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一只羊

[加]蒂姆·勒奈特著 利枝译

我给山羊和小鸡喂完食后，打算进屋去吃点儿点心，刚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橘子汁，就听到屋里有动静。我转身一看，不觉诧异地叫出声来：“你怎么进屋来了？”

“你没有把门关好呀，所以俺就用头上的犄角把它给顶开啦。”山羊一身肮脏，得意地站在厨房中央。

“你得離开这儿，我们家不允许一只山羊进到厨房里，否则老爸会杀了我。”

“我只是想看看另一半是怎样生活的。”

“什么另一半？”

“就是你和你的家人呀，你知道的……就是你们人类。对于你们是如何过日子的，我一直很感兴趣哩。”

“我们就做一些人做的事情咯，比如上学，工作，家务活儿……杂七杂八的事情。”

“听起来，事儿也不算多嘛。”

“哦，还有电脑，有时候我们需要使用它;还有，我们要读书，要看电视;我还要踢足球，游泳;我们还要吃饭。”

“我喜欢吃饭这一项，我知道你就是在这儿弄吃的东西。”

“你必须出去。我应该给你弄些水和草料，不会把你留在这儿喝茶的。

“那么，咱们接下来吃什么？”

“什么也不吃，因为你不能待在这儿。我还有作业要做呢。”

“我现在不能走，我还没仔细瞅瞅这间屋子呢。”

“这里没啥好瞅的。”我不耐烦地催促道。

山羊似乎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眨巴着眼睛朝厨房里四下张望。

“喏，你看好了，”我没好气地介绍说，“这儿有一个料理台，一个洗碗槽，一张餐桌，一台炉灶，还有一台微波炉。就这些。”

“那边架子上放着一个什么奇怪的玩意儿呀？”

“那是咖啡机。”

“我要喝一杯咖啡。”

“不，你不行，山羊是不喝咖啡的。我也不喝，我连怎么使用咖啡机都不会。”

“把使用说明书拿出来啊，应该没那么复杂。”

“我不知道说明书放在哪儿。

“那就上网查呗，我打赌你肯定能在网上找到使用说明的。”

“这太可笑了，给一只山羊冲杯咖啡还用得着我打开笔记本电脑现学啊。再说了，你什么时候品尝过咖啡呀？”

“这话算是问到点儿上了……现在机会不未了吗。在羊圈里我当然喝不着咖啡啦，不过，到了罗马……”

“罗马？”

“有句话说，到了罗马，就要像罗马人一样做事，这叫入乡随俗。”

“我同意你的说法，但我还是不给你冲咖啡。反正，咖啡对你的身体没好处。”

“好吧，不喝就不喝。给我来块点心怎样？你有苜蓿或者青草吗？”

“我没有。”

“你这个主人当得不怎么样。

“嘿，你也不算是一个好客人呀。等等——我听到屋外有声音，不好，老爸回来了！”我赶紧将手竖到嘴巴上，示意山羊保持安静。“他一定会大发脾气，”我压低声音说，“你最好先躲一躲，藏到桌子底下去。我拿茶巾给你遮起来，他不会发现的。”

老爸走进厨房，不苟言笑地问：“艾丹，这儿怎么回事？”

“没什么，老爸，您怎么啦？”

“有一只山羊躺在餐桌下。”

“您确定？”

“我看得清清楚楚，它的蹄子和耳朵都露在外边呢。”老爸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天花板，一字一顿地对我说：“你的工作，艾丹，就是每天放学回家后给羊和鸡喂食，不是让你把动物带进屋来的。”

“我没有！”我立刻争辩道，“是它自己走进来的。”

“行，它需要马上走出去。”老爸拉长了脸说道。

“我就知道，藏起来不是个办法，”山羊忽然腾地一下站了出来，“我有强大的存在感！只要我在房间里，就算我隐蔽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也会聚集到我身上！”

“当然，因为你是一只山羊。”我直言不讳地指出。

“哪怕我在一群山羊里，我也是出类拔萃的！”

“你太狂妄自大了，不是吗？”我挖苦道。

“你们两个，不许斗嘴！”老爸厉声喊道。

“谁给你的权力管我们？”山羊转过脸瞪着老爸，生气地问。看到它的模样，我心想，即使它是一只山羊，也真够厚颜无耻的。

“谁给我的权力？这是我的家，我的厨房。你，山羊，围栏里才是你待的地方——而不是这里。”老爸生气地说。

“这是你的看法。”山羊骄傲地昂着脖子叉着腰说。

“这当然是我的看法，”老爸毫不客气地回答说，“我们可不想把一头大象装在房间里。”

“大象装在房间里！难道山羊还不够大鸣？”我疑惑地问。

“这只是你爸打的一个比喻，”山羊说，“意思是说一个庞然大物即使大家都看见了，但谁都不想谈起它，因为它就是个大麻烦。”

“解释得很好。”老爸微微一笑。

山羊冲我一乐，露出神气活现的表情。

“您是在帮它说话吗？”我问老爸。

“我没有，但是有说得对的地方是该表扬嘛。再说房间里的大象，这是……”

“可事实是一只山羊在开口说人话呀！”我迫不及待地打断道。

“没错。”老爸回答。

“这个时间，我本该可以品尝一杯咖啡，吃一些面包果酱啥的。”山羊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认为，你离开的时间到了。”老爸说。

“好，我能看出来，你们完全不想留我。”山羊委屈巴巴地说，“你们父子俩的态度实在让我的自尊心太受伤了。”

“哦，不是那样的，”我连忙安慰它，“你得学会理解，我们跟你的生活方式完全不一样。我们吃东西时，要坐在椅子上围坐在桌旁，这肯定不是你进餐的风格吧。而且我们还严格执行上厕所的规定。”

“厕所？我不喜欢厕所里那些奇怪的声音，”山羊说，“咱们可以继续愉快地聊美食吗？”

“不可以，咱们还有洗澡的事情。”老爸接茬儿说，“我们爱干净。”

“还有衣服，”我补充说，“我们要穿衣服，你瞧我。”

“我明白了，”山羊念叨著，“厕所、洗澡、衣服……这些改变了生活的一切。”

“也许你应该回自己的羊圈了，”我建议道，“要不，我给你一根胡萝卜带走？”

“我想可以，”山羊依然恋恋不合地说，“可是，如果我不能来这儿，我需要找你们而你们又不在外面，咋办呀？”

“我也不知道。”我彻底没辙了。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山羊兴奋地说，“也许我应该有一个手机，这样到处溜达又能方便联系，你们说呢？”

老爸一言不发，并没有为之所动。

“这对你们也会很有帮助呀，”山羊继续说，“比如，院子里发生了什么状况，特别是那群捣蛋的小鸡，我会在第一时间让你们知道。归根究底，这是一个安全问题呀。”

“我就知道，这帮家伙不省心。”老爸嘀咕道。

“好哇，”我说，“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发短信通知我。”

山羊皱了皱眉头，抬起一只前脚让我看它的蹄子。

“对不起，”我说，“我猜，打字对你来说难度太大了，不过现在有语音转换文字的软件。你说什么，文字立马就生成了。”

“真的吗？”山羊眉开眼笑，“快给我安装上这个软件。记住，我要那种照相功能强大的手机哦，没事儿我可以发一些搞笑自拍照，绝对笑死人不偿命——相信我。”

“老爸，您听见了没？”我问。

“是的，放心好了，”老爸叹着气说，“我会给咱家的山羊配一个拥有最新功能和高科技的智能手机。”

“就这么说定了，”山羊摇头晃脑地说，“我想我该走了，外面还有好多事儿等着我去忙活呢。主要都是些山羊的日常，跟你们说了也不懂。对了，我还要看管那些小鸡，它们是一群粗心大意的毛孩子。”

我把羊送到它的羊圈里，匆匆给了它一个拥抱后，马上关严了圈门。它明显不是一个爱洗澡的家伙，刚回去就大声地咀嚼着苜蓿和我刚给它的胡萝卜，看样子快活极了。我跟它道了晚安，告诉它明天再去看它。

回到家后，老爸连连感叹：“真是太不寻常了！”

“可不，”我说，“我从来没跟一只山羊聊过天呢。”

“它是一只老奸巨猾的山羊，”老爸说，“我想，它从一开始就在转弯抹角地想要得到一个手机了。它知道，如果马上提出来，我们肯定不同意，所以它故意耍花招，这一切都是它事先计划好的。”

“反正，它的阴谋得逞了。”我说，“我们也不用绕圈子继续讨论房间里的大象了。”

“咱们应该给它什么样的手机呢？”老爸有些犯难地问，“你说，它是需要办理羊对羊的通话套餐呢，还是羊对人的通话套餐呢？”

“我觉得吧，出于安全考虑，咱们两个套餐都给它用上。”我提议。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把话费查个清楚。”老爸命令道。

得，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对房间里的大象心知肚明却避而不谈了，这就是个大麻烦呀。我一下给自己摊上了好多事，除了要了解山羊的手机话费，我还有好多作业没做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