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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举着贝壳,像举着一片海

2019-05-08韩逸

博客天下 2019年7期
关键词:刘伟家长学校

韩逸

开学前一天,刚上任的小学校长刘伟遭遇了难题。

两位代课老师同时提出辞职,不愿留下来教书。他没辙了,只能跟另一位女老师商量,“明天让你老公来上课?”

刘伟所在的山东枣庄阴平镇中学小学部,位于鲁南山区,是一所不折不扣的乡村小学。

很难想象这是发生在2018年的事,但这是许多中国乡村小学共同面临的现状:教育水平停留在十多年前,越来越多的老师选择离开。

它们像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即便是在这样一个时代,仍然没有及时地享受技术带来的改变。

刘伟不甘心,他想要打破这个现状,也想利用先进的互联网技術来弥合乡村和城市之间巨大的教育鸿沟。

3年时间里,他下了100多个APP尝试摸索。

他所不知道的平行世界是,几千公里外的杭州和北京,这里的老师和他一样,也在思考如何通过互联网技术手段,让学生的成长能够更加符合这个时代的需求。

我一定把这所学校带好了 

门开了。看到站在里边的小男孩,刘伟终于松口气。

这是他所在的小学今天第四次来找学生了。当天上午,11岁的宋硕硕没来上课,家长电话打不通。班主任中午来家里敲了两次门,都没能敲得开。

天下着雨。在鲁南山区的阴平镇,夏天的雨水可贵,地里的玉米和麦子能饱饱地喝上一顿,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好收成。但这会儿,雨反倒让刘伟心里不得安宁。

他刚四十出头,虽然剃光了头,还是能看到灰白的发茬冒出来,杵在头顶,硬硬的。

这个平日里乐呵呵的大汉,当时脸部写满不安。在山东乃至全国的广袤乡村中,夏天是最困扰小学校长的季节——一旦孩子没有消息,会担心是因为贪玩,失足跌落水中。

水库、小河、坑塘、沟沟,这些平时最吸引孩子的地方,下了一季大雨,就成了上学路上的杀手。刘伟格外紧张。他担心顽皮淘气的孩子们别有什么意外。近几年来,媒体中每报道一个个儿童溺亡的事例,他心里揪着疼。

当上校长,刘伟就把出勤当成个大事儿来抓。老师们一天两次汇报,早上学生来齐了没?中午学生来齐了没?一个都不敢少。“只要班主任及学校工作做得到位,我们就可以挽救许多意外伤害的家庭!”他老这么想。

何况,学校成立不满两年,口碑本来就差。“等于把孩子送进了狼窝。”在当地村民喜欢吐槽的鲁南论坛上,有家长愤怒地指责这所学校的师资水平。

刘伟没反驳过。他没什么底气。家长们说的大部分是实情。这支“队伍”像是一支杂牌军,谁乐意把孩子送到这样的学校呢?

这两年,即便是去城市当收银员,收入也远好过在山村小学当个代课老师。每个学期开学之前,刘伟都能收到老师们打的辞职报告。嫁到外县了,考上事业编了,这些理由都没法让他说出拒绝的话。

如果了解全国乡村中小学的状况,刘伟会发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并不特别。在阴平镇中学小学部成立的2015年,安徽省宿州市萧县祖楼镇毛河小学的代课教师刘彩侠,每个月只能拿到一千多块钱的工资。她是整个毛河小学唯一可以用英语授课的老师,却连怎么使用幻灯片都不知道。

为师资力量忧虑,几乎是所有乡村小学校长都没法摆脱的问题。江西省潭埠镇中心小学校长巢禾根,管着下属的13个乡村教学点,也是在2015年,他在视察教学点的时候,发现一位数学老师的真实水平。

这不是个偶然。二年级的课程,一位老教师一节课讲错了好几处。计算有问题,书写习惯也不对。巢禾根一下生气了,“这人哪找来的?不让他干了!”那位教师随即被安排在食堂买菜做饭,负责学生们的伙食,但没过一年,他又回去教一年级了——没办法,老师实在不够用。

除了教学,刘伟还需要以校长身份去参加小学间的交流活动,他同样感觉到不好意思,恨不得所有人都忘记还有他带的这么一所差小学。

再后来,像是跟自己打赌一样,刘伟发狠剃了个光头。“我一定把这所学校带好了。”

史家小学的厨师在用钉钉审批功能/受访者供图

都是大浪淘沙

队伍不好带。老师们的学历不一样,水平也有高有低,怎么找到有效的方法,同时提升大家的水平,让刘伟心焦。

乡村教师们其实也并不甘于止步于此,但地理环境和精神状况的封闭,远超过很多人的想象。刘彩侠的儿子一周岁大的时候,患上了急性脑膜炎。这是只要及时送医就可以痊愈的病症,但她帮忙带孩子的母亲最先想到的,是去村里的庙求神拜一拜。病情最终被耽误,儿子被村医当做中毒救治,最终转为脑瘫,看不见,也听不见。

“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刘彩侠形容自己在村小教书的状况。想学更多,没有人教。2014年之前,她不知道怎么使用搜索引擎,也没法发出一条完整的语音信息。去镇上的学校讲公开课,拿着PPT翻页器和激光笔,她问道:“这是什么?”

刘彩侠想到了最笨的方法,她把自己的网名改成了“想学微课”这四个字。所有人一添加好友,第一件事就是问她名字的意思,再来热心地告诉她怎么做微课。

就这样,一点点的,刘彩侠的昵称不时变化,从“想改头像”到“不会电脑”,再到“不会艺术字”;从“有点寂寞”到“有点辛苦”,再到“有点进步”。学校组织老师集体培训使用电脑,她憨劲儿上来了,一直呆到教室管理员下班也不肯出来,想多学一会儿。

这样慢慢摸索了一年多,她制作的课程得了一个县二等奖,后来是省二等奖,再后来是马云乡村教师奖。她真的见到了马云,头像换成了和他的合影,微信名字也改成了“刘彩侠”。她终于不再是“这也不会”和“那也不会”,而是她自己。

远在鲁南的刘伟,也同样希望自己能为那些想进步的老师提供最好的资源。“没钱,再学不到东西,为什么要留在这儿呀?”他动员年轻老师,让他们别再抱怨外部环境。“如果骂娘有用,咱们不上课了,我天天坐在这,陪你们骂娘。”他是个爱“鼓捣”的人,想到互联网不花钱,“那就用!”

他试遍了所有能下载的免费教育类APP。但凡和教育两个字搭得上边儿的,统统下载试用,一番对比后,再决定删除还是继续探索。

“都是大浪淘沙。”刘伟滑动着手机上五个文件夹里的几十个APP,像是看着他统帅的一支队伍。但他的举动并不被看好,“一个疯子带着一群傻子。”有人这么形容他和老师们。

刘伟觉得,“疯子”、“傻子”,也不是坏词儿。等后来一茬儿头发被剃光,他才能恍惚发现,以前的一层“青皮”好像变成了“白皮”。

最终,刘伟选出了几个最能帮助他管理学校的几个APP。其中,钉钉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要把所有老师拉进同一个群,就可以实现内部免费通话。给学生家长打电话也不用再额外花钱。“相当于为老师们谋了一个福利。”他的光头圆脸上,露出了有些佛系的表情,“老师不就更愿意和家长沟通了吗?”

“已读”还是“未读”

虽然比刘伟大4岁,48岁的巢禾根对新鲜事物的兴趣一点儿也不弱。他操作过电脑最老的DOS系统,也曾用智能手机试着做直播。

作为一个中心校的校长,巢禾根的时间大多花在奔波上。他所在的潭埠镇中心小学,已经是全镇硬件设施最好的中心校,但一下雨,操场就会变成一个大泥湾,学生得绕走着。其他的13个教学点都分散在各处,即便是开车,因为路途不便,全部转下来,也需要花上整两天时间。

为了给各个教学点留存和传递教学资料,他买了13个移动硬盘,把课件、教案和优质课视频存进去,每个学期到各个村小更新一次。

这个四五年前养成的习惯,现在已经被更新、更快的方式取代。巢禾根可以每周把直播课程上传钉盘,组织老师们一起评课观摩。无论是家里还是办公室,都可以随时随地学习。

一开始,巢禾根只把钉钉当作一个校务管理的软件,和妻子两个人在家里下载试用。“你发给我,我发给你。”他发现,每一次发出消息,都会显示“已读”和“未读”,“这个好啊,哪个学校没收到信息,一目了然。”

刘伟也曾深受通知之苦。在这之前,学校里大大小小的通知都要靠纸,像是贴在城门口的告示,张榜的人只知道贴了,但是大家看没看很难确认。刘伟曾经要求学生家长签字,但这些人常年在外打工,孩子们会模仿他们的签字了事。建立家长群之后,这样的事再不会发生了。

劉彩侠和马云合影/ 受访者供图

巢禾根也在中心小学的管理层推广钉钉,再推荐给全校的老师。行政通知的效率一下子提升了。从前要打几十个电话,一整天都没法落实的问题,现在只要在群内发布消息,再“钉一下”,所有老师都可以在瞬间接到电话,“已读”两个字让他感到安心。

2018年的防溺水工作,巢禾根在群里发布了消息,一分钟内,14所学校的6000多位家长全部通知到位。

这些“傻子”一样执着的一群人,正试着改变落后乡村教育的模样。刘伟开始利用钉钉探索新功能。老师们发出来的日志,只用于总结一天的工作,而他设置了多达十几个的模块的附加功能,可以总结一天中的上课情况、换课情况、出勤情况、学习情况,可以分享读书笔记、运动日记、心得体会。

普通的钉钉直播,也让他玩出了不同的效果。他专门设置了一个“双师云课堂”,由一位老师主讲的优质课,同步在另一个教室直播,另一位老师作为助教,给孩子们详细讲解。利用直播功能,他相当于建立了一个校内微缩版的“网校”,解决了校内师资力量不足的问题。

为了保证孩子们的安全,他专门利用钉钉日志功能设置了早午报。早晨清点一次班级人数,中午上课前再清点一次,每班任课老师在群内汇报,发现孩子没来上学,马上联系家长。

宋硕硕就是在早午报制度下被发现没来上课的。当天上午,班主任就到了他家门口,看到家里没人,但开着窗户。刘伟的心落下了一半儿,“还好,至少说明不是煤气中毒。”直到中午看见孩子,才知道是学生感冒被家长带去打针,忘了告诉老师。

去年6月底,学校刚放暑假,潭埠镇傍晚的集镇上,有个5岁的孩子站在路边哭个不停。问他在哪里读书,爸妈叫什么名字,孩子全都答不上来,只知道哭。

一位老师恰好路过了。她掏出手机,找到钉钉,输入孩子的名字,孩子家长的联系电话立刻就搜了出来——这是中心校学前班的孩子。后来,孩子的父母赶了过来——他们在赶集中不小心走散了。后来听那位老师说到这件事,巢禾根非常激动。

潭埠镇中心小学,巢禾根和学生们/ 受访者供图

走到更远的地方

刘伟已经忘了他是怎么得知学生们第一次期末考成绩的了。但当时的感觉,到现在想起来都没法完全平静,“我不信,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入学的时候,学生们的总成绩平均分,比从原镇中心小学分流后学生低了整整10分。这10分,是一直压在他心里的石头。但第一次全镇学年期末考后,他的学校排到了全镇第一。短短的一年,逆袭成功。

刘伟在钉钉群里给老师们发了一个大红包。后来,这成了他的习惯,逢年过节,发个祝福红包,孩子们取得成绩,发个庆祝红包。4年过去,他的红包记录显示,累计发出了3380.24元。

改变是一点一点发生的。享受到科技的红利后,刘伟成了取经的唐僧,不放过任何一次学习的机会。

他知道国务院下发《教育信息化2.0行动计划》后,所有的学校都在探索数字化、信息化的转型路径。这是所有摆在所有小学面前的一道难题,尤其是他所在的乡村小学。

2018年6月,他在网上看到江西赣州要召开全国“钉钉+氚云”数字化校园模式现场交流会,就和上级学校打了申请,跑去听课。

去程是23个小时的大巴加火车。回程一样。刘伟揣着几盒泡面,一大包煎饼,两根火腿肠,出发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数字化校园在其他学校的应用。他从没想到,一个软件会让他走到更远的地方。今年3月份,刘伟来到杭州参加“钉钉未来校园”分享会,发现用一个APP打造一整套教育的数字化运营管理平台即将成为现实。

北京史家小学的校长更加“会玩”,学校通过钉钉增加对接了100多个应用,连食堂大爷都可以通过审批功能,决定是否给来访的客人添上一勺菜,灵活程度胜过另外需要花钱购买的办公系统。

杭州学军小学,已经实现了钉钉选课,除了木工,钢琴、乐器、摄影、机器人沙盘比赛,3D打印也不再遥不可及。如果孩子表现出在某些领域的天赋,老师和家长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引导,及早培养他们的兴趣爱好。

孩子的成长过程在钉钉上沉淀下来,利用大数据定制个性化课程成为可能。在杭州建兰中学,校园大脑可以搭建学生的知识树,通过搜集大数据,锁定学生容易犯错的知识点,定制试题内容,减少学生的无效学习量。

“能够真正做到因材施教,有的放矢。”建兰中学的陆校长希望增加更多的数据维度,“关注孩子的学习和心理成长,让数据更好地为人服务。”

这些数据的应用让巢禾根着迷。他更希望使用一些实际的功能,慢慢解决乡村学生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去年的母亲节,他在学校里架起手机,用钉钉给家长们直播,让孩子们对着屏幕那头的父母送祝福,有人哭,有人笑。

“妈妈,我昨天上午陪弟弟玩,下午帮奶奶干活了。”如果不是那次直播,巢禾根不知道,孩子们对太久没见的父母是客气又生疏的。

去年腊八,因为马云乡村教师的活动,刘彩侠去了一趟三亚,这是她第一次看海,在那里,她见到了从来没见过的青贝壳。她把餐桌上别人吃完的贝壳仔细地收了起来,回家一遍遍淘洗,送给了班上的16个孩子。那也是皖北山区的孩子们第一次见到这种贝壳,他们举着它,像举着一片海。

她因此上了新闻,但并不覺得丢人。“只有让孩子们尽量看到山村之外的世界,他们才有走出去的动力。”

现在,她每节大课间都会带着孩子们跳校园舞和韵律操,校园里都是快活的空气。村里的老人围观了一个学期之后,第二年,学校的生源一下子从100人变成340人,周围的孩子们都转学过来了。

刘伟和他的学校也迎来了变化。两年过去,之前不被看好的小学部涌进了更多的转学生,家长心中的那个“狼窝”,成了他们最放心托付孩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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