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生态如何“重塑”

云溪子

腐败问题是眼下社会关注的焦点之一，也是众人议论最多的话题之一。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顺应民心，下决心惩治腐败，抓出来一批大老虎，打了一堆苍蝇。的确，反腐败斗争是一场持久的斗争。近年来，党中央提出了夺取反腐败斗争压倒性胜利必须坚持的基本原则和重点工作，同时号召全党，要“以永远在路上的执着把全面从严治党引向深入，开创全面从严治党新局面”。

官员的腐败，令广大党员群众深恶痛绝;对党中央的反腐倡廉之举，大家拍手称快。不过与身边的人议论起腐败来，大家都认为腐败不仅仅只和官员有关。

某人染病，需要住院治疗，可是排了一个多月队仍然住不上院，他心急如焚。旁边的人提醒他：得送钱呀，不送钱怎么能住上院！他急急忙忙送了一万五。可是，过了十多天还是住不上院。他不知所措，只好去问提醒他的那位：“送了钱怎么还是住不上院啊？”那位答道：“你送得不对吧，要送收你住院的主治医生。”救命要紧啊，他连忙给主治医生送去一万。果然灵验，送钱后的第三天就住上院了。

跟一个朋友谈及此事，我就是有点不相信：“人家生了病，本来就困难，医生救死扶伤，是很高尚的，怎么会这样乘人之危敛财呢？”谁知这位朋友连声道：“我信，我信。”这位朋友是非常善良的，因此我对他這种态度感到疑惑。朋友见状笑了笑：“老兄，你太跟不上形势了。现如今什么不是交易？紧缺资源、优质资源就是要高价、加价。”接着，他讲了自己不久前的亲身经历。

不久前，他突然被检查出身上长了一个东西，急需手术切除。医生说下周安排他住院。第二周他去找医生，医生告诉他：床位太紧张，再下一周安排。又过了一周，他去找医生，医生说：实在没办法，还得再等等。一晃快两个月过去了，还没住上院。别人告诉他：快送钱呀。他实在没办法，只好送了一笔钱。送钱后的第二天，他住进了医院。听罢朋友的话，我半晌无言。

在旁边听我们议论的一位陌生人插了话，对我道：老先生，这位老哥说得对，现在办什么事不花钱？“你也送钱住院啦？”“那倒不是！”陌生人讲了一件事。他的老伴非得让孙子上重点小学，于是托了人。可是托的这个人说了不算，只是认识说了算的领导。他们就送了一笔钱给所托之人，所托的人又从这笔钱中拿出一半送给他认识的领导。陌生人说：“还不错，送了钱，孙子上了好学校。听说还有钱花了、好学校也没上成的呢！”

人们的行为，不仅要有法律的强制性约束，还要有道德的规范和约束、文化的涵养和支持。

我很伤心，在我的心目中，医院、学校是很神圣的地方，怎么会是这样呢？

朋友见状，对我说道：“老兄，你也不必多愁善感！类似的情况，何止医院、学校？”他又讲了那年春运买火车票的事。平时总有事情脱不开身，只有春节长假有机会回老家看看老父亲。可是，春运期间一票难求啊，去了几趟车站都没买上票。最后一次刚要失望地离开售票厅，一个中年人悄悄地凑了上来：“要车票吗？”朋友愣了一下后问道：“有去×××的票吗？”“有啊！”“多少钱一张？”“500元。”“不到两百元的车票，要500元，你也太黑了吧！”那人说了一大番话：“是有点儿黑，可黑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一串儿呀！你买不到票，我却能弄到一把票，我又不是孙悟空，有那么大的本事！从外到里、从下到上，层层、个个要钱开锁。我不过是冒着风险挣两个辛苦钱罢了。”朋友对我道：“根据我的经验，票贩子的话令人不得不信。”我当时一阵阵心紧！

停了一会儿，朋友叹了一口气说：“是呀，票贩子说得也对，现在办事情，哪里不需要打点？别说头头脑脑的，连办事员甚至于门卫都得打点。不打点办事员，他一会儿说你的材料找不着了，让你重新办材料;或者领导批了他压着，说还没见着批件呢！好多事情是耽误不起的呀！不打点门卫，门卫有时候也会给你找麻烦，或者盘问你一大堆这个那个，或者不让你的车进院;塞点钱或者给一包烟，就好通融了。”

还有人告诉我，许多东西、事情几乎是“明码标价”的，比如安排工作、谋个职位、代办批件、代请领导出席活动，等等。我真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不仅仅是家人说、朋友道、众人议，我自己也经历了许多，叫人不得不信啊！记得曾经有一位全国政协委员发言，题目好像就是：让老百姓办事不求人。还有人说：“求了人，没有办不成的事;不求人，什么事也办不成。”可见，问题已经普遍到了什么程度！许多人都认为：凡是需要批准的事，凡是卖方市场，几乎都得“打点”才能成事。

我在想：事情怎么会到了如此程度呢？一个人出问题，是个人的品质不好;如果是一堆人出问题，那恐怕就要另找原因了。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我想过很多，也向人请教过。不敢说我已经找到了答案，但想法还是有一点。

被歪曲了的市场原则侵入了社会生活。商品等价交换，是市场经济的一条基本原则。市场经济要求等价交换的是“商品”，而不是商品之外的东西。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一些人特别是一些当权者，把“权利”也用来交换。权利本来不是商品，无法确定其“交换价值”，当然交换也就不可能是“等价”的。等价交换原则被歪曲了，这种被歪曲了的交换原则又侵入了社会生活。此风一起，越刮越烈。于是，更多的人、凡是手里有点什么的，都待价而沽。“交换”之风，便泛滥成灾！

金钱拜物教盛行。进入市场，有钱才能买到东西。金钱不是万能的，但在市场里“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凡市场经济，无论加上什么定语，本来就容易滋长对金钱的崇拜。这一点不难认识，简直可以说是常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许多同志、许多媒体，不但放松以至放弃了正确“义利观”的教育和引导，而且反其道而行之，夸大金钱的作用，鼓吹有钱就是好样的。久而久之，钱成了神，大款成了英雄，花天酒地成了天堂，社会空气中弥漫着铜臭。

交换之风、铜臭之灾，少数手中有权的人首先被感染。俗语云“上梁不正下梁歪”，层层往下传染，逐渐蔓延。“下梁不正塌下来”，于是形成了今天的局面。总而言之，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在破坏自然生态环境的同时，也破坏了社会生态环境，所造成的局面便如一些人所说，不仅仅是有些官员腐败，有些领域已经是社会性的腐败了;已经不仅仅是个人品质的问题，而且成为严重的社会顽疾了。

面对这种状况，除了那些罪大恶极的腐败分子之外，就社会风气而言，已经不能简单地责备某个人、某些人。形成这种局面，上上下下、一些管理部门、不少媒体都难辞其咎，连我们自己也有或大或小的责任。批评是应该的，问责是必要的，但寻求治疗这个顽疾的方法才是最重要的。我以为，欲治疗这个顽疾，“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是不会有大疗效的，必须“中西医结合”，综合治疗和调理。人们的行为不仅要有法律的强制性约束，还要有道德的规范和约束、文化的涵养和支持。所以，要改变社会性腐败的状况，既要严厉打击罪大恶极的腐败分子，严肃治理行业性腐败，还要全社会动手大力倡导、培养正确的人生价值观，更要下大力气、持之以恒地提高全民的思想文化素质，需要“壮士断腕”的决心和气魄，坚韧不拔、持之以恒的耐心和毅力，明辨是非、驾驭风云的智慧。“重塑”社会生态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