几声。张领导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摆到他面前的桌上时,胸部蹭到了他的肩,还用左手摸了他的后脖颈。梁钊打了一个激灵,他觉得既兴奋又恶心。

⊙ 欧里根·雅克宁 作品5

“你升职的事情我和其他领导商量过了,他们一开始不同意,我磨破了嘴皮子才算是说服了其中两人,不过还有一个人是牛脾气,这就难办了。”她说,声音带着奇怪的调调,仿佛在唱一出带有说教意味的戏文。

梁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拿起杯子来喝水,他觉得很燥。

“明天晚上松和酒店,老房间,我和你仔细商量商量对策。”说着,张领导露出了邪魅的一笑,梁钊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口鼻,像是一床压住他的棉被,也可能是他的口罩。总之如果他不点头或者摇头,空气就不会流通。他稍微点了一下头,生怕自己动作幅度过大。他想要那种介于点头和摇头之间的效果,给自己一丝逃跑的空隙。

“你今天的态度很是冷淡嘛。”张莉文的语气中有许多不满,她用笔敲了两下桌子,节奏像锣鼓经里的急急风。梁钊吓了一跳,他的头不自觉地深深地垂了下去。所有的空隙一瞬间都被堵死了。

回到家他一夜失眠。原以为广厦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现在发现他和他媳妇一个样。梁钊想吴家那阴湿的储藏室里,每天都抱着一尊雕塑的不是广厦,而是一只大蝙蝠。有洁癖心理的他甚至担心广厦穿的西裤是否干净,会不会上面还残留一些性病的病毒?越想他越担心,把那条黑色的西裤拿出来,翻出裆部仔细闻,越闻越觉得味道不对。于是后半夜家人都熟睡以后梁钊跑去卫生间猛劲儿冲洗自己。在流水声中思考着明晚还要不要再穿上广厦的衣服去赴约。如果不去,想必广厦的未来就葬送在自己手里了。

最后,为了贯彻自己一直以来的处世原则: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梁钊还是决定去。他想到时候见机行事,肯定有机会开溜,毕竟这种事女人还能来硬的?就是撕扯起来她也一定不是自己对手。这样暂时使个缓兵之计,还有几天广厦就出来了,剩下的交给他自己去挽救就好了。梁钊把那条西裤连夜洗了出来,挂在了阳台上。月亮像个大探照灯,他想如果月光能热乎点就好了,可以帮忙把裤子晒干。

第二天晚七点,他来到松和酒店楼下。这里很大很奢华,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停车区泊的基本都是五十万以上的车。他突然感觉自己还穿着这套西装有点像土老帽,尤其是脸上的医用口罩,给人一种走错路、误把酒店当医院的感觉。他心中暗自笃定,一会儿无论如何也不摘口罩。就在他准备走进大门的时候,在一棵羊蹄甲的树冠下,一个男人叫住了他。

“你不是吴广厦。”男人走到他面前,一语道破天机。此人鬓角有些白发,方脸大眼,看穿着应该是个中产阶级。梁钊心头一惊,冷汗骤渗。

“嗯,果然不是。”走近后男人又做了一次肯定的判断。

“你是谁?”梁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紧张地问。

男人笑了笑说:“你为什么要模仿他?”

“你说什么呢,精神病。”梁钊嘀咕一句,想甩开他。

“我猜莉文一定也知道。”

“你到底是谁?”

“我是她丈夫。”

梁钊此时已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他冒充的广厦本就在这男人面前抬不起头,现在又被人家知道了自己只是个伪装者,那么他来酒店究竟想和人家老婆干什么?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敌意。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进去。”男人沉着地说道。

“为什么?”

“你自己知道原因。不要冒险。”男人说完,上下打量了一番梁钊,继而说,“麻烦转个身。”

梁钊乖乖地转了个身,眼前这个人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是那么令人难以抗拒。

“你有没有感觉身体里钻进了什么?”男人问。

“什么意思?”

“比如,你穿着这套西装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它不只是一套衣服?”

梁钊还真有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这套衣服就像长了触角一样,有时候会紧紧地钳着他。

“这就对了,你以后即使不再假冒吴广厦,你身体里也还是会留下这套黑色西装的影子。它会钻到你身体里,就像种子一样,多年后再长出一套来。”

梁钊觉得此人说话神神秘秘、故弄玄虚,他听不懂,也不耐烦了,说:“你究竟要干什么?”

男人说:“我可以帮你阻止它。你不是吴广厦,对吗?你为什么要引火烧身?”

梁钊哑口无言,良久才开口:“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认识一位朋友,他来自于一个神秘的家族,也许他有办法搞清楚你身体里的东西。你看天上的月亮。”男人示意他抬头。今夜的月亮没有昨夜的圆,但依旧很明亮。

“我这位朋友的家族就是负责打扫月亮的,如果没有他们,我们看见的月亮就是一团黑。”

梁钊瞪大眼睛望着男人,再三掂量这个人是不是精神病。

“你一定不相信我说的话。不过,你相信的那些真的可信吗?”男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他。梁钊接过来看,是一本叫作《酉阳杂俎》的古籍,里面的字他大多认不出。

“这是什么?”

“这里面就有记载,维修月亮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

梁钊将信将疑地翻阅,还是只能看懂一小部分繁体字。不过看这书的印制起码有上百年了,属于老古董,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随意给人翻看,此人也许真的不简单。

“你的朋友在哪儿?”梁钊问。

“你想去找他?”

“不……我就是问问。”

“你就算去见他,他也不一定有时间见你。毕竟你比月亮难打扫多了。”

这招激将法对付梁钊果然好使。“那就要看你朋友是不是真的厉害了。”

男人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似笑非笑。他告诉梁钊在这本书的最后一页有一行铅笔字,那就是神秘朋友的地址。

男人走后,梁钊小心地把书揣在怀里,他没有进酒店,仿佛有了什么可以放领导鸽子的巨大理由。好奇心驱使着他前往那个地址,好像着了魔一样,虽然真假难辨、吉凶难料,他还是想亲自去一探究竟。这种渴望比有人能带他去月球还要强烈。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去的话将会寝食难安,哪怕这个地址是座孤坟,他也想去闻一闻上面的坟头草。

吴广厦从拘留所出来的时候,几个警员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他们的眼里像被风吹灭的蜡一样,冒着幽幽的烟,把他盯得心里发毛。警员们私语了一阵,其中一位像是被派出来的代表一样,对他说:“先别急着走,有件事告诉你。”

吴广厦心头一沉,气氛十分紧张。

“你认识梁钊吧?”男警员问。

“认识,警官,怎么了?”

“你进来的时候给他打过一通电话吧?”

“是的,警官,怎么了?”

男警员紧皱眉头,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你以为当时接电话的人是谁?”

吴广厦被问得一愣,什么意思?他给梁钊去的电话,接的人当然是梁钊了。

“我们调取了你们的通话记录,你看一下。”警员说着把一份文件递给了他,上面正是几天前他与梁钊通话的内容。吴广厦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架势,一定是自己又摊上了什么事。他的手心直冒冷汗,嗓子眼儿像块干抹布。

“警官,到底怎么了?”

“当时接你电话的不是梁钊,是他初中刚毕业的儿子。他儿子先是冒充了他父亲,又以他父亲的名义假冒成了你。”

吴广厦彻底蒙了,梁钊的儿子小梁,今年十五岁,现在刚好是在放初升高的暑假。回想起来小梁的身高也是一米七左右,体形和自己还真差不多。

“那孩子怎么做到的?他为什么要冒充他爸还模仿我?”吴广厦惊讶地问。

“你先别管这个。现在这个孩子正在医院抢救,全身重度烧伤。”

吴广厦惊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表情扭曲,一时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孩子被烧的原因是衣服上被撒有白磷,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哦对,当时他穿的就是你的西装。”

“凶手呢?”吴广厦激动地大喊,他不明白是谁这么丧尽天良,而且,如果孩子是以他吴广厦的身份被人痛下毒手的,那么凶手应该是冲他来的。

“目前我们还在全力调查中。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先稳定一下情绪。”警官说。

“还有一件事?”

“孩子的父亲,就是真正的梁钊,可能是因为情绪崩溃,到你家放了火。不过你妻子目前已经安全,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

吴广厦听到这个消息,忽然感到大脑像一只打着旋儿飞的白色海鸥。海水中有几条火红色的死鱼在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瞪着他——也有可能是瞪着他身后的大月亮。老婆怀孕了,她遭了这么多年罪,结果被梁钊一把火烧没了。吴广厦的眼角流出了热泪,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哭。警官递给他张纸巾,示意他冷静。

“梁钊现在也在派出所,一切有犯罪事实的人都要为他们的罪行负责。”

吴广厦呆立在原地,此时他能听见自己体内血液流淌的声音,就和窗外的月光一样看似安静,实则汹涌,滔滔不绝。

“你暂时可以先回去,不过你仍然需要配合我们调查。我们从你的资料中没有发现你有什么仇人,你自己仔细想想,是不是曾经得罪过谁,有任何可疑的线索都不要隐瞒。”警官说。

这个问题吴广厦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上来,他每天都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在流水中淘金的人,谁会在意水的样子?离开派出所,他打车到医院,现在他只想飞奔到老婆身边。司机师傅已经把油门轰到了七十迈,吴广厦还是嫌慢,他心急如焚,嘴上骂骂咧咧,司机师傅突然一个急刹车,说:“你能替我坐牢,我就开到九十迈。”

吴广厦摇下车窗,看着一泻千里的月光,心想,也许真没有什么比这清冷的白色更安静、更迅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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