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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吉克服饰手工艺文化产业持续盛行的原因及态势思考

2019-05-05李楠

服装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塔吉克族塔吉克手艺

李楠

(中国传媒大学 戏剧影视学院,北京 100024)

研究塔吉克族文化的学者有很多,且涉及社会学、民族学、人类学、宗教学、语言学等多学科领域,但目前对于塔吉克族服饰的研究却很薄弱,它们一般作为子项被归入民族服饰大类中。除专著《中国民族服饰研究》[1]《丝绸之路服饰研究》[2]等外,还有探讨服饰装饰纹样[3]、研究塔吉克族帽子[4]、从民族性格、宗教原因等方面分析塔吉克族服饰情感心理[5]、讨论塔吉克族服饰工艺[6]、研究塔吉克族服饰色彩等[7]。从以上研究可以看出,学者们主要侧重于对塔吉克族服饰形制、色彩与纹饰的分析,多倾向于美学意义上的研究,而专门针对塔吉克族服饰文化传承的研究较少,对其形成原因,即以游牧为中心的“牧民”生活方式的专门性研究不足,且关于服饰裁剪与制作工艺的针对性不强,尚处于空白阶段。因此,文中基于田野调查的塔吉克族手工艺产业研究能够填补该领域研究现状的空白。

1 服饰手艺的变迁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

近些年,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推进以及市场经济的影响,塔吉克服饰手工技艺开始活跃起来。值得注意的是,手工技艺脱离了服饰生产的原生态游牧环境之后,发生的变化也很明显。如由民间手工技艺创造的呢绒、丝绸盛装,及胸前佩戴的银片项链和拉斯卡银饰等,这些原本属于当地肖公巴哈尔节日中载歌载舞的塔吉克姑娘身上的民俗内容,现在却被用于节日开幕式舞台上的主持人、舞蹈演员、活动组织者的衣着中,它们所依附的文化内涵也就丢失了许多。塔吉克土生土长的织绣,如挑绣、平绣、补花等传统工艺种类,被拿来当作招徕客人的旅游商品,而游客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工艺品是否保留原始的民俗文化性质,而只是因其独特的形式将其视为一种民族符号的商品。

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热潮的兴起和现代化进程的发展,弘扬塔吉克服饰手艺文化需从以下两方面着手:①不轻易改变生产习惯,保护民间思维,从手艺到式样、从用料到工具均坚守服饰文化的“传统性”,最大限度地保留服饰手艺的灵魂和韵味;②主动与时代结合,在保留传统手艺韵味的基础上与时俱进,跟上现代的审美步伐,将传统与时尚相结合 ,“因时制宜”顺应时代发展需要,及时更新样式,推动服饰文化的全面发展。即使在极力呼吁保护民间工艺的今天,受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冲击,还是有许多传承千年的服饰手艺正在发生质变。在这种形势下,塔吉克服饰要想保持传统手艺,既要有政府的参与支持,又需要有更多外力的帮助。塔什库尔干作为民俗保存相对完整的地区,日常生活的特殊服饰习俗并没有改变,这使服饰手艺传承相对易行。目前,在政府和民间人士的帮助下,塔县的服饰品手工生产得到较大恢复,现有服饰类手工企业有大小近百家,形成了繁荣局面;同时,借助新疆名优特展、文博会、多国展销活动等交流平台的力量,使一些消失很久的绣样和衣饰种类也得到挖掘。

改革开放后,塔县旅游业逐渐繁荣,近年来涌现出不少经营塔吉克刺绣的企业,刺绣服饰品的生产,带动了当地的旅游发展,但是这些商品制作粗糙,其手艺前景令人堪忧。面对商业竞争,位于县城东路的萨尔塔吉塔吉克手工艺品厂积极地去解析时尚,创造时尚,并将传统手艺与之相结合,提升了传统手艺的文化附加值。经过技艺发掘、产品开发和市场推广,萨尔塔吉民族手工艺品厂已经摆脱早期的个体生产方式,向规模化企业迈进。萨尔塔吉的做法是将传统手艺与现代时尚相结合,无论织毯技艺还是编袜工艺,手艺传承的关键在于突出本民族独特的文化属性,做到“变中求新,新中有常”。田野考察塔吉克服饰手工艺现状如图1所示。

图1 田野考察塔吉克服饰手工艺现状Fig.1 Field investigation of Tajik decoration crafts

织绣饰边、帽饰的绗绣、穿珠和裘皮的衣靴染整是塔吉克服饰最具代表性的3种手工技艺,尤其是前2种手艺更是塔吉克服饰的工艺文化精神所在。制衣工艺体现在调染色、染整、剪裁、缝纫、刺绣、补花边、上金银饰等工序中,全由女性承担。制帽的核心技术包括绗缝和刺绣以及在帽沿上做穿珠挂件,这2点对个体技能的要求极高。裘衣和皮靴如今淡出塔吉克人的生活,鞣皮、梳毛、染色、缝合的整套工序技艺已失传。

上述塔吉克服饰中的典型手艺,被视作塔吉克族服饰文化价值所在,是非物质文化重点保护内容,而其他内容(如选择什么材质的布料,植物染还是化学染,织绣面积的大小,采用哪种形式的组合图案)都体现不出塔吉克服饰灵魂的独特性,所以不属于服饰手艺的核心技术,可以相对随意变化。鉴别塔吉克服饰的典型手艺和辅助手艺,有益于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更加客观地研究和传承其技艺,让核心技术有能力持续再生。

2 守护核心技艺的服饰传承人

传承人的成长状态是考察塔吉克服饰变迁的重要视角。事实上,入选国家级非遗之前,塔吉克服饰的手艺生产已出现凋零,受现代技术的影响,大多数工艺被机械制造所替代,从而扼杀了手工艺人的积极性,只有少数老手艺人还在坚守。在这种情况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请为服饰手艺技术的再度兴旺带来机会,政府对分散在塔什库尔干各个村落里的副业和县城内的小手工业进行了扶持,尤其是对有着悠久传承历史的婚服套装进行保护,取得了卓有成效的进展,服饰的手艺生产因此恢复了活力。

更为关键的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塔吉克族服饰”立项后,相关部门对杰出的手工艺人群进行了调查和认定,他们的社会地位得以提高。笔者针对部分代表性的塔吉克服饰技艺传承人作了相关普查与记录,具体见表1。在过去,服饰技术所持者基本上是家庭中的女性,手工艺是千家万户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但是手工艺人的地位并不突出。遗产性质的确立后,塔吉克服饰手艺人的社会地位急剧提升,由家庭一般成员上升至备受关注的技艺传承人。当然,为了与这一称号相匹配,服装手艺人不仅需要超群的才智和灵性,掌握先辈代代相传的精湛技艺,还要从狭小简陋的家庭作坊中走出来,充分展示自己的手工技艺,打破技艺传播的壁垒。

事实证明,对服饰工艺技术的重视,使得塔吉克服饰手艺人的制作积极性显著提高。手工艺人少了守旧和隐蔽心理,多了开放意识和互助心,并且接受着新的规范和工作机制;他们面对社会变迁能够及时转换和适应,他们既是设计师,又是裁缝,也是绣工。塔吉克手工艺人拥有完整的技艺体系,在传承技艺的同时能适时用现代审美意识对传统服饰进行再创造,使之与现代化环境相适应,因此,民族技艺的生命力十分顽强。

但是,目前大多数手工艺人仍是乡村里的牧民妇女,“与世隔绝”的现实环境,使一些缝绣绝技只能在家族内部传承,且由于掌握织绣技艺的人数较少,绣娘的平均年龄都大于50岁,同时塔吉克服饰技艺的知名度较低,因此导致它的传承和推广都受到限制。

表1 塔吉克服饰传承人之传承谱系(部分)

在经过“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之后,塔吉克服饰手工艺人发生了以下几方面的变化:①在技术和生产方面打破了以家族传承模式为主的形式,拓宽了授徒范围;②建立了与手工艺人相关的制度、政策、培养机制等,一些杰出艺人由此获得了“传承人”的身份;③手工技术开始适应现代化的需求,从题材到形式内容的随机性加大;④在设计层面,传承人顺应时代变化,融入现代审美,形成了独特的个人风格。这些变化有助于思考塔吉克服饰变迁的生成机制,以及如何站在手工艺人的现实处境上解决好继承与创新之间的矛盾问题。

3 塔吉克服饰技艺的生产保护

塔吉克服饰手工艺作为一种主要的生产方式占据着人们的日常生活,这就决定了它在文化保护的今天可以走“生产性实践”道路。

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塔吉克传统服饰的生产主要以家庭手工业为主,规模都很小,技艺的传承主体是家族内部成员。“塔县没有一所作坊,没有一个专业的工匠,许多生产工具都要从外地购入,当地牧民主要进行一些家庭手工业生产,如毡子、毛袜、皮帽、马衣口袋、软皮靴、土法制作的毛呢以及经过加工的皮毛和皮革等[8],但这些东西也基本上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很少对外出售。从事纺织衣物的个体手艺人全为女性,由于妇女的社会地位不高,由她们创造的服饰技艺并未得到重视,加上思想守旧,一些操针弄线的手艺绝活不免失传。

新中国成立之后,塔吉克服饰工艺生产经历了相应改造,加之工厂、手工社等集体所有制丰富了服饰制作的形式,如今乡镇中远近闻名的女性手艺人和服饰制作传承人,大多是在合作化时期培养出来的。1958年,县商业局建立了一个综合加工厂,其中包括皮革制品、毛制品、缝纫和制靴等多个工种和行业,手工业产品的数量有所增加,制作的质量也有很大提高[9]。塔什库尔干县二轻局下属手工业联社于1978年成立,主要生产经营民族服装、家居、建筑等,1993年其所属企业总收入为150万元[10]。在这种背景下,服饰手艺通过家族传承和师徒传承这两种方式,培养出一批肩负传承重任的技术骨干妇女,她们延续着最古老的传统工艺,通过纯手工劳动,将技艺转化为商品。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期,塔吉克妇女仍然采取旧的生产劳作方式,没有任何机械化[11]。

20世纪90年代市场经济转轨以后,全国各地出现国营或集体制企业解体现象,在塔什库尔干县,以传统服饰为核心的产业经营失去了竞争力,“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深入,手工联社中心的初级企业相继撤销”[12],家庭作坊又回到手工业的主导地位上,个体女红重新成为服饰传统技艺的主体。孜热甫夏提乡、库科西鲁格乡、大同乡等地出现了一些家庭式服饰作坊,服务于对传统服饰衣帽有需求的农牧民。这些个体裁缝灵活性较强,不仅可以对材料直接进行加工,还可以包工包料,能够满足村民对服装的具体化要求。

2010年塔吉克服饰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对象,传统制作手艺再次被推向市场,经营服饰手工制品的小型企业大量出现,活跃了当地经济。在塔县、喀什、乌鲁木齐的一些旅游小商品城里,物美价廉的塔吉克刺绣挂件、地毯、台布、成衣、手包被批销到全国各地,在很多旅游景点中都能见到丰富多彩的塔吉克服饰品。塔吉克手工艺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但是如此急速扩张的发展态势,势必存在一定隐患。如服装企业生产的手工品主要针对游客和批发商,他们只要求低价买到具有塔吉克风情的商品,形式上有地方特色就够,不在乎传统技艺的正确嵌入方式[13]。在短期利益的驱动下,这类民艺早已游离于塔吉克民俗之外,仅仅作为商品来生产和销售。

除了手工艺企业的发展外,个体作坊业也迎来繁荣期。传统服饰在塔吉克人生活中占有特殊地位,也是他们民族文化认同的重要组成[14]。在塔县的街头,随时都能看到头戴民族冠帽、围巾,手拿民族绣包的塔吉克妇女;塔吉克人居住的室内陈设中也布满刺绣品。经过调研得知,塔吉克人天天使用的手艺物件,几乎都出自女性手工艺人的家庭作坊。由于传统手工艺的日用化,在民族内部有稳定的市场,技艺超群的个体作坊,每年制作的新娘嫁衣能达上百套,这仍是塔吉克民族最坚实的民间技术力量。

4 结语

不管有多少现代服饰的侵入,塔吉克女红也没有真正脱离民生日用的轨道。塔吉克女性手工艺人擅于相互之间交流技艺,她们人人都会刺绣,在农闲期间聚会时,邻里间常常交换刺绣图案的心得,这既是一种女性之间的社交活动,也能取长补短,提高技艺水平[4]。现在移民到县城的塔吉克人越来越多,一部分女性手工艺人已转移到了手工坊和商店中,她们从民间刺绣比赛再到民俗技艺展演,由实用性走向了自由创作,为塔吉克民艺再生开辟了新途径。她们将现代材料与工艺相结合,令其在形式和用途上都发生了变化。值得庆幸的是,即使在今天现代服饰全球普及的时代,塔吉克民众对传统手工艺仍保持着特有的感情,女红的存在空间并没有完全被机械生产彻底占领。在织绣实践上,塔吉克女性手工艺人依然保持着传统的制作技艺并延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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