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的宝石”是如何闪闪发光的？

胡越菲

当人们在谈论美国伟大的音乐学校时，我们总是重复地听到那些同样的名字：朱利亚、科蒂斯、伯克利、曼哈顿等等。

然而，你是否知道，事實上全美有六百多所音乐学院和综合大学的音乐系，其中的许多学校拥有全球顶尖的教学质量，可名声却远远不如它们的同行那么显赫。

坐落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地区的阿苏萨太平洋大学（Azusa Pacific University）音乐学院，就是这样一所被称为“隐藏的宝石”的学校。

2019年2月9日至17日，首届美国加州国际音乐节暨音乐教育论坛在阿苏萨太平洋大学音乐学院举行。《音乐爱好者》杂志作为唯一受邀的中国媒体，特派记者前往洛杉矶采访、报道，亲身体验了美国私立综合型大学音乐学院的校园氛围，并近距离感受了一下这颗“隐藏的宝石”是如何闪闪发光的。

美国西部最古老的大学之一

阿苏萨太平洋大学（以下简称APU）创建于1899年，有着悠久的人文历史和学术底蕴，是美国西部最古老的大学之一。作为一所私立大学，APU在加州所有的私立教会大学中排名前五，属于“全美一级院校”，其在读学生大多为洛杉矶当地政府机构官员的子女，校规严格，学风优良。《普林斯顿评论》（The Princeton Review）曾将APU评选为“美国西部最佳院校”；同时，APU还被公认为是与哈佛大学、耶鲁大学等“常春藤联盟”名校齐名的“基督教会大学中的常春藤”。

与很多综合型大学一样，APU旗下设立音乐学院，其全部课程均由全美音乐学院协会（NASM）认证。APU音乐学院在加州地区的学科和就业排名位列前茅，这样优异的排名来源于音乐学院强大、雄厚的师资力量——其专职教授都毕业或曾任职于世界上最负盛名的音乐院校，如科蒂斯音乐学院、朱利亚音乐学院、柯本音乐学院、南加州大学桑顿音乐学院。此外，APU音乐学院的师资团队中还包括洛杉矶爱乐乐团、洛杉矶歌剧院、太平洋交响乐团等美国知名院团的演奏家及电影音乐制作人。

漫步在APU校园，你会发现这里并不像你想象中的美国名校，如哈佛大学、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那样，拥有宏伟壮观的历史性建筑，有的只是一两层、最多三层的低矮楼房。一开始，你甚至会有些小小的失望：这真的是传说中的L.A.吗？怎么感觉像乡村那样安静？的确，说是位于洛杉矶，事实上APU距离洛杉矶市中心有着四十五分钟的车程，称得上是“近郊”了。这里没有大名鼎鼎的华特·迪士尼音乐厅，没有璀璨夺目的好莱坞“星光大道”，更没有国人每去必打卡的“环球影城”。但是，如果你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学生，全身心地投入APU音乐学院的环境中时，它越来越多的优点便会开始渐次展现——

APU校园里的植被形态各异、种类繁多，仿佛一个迷你的植物园，空气清新，赏心悦目；园丁们似乎个个拥有一双“爱德华的剪刀手”，每每将墙面上的爬山虎修剪成形，宛若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学校里有一座造型别致的音乐厅Munson Chapel，其舞台最多可以容纳一支六十人的交响乐团，音乐厅的音响效果极佳；主校区有一个超大的下沉式广场，经常举办露天音乐会，美妙的音乐会遍布到绿茵场的每一个角落；地处非旅游区的闹中取静的环境正好适合心无旁骛的学术研究，而加州的阳光可是没有丝毫的打折，在“光合作用”下，你的学习效率也许会呈几何式增长……

除了独具特色的硬件设施以外，APU的软件水准之高则更是令人惊叹。恰逢情人节前夜，APU合唱团在Munson Chapel音乐厅举行了一场以“爱无处不在”（Love All Around）为主题的音乐会。上半场是十人左右的阿卡贝拉组合，演唱了巴洛克时期的托马斯·塔利斯、约翰·道兰、约翰·班内特（John Bennet）等人的无伴奏作品，那声音一出来就“惊为天人”，可以说不亚于世界一流的合唱团；下半场则是浪漫主义时期和当代音乐，如勃拉姆斯《五月的夜晚》（The May Night）、巴恩威尔（Ysaye Barnwell）的《你会成为我的避风港吗？》（Would You Harbor Me？）、沃克（Gwyneth Walker）的《哈莱姆夜歌》（Harlem Night Song）等。歌手们又唱又跳又演，还有小提琴、铃鼓、诗朗诵等穿插其中，其音乐风格之多样、形式之丰富、演唱水平之高可见一斑。最后一曲《我们不是一个人》（We are Not Alone）可谓“点睛之笔”：所有的合唱团成员走下舞台，分立于观众席两旁，美妙的歌声“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人”此起彼伏，将观众们团团地包裹住，也将全场的气氛拉到了最高潮。相信每一个人最后走出音乐厅时，内心一定洋溢着浓浓的暖意。而这样一场在我们看来达到“世界级”水准的音乐会，只是APU合唱团整个音乐季中的一场常规音乐会——是的，哪怕只是一个大学的学生合唱团，也有着完整的音乐季策划的概念，而且其策划之用心无疑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

首屆美国加州国际音乐节暨音乐教育论坛，便是于这样的一所大学内举办。在为期一周的活动中，来自中国的音乐节学员们能够享受到一整套美国综合性高校音乐学院的浸润式教育：他们不仅可以旁听APU音乐学院的本科课程，观摩APU合唱团的排练，聆听APU交响乐团的演出，还可以得到APU音乐学院教授的一对一辅导，最后举办结业汇报音乐会，与外国学生们同台演出。更值得一提的是，音乐节不仅让学生们受益匪浅，还能让在职的音乐教师们全面了解美国高等教育阶段的音乐教育体系，而音乐节期间的教师研讨会也为中美音乐教师之间的交流提供了一个平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美国加州国际音乐节是全美首个同时向音乐学习者和音乐教育者提供音乐表演舞台和音乐教育论坛的音乐节。

音乐节期间，我们有幸采访到了音乐节的艺术总监克里斯托弗·罗塞尔（Christopher Russell）教授，他同时也是APU音乐学院音乐表演系的系主任。由于今年的加州国际音乐节是首次举办，很多环节尚处在摸索与尝试的阶段，因此活动内容主要是围绕钢琴这件在音乐教育领域普及度最高的乐器来展开的。罗塞尔教授相信今后音乐节不仅将每年举办一次，而且活动形式会更加丰富，弦乐、木管、铜管等乐器以及相对应的学生乐团都可以陆续加入进来，“我们学校的师资力量非常强大，我们有一支完整编制的交响乐团，几乎涵盖了所有的乐器种类”。

APU交响乐团的音乐季策划

除了担任APU音乐学院音乐表演系的系主任以外，罗塞尔教授还是APU交响乐团的指挥兼音乐总监。他在美国印第安纳大学获得器乐指挥的硕士学位，指挥足迹遍布世界五大洲，包括纽约卡内基音乐厅、悉尼歌剧院等世界一流的演出场所。作为一名新音乐和鲜为人知的音乐的积极倡导者，罗塞尔教授指挥过众多世界知名作曲家的交响乐作品的首演，如萨洛宁的《斯德哥尔摩日记》。他指挥APU交响乐团演奏利奥波德·达姆罗什（Leopold Damrosch）的《A大调交响曲》由英国唱片公司Toccata Classics在全球发行。

在加州国际音乐节的闭幕音乐会上，罗塞尔教授指挥APU交响乐团演奏了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十四交响曲》（以下简称“肖十四”）和贝多芬的《第六“田园”交响曲》（以下简称“贝六”），这同时也是APU交响乐团的一场乐季音乐会。罗塞尔教授告诉我们，APU交响乐团每年通常会举行八到十场音乐会，每场音乐会都会特别策划一个主题，比如此次闭幕音乐会的主题就是“黑暗与光明”（Darkness and Light）。“‘肖十四非常黑暗、悲壮，共有十一个关于‘非正常死亡的乐章，它结束得非常突然，似乎暗示了在我们的生命中，死亡总是不期而至，”罗塞尔教授介绍道，“在那样一首沉重的作品之后，我觉得大家需要一些‘光明，而‘贝六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它充满了大自然的生机与希望，与‘肖十四形成了鲜明对比，我觉得将这两首作品搭配在一起非常合适。”

作为一支大学交响乐团的艺术总监，罗塞尔教授挑选曲目的角度和一支职业交响乐团的艺术总监有着很大不同。他更多的是从训练学生、吸引新的观众群以及扩大学校的知名度来策划、安排每一个演出季的曲目，而不是从市场营销和赢利的角度。“我会仔细研究还有哪些曲目我们没有涉足过，比如说我们上一次演奏‘贝六要追溯到六年前了，现在乐团里的大部分乐手都没演过这部作品，因此值得选入；而‘肖十四属于一部‘热门作曲家的‘冷门作品，很少上演，对学生来说是一次很好的锻炼。”罗塞尔教授本人指挥过肖斯塔科维奇所有的交响曲，在他看来，“肖十四”可能是其中最难的一部了。“由于这部作品的编制不大，只是一个小型的弦乐队加上打击乐，因此要演好这部作品，乐团中的每一个乐手都必须像独奏家那样全力以赴。”罗塞尔教授很有信心他的乐手们有能力“啃下这块骨头”。事实也正如他所预见的，在闭幕音乐会上，APU交响乐团每一个声部的音色都清晰而通透，最终出色地完成了“肖十四”的演释。

APU音乐学院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协奏曲大赛，获得首奖的学生将有机会作为独奏家在APU交响乐团的常规音乐季中与之公开合作一首协奏曲。APU音乐学院优秀的师资团队当然也会在乐团的音乐季中亮相。此外，按照惯例，乐团每个学期都要与合唱团共同演出一场音乐会，这些都是乐团的艺术总监在策划音乐季时需要考量的内容。比如刚刚过去的2018年11月，乐团便与合唱团联袂献演了柴科夫斯基《1812序曲》的交响合唱版——《1812序曲》大家早已耳熟能详，但它的交响合唱版你听过吗？原来，那是1970年费城交响乐团特别委约作曲家伊戈尔·布克托夫（Igor Buketoff）改编的版本。“我们在西海岸最大的基督教堂Lake Avenue中演出，由两百多人组成的合唱团的浑厚人声与管弦乐交织在一起，盛况空前。”就这样，罗塞尔教授在每一个音乐季中尝试平衡所有的曲目，同时引进更多新鲜的、不同寻常的音乐，比如亚伦·科普兰（Aaron Copland）、瓦尔特·辟斯顿（Walter Piston）等美国作曲家的作品。“我们乐团中有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学生，我觉得应该借此机会来传播美国的文化。”值得一提的是，APU交响乐团音乐季中的每一场音乐会都向公众免费开放，这无论对学生、乐团还是社区来说都受益匪浅。

根据音乐季中每一场音乐会的作品编制、演出预算、剧院档期、目标观众群等不同情况，罗塞尔教授会挑选最合适的演出场地。此次加州国际音乐节的闭幕音乐会之所以选择在APU主校区内的Munson Chapel音樂厅，是因为“肖十四”和“贝六”的编制都不大，并没有用到整个APU交响乐团——APU交响乐团总共有七十到七十五位演奏家。“当然，我们一定会在音乐季中选择一些其他的场地，否则我们乐团中的大号演奏家可能整个学期都没机会上台演出了。”罗塞尔教授笑道。因此，除了Munson Chapel音乐厅以外，APU交响乐团还经常在西勒斯学院（Citrus College）的霍尔表演艺术中心（Haugh Performing Arts Center）、圣·迪玛斯高中（San Dimas High School）新建的伯尼塔艺术中心（Bonita Center for Arts）以及位于洛杉矶老城区、素有“西部卡内基”之称的帕萨迪纳大使礼堂（Pasadena Ambassador Auditorium）中演出。“学校之间的合作对我们来说大有好处，因为能够为我们乐团扩大观众群，甚至为APU吸引到新的生源。”最后，罗塞尔教授仍不忘“点个题”。

MAP标地先锋联合创始人

本次加州国际音乐节暨音乐教育论坛，是由一家注册在美国的公司——MAP标地先锋音乐教育与国际文化交流股份有限公司主办并担任全程规划、推广与运营的。而MAP的联合创始人，则是三位就读或毕业于APU的中国留学生。

音乐节的行政总监徐培珺是美国弦乐教师协会（ASTA）的认证教师，拥有数十年小提琴、室内乐及交响乐团的演奏及教学经验，2018年获得APU音乐教育硕士（器乐教育方向）文凭，目前在APU继续攻读小提琴表演的艺术家文凭（Artist Certificate）。运营总监侯钰先后在中国和俄罗斯获得本科与双硕士文凭，是ABRSM英皇考级协会、CM加州钢琴考级的资深认证教师，目前在APU攻读钢琴表演的艺术家文凭。方案规划总监石思琦任教于加利福尼亚州富乐顿“爱博兰”蒙特梭利儿童学院，拥有十余年的音乐教学经验，2016年毕业于APU音乐教育硕士专业（合唱指挥方向）。

美国的音乐名校这么多，APU在中国的认知度可以说几乎为零，那么当初她们到底是怎么会选择来APU深造的呢？对此，三人的回答不尽相同，但指向了一个共同点——教学质量。

徐培珺毕业于上海师范大学旅游管理专业，毕业后在出境旅游行业工作了五年，虽然顺风顺水，但总觉得遇到了一些瓶颈。“工作三至五年，你在本行业的技术和操练已经相对娴熟了，在不更换线路或自主创业的情况下，你未来的工作就只有不断地重复之前的技术操作。”出于对个人发展更高的追求，她萌生了出国深造的念头。虽然并非音乐专业科班出身，但从四岁开始，小提琴的学习、演奏和教学就从未离开过徐培珺的生活，因此她将目光锁定在音乐相关专业上。为了考察美国哪所学校更适合自己，她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走访了美国大量有音乐专业和院校的高等学府，从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亚州到南部的德克萨斯州，再到东部的新英格兰地区等等。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参加了洛杉矶地区一个公益性社区交响乐团的排练，而负责制订这个乐团排练和演出计划的音乐总监、指挥，恰好是APU大学音乐学院的退休钢琴系主任。这位钢琴演奏博士在交响乐排练过程中的谈吐和讲解方式，深深吸引了徐培珺，她由此对APU这所大学产生了好奇。通过在网上的一系列搜索，她惊讶地发现APU音乐学院居然被称为美国十大“隐藏的宝石”之一，当即决定向它提交申请。

侯钰的留学经历颇有些“传奇”色彩。当初，她申请了很多学校，包括不少美国非常著名的专业音乐学院。但是，有一天，她突然收到了来自APU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乔尔·克里夫（Joel Clifft）教授亲自发来的一封长达千字的邮件。在信中，克里夫教授表达了他在看过侯钰提交的钢琴作品集视频后，非常希望她去APU成为他学生的意愿。“邮件内容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他对我弹过的每一首曲目做的精心讲解：优势在哪里？需要改进的部分在哪里？对我来说，这就仿佛是一节跨越国界的专业课，让我非常感动。”随后，侯钰认真地浏览了APU的官网，发现这所学校的很多专业都在全美名列前茅，音乐学院的就业率甚至高达99%。于是她立刻给克里夫教授回复邮件，表示自己愿意来APU就读。最终，她被系主任颁发的全额奖学金录取了，“这意味着我在学习阶段只需要负担简单的生活费用即可”。

石思琦于2012年同时收到了四所美国大学的硕士录取通知书。“我在综合考虑之下选择了APU，一方面是因为APU位于加州洛杉矶，一年四季气候宜人；另一方面因为它是一所私立综合型教会大学，其安全和安静的校园文化有利于我进行踏实的异国求学生活。”此外，APU向国际生提供优质的语言学习项目，也是吸引石思琦的一个重要原因。对于母语非英语的中国学生而言，英语口语和学术英语的水平普遍不高，即使通过了托福考试，在美国生活没有障碍，可一旦与外国教授讨论起学术问题，往往“心有余而口不足”。APU对硕士级别以上的学生语言要求特别高，不管你在国内托福考了多少分，在入学前都需要重新进行语言测试，如果没有达到他们的标准，就要进行为期一年左右的语言强化学习，具体时长会依据测试结果而定。“APU的语言学习项目简称ALCI，通过四个级别的进阶式英语强化训练，能够既快速又稳固地帮助母语非英语的学生迅速融入地道的美国大学学术氛围。”通过这样的语言强化训练，APU国际生的语言水平都相当了得，不仅能够零障碍地与教授讨论学术问题，还能以高于平均的速度完成学术论文的写作。

务实、舒适、尊重、开放，是徐培珺总结出的在APU两年硕士课程的学习体会。在APU接受教育的过程，不仅仅是专业和技术上的反复训练，更多的是一种浸润式的学习氛围。以开拓“教育领导力”著称的APU音乐学院，每年都要主办、承办和协办南加利福尼亚地区和全加州范围内的音乐教育研讨会，在加州范围乃至全美地区的教育领域都有着极大的影响力。MAP的三位联合创始人，正是在APU学习时相识、相知，并一拍即合，决心将她们在APU学习期间收获的学识和经历，以及APU强大的教育专注度辐射和投放到她们的理想中——为更多将来有意愿出国留学的中国孩子提供一个提前感受美国大学课堂和美国文化学习生活的机会，也为更多中国的音乐教育者提供一个领略美国先进音乐教育体系的平台。“我们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专业度，帮助中美两国的艺术教育群体尽可能地缩短一些差距。”设立、规划和运营本次的加州国际音乐节暨音乐教育论坛，已经成为她们逐步实施理想的起点，而未来几年正在筹划中的其他音乐节和跨文化交际活动，也证明了她们的第一步走得坚定而有力。

除了为中国的音乐学习者和教育者搭建平台以外，MAP还致力于为APU音乐学院的教授和学生团体开拓更多赴海外访问、讲学、演出的渠道，比如由APU三位教授组成的“APU教授三重奏”，即将于2019年4月登上上海“星期广播音乐会”的舞台，与来自上海音乐学院和上海大学音乐学院的两位弦乐教授合作演出舒伯特的弦乐五重奏《鳟鱼》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