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吴争

夏季的空气是黏稠而且闷热的，一天的暑气都在傍晚被蒸腾出来，弥漫了整个校园。

汹涌的人潮把我推向学校的大门——那里，正一刻不息地“吐”出打闹的学生，他们的心里满是对假期的渴望和喜悦。

他们的人生，起码在此刻，比我的要简单和轻松多了。不用纠结于未来的人，如此幸运，想要的东西如此简单。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未来已经被家里人安排好了——学理科，考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之后找一个国企职员或公务员一类的好工作，过着安定、没有波折的一生，幸福但异常平庸。

我的父亲同样希望我能有一个拿着高薪、过着安定生活的未来，不需要有太多的锋芒，不需要为了某种虚无的追求接受命运的大起大落，他认为那样到头来只会荒废人生。他说那些创业者、作家、艺术家，都只是供人羡慕的，追求那些，太苦也太不值得，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成绩。他说他和我的母亲都是在那些的无聊梦想里吃尽苦头之后，才选择了安定的生活。

选科的时候，父亲的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着，挥之不去。对着电脑上弹出的界面，我一时竟不知道该点击“文科”还是“理科”。

选择，往往意味着决定。

我的母亲此刻正坐在我的对面，专注地盯着她的笔记本电脑。

她在干什么呢？又在忙工作吧——那个害得我难得见到她，却让她和我的父亲感到安心，有着高薪水的又苦又累的工作？

我定定地看着她，发现她这些年来正以我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老去——在一沓沓的文件和做不完的表格里老去，在不被注意的办公桌隔间里老去，在深夜亮着灯的写字楼里老去。

不错，如今她的生活是安定了，她一步步凭着自己的努力爬到了公司高管的位置上，她拿着高薪，不必再为当初的梦想而吃苦了。可是她在忙碌中丢失了年少时的锋芒，丢失了最初的梦想，也忘了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她以为世人眼中的安定就是好的，可她忘了那不是她喜欢的。

三十年后的我，如果选择了和她一样的道路，会不会也是这副模样？

我不敢想象。

我有我的梦想和追求，我不愿意为了所谓的安定磨平自己的棱角。我要反抗这种安排，反抗我不喜欢的未来。哪怕一生没有什么作为，我也想学我喜欢的专业，做我喜欢的事情，而不是为了一份世人眼中的好工作，去学我不感兴趣的理科。选择的余地再多，也不过是选一个，选错了，就再难重来。

就像人生，一旦迁就，或许就终生抱憾了。

目光返回电脑上的选科界面，我握紧了手里的鼠标，选了“文科”，点击提交。

提交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母亲将目光从笔记本电脑上移开，急切地問道：“选了什么？”

“文科。”

然后是漫长的沉默。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母亲终于开口道：“也罢，这个家里，总要有个人是遂了心愿的。我曾经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作家，可是呢？在家人的反对和许久做不出成绩的现实面前，我最终选择了放弃。所以，我和你父亲并不反对你的理想，只是希望你能慎重地考虑自己的未来。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努力吧，也许年轻时承受的辛苦，会取代中年时安于平庸的悔恨。”

我凝视着母亲的双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指导老师：青 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