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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幸福

2019-04-30何雨田

中国医学人文 2019年12期
关键词:双盲化名姐姐

文/何雨田

自从事医院宣传工作以来,无论是机缘巧合也好,职责所在也罢,我常会碰到形形色色的患者,而其中的大部分,都与“求助”脱不开干系。下面我所说的三段故事,分别来源于三个患者。他们虽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而苦不堪言,却在不知不觉间,让我见到与疾病抗争过程中的那些令人感动的瞬间。

不可减损意志一根可能被压弯的脊梁

我叫他汤老。彼时我刚刚入职,正在三楼门诊部东张西望找选题,却突然被一个声音挡住了去路。“同志,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循声望去,他身上一件白色的运动T恤因为穿得久了被汗渍啄出了一个个针眼大的破洞,一条卡其色的长裤裤脚被撸得高高的,留下两根麻秆样的腿在空中闲晃,一头花白的头发像思维般发散着并不十分贴合,仅有皱纹纵深的脸上架着的一副颤巍巍的金丝眼镜显示出他知识分子的身份。

他真的好瘦啊!真正的“皮包骨”说的应该就是他了。他说,由于未确诊的类似于肠胃炎症状的疾病,他已经不能进食,甚至连水都难以负荷。现在的他疲累交加,连说话的力气也快丧失。“请问同志,你们这里的住院费用是怎样算的?有没有条件好些的病房?”他有气无力地问,身边的阿姨帮他拍着胸膛顺气。得知老年医学科病房条件较好但须有相应资格时,他一边说“我有的,我有的”,一边拿出资格证书,这才和我说起了他的故事。

别看汤老皱纹满面、头发花白,他其实还不到60岁,而身边那位看似他女儿的阿姨实际是他的妻子。作为新中国最早一批出国的杰出人才,汤老早早地就在迪拜开始了生物研究。然而,事业顺风顺水的他,却在几番思忖下,决心放弃大好事业回国。待得知我也曾留洋,汤老好似找到知音般开怀大笑,疾病仿佛去了大半:“What a coincidence!”随后竟用英语与我交流,他乐此不疲地说他的理想,说他的成就,好似瞬间把我当作了自己人。

我望着说得眉飞色舞的他,心想疾病折磨着他的身体却不能消磨他的意志、掩盖他的灵魂。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他执拗地固守着曾经的辉煌,虽然陈旧,却也是病痛中象征希望的救命稻草,将他带离疾病的困扰,哪怕仅是瞬间的快乐也好。金丝眼镜折射出他眼中不屈不挠的锋芒,那是超越破败躯壳之外的智慧与理想之光。

不可丧失尊严你是我的眼

初见他们是在眼科病房,我带着记者去采访。他叫施云希(化名),她叫吉朝华(化名),夫妻双盲。此次入院是为了他们刚刚出生的孩子:仅仅5个月大的婴儿,由于患有先天性白内障和小眼球,小婴儿生下来就很难见光。听说省人民医院可能让孩子复明,他携妻子义无反顾地离开芜湖老家,走上了艰难的求医之路。

双盲夫妻,如何养育孩子?我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有这样的疑惑。不要说双盲了,就是寻常夫妻,初为人父母也该是慌乱的;而作为日常生活都需要他人帮助的盲人,做出生儿育女的决定不得不说是一种勇敢。

然而,你能看出他们很幸福。作为一个父亲,施云希对孩子的亲近无可比拟。他的脸上,一直荡漾着初为人父的喜悦,虽然看不见,可他的手却总是习惯性地轻抚着孩子的面庞,用触摸去感知这个小生命的长度、用双手去感知他的重量,听见别人说孩子长得像他,他就会心一笑。相比之下,吉朝华却表现得很尴尬。施云希是后天失明,而吉朝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太阳。对于这个孩子,她好似很无措,孩子哭了她抱在手里怎么哄都哄不好,只得交给丈夫,多数情况下她都甘愿做一个影子,生怕动一下就会连累到别人。

“你们是怎样认识的?”我问施云希。“推拿。”他说。原来,施云希在当地的推拿中心做按摩师傅,吉朝华曾是他的患者。“她结过婚的。以前有那个多囊卵巢,她前夫说她生不出孩子整天打她,我给她按摩按好了。”虽不知真假,可施云希的脸上满是自豪。“有一次按摩,按着按着我就问她要不咱俩试试,她就嫁给我啦。”施云希说这句话的时候,吉朝华害羞地低下了头。此时,我才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如此的无措,为什么她会甘愿做一个无声的影子。生来失明,她已把自己当作负担,第一次婚姻中遭遇家暴,更是有苦难言,兴许生下孩子亦是听命于现任丈夫,单纯如她,并不知道这意味着怎样的责任。

记者团里有人突发奇想,想让夫妻俩帮孩子换尿布,以表现出他们照顾孩子的无措。于是,摄影师和编导一干人等围着病床,就像在等着看一个笑话,我也在等。只见抱着孩子的施云希将孩子轻放在病床上,三下五除二揭下了孩子的纸尿片,同时还用手碰了碰孩子有些湿润的小屁股,随后熟练地为儿子换上了新的纸尿片。他手法那么娴熟,大概只耗费了两三分钟,我看着这位灵活欢乐的奶爸,觉得他根本未有残疾,他只是一个寻常的父亲,他只是在做一个寻常父亲该做的事。那些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包括我,都挨了现实的一记耳光。

末了,我领着施云希去超市,他说要给妻子买些牛奶喝。拄着盲人拐杖的他并不需要我提点脚下的路。只是当有人经过与他撞到,他会习惯地说“对不起”,而后尽量贴墙走。当时我问他,究竟对孩子的病是怎样想的,他说,孩子他妈并不是很想治疗,但是他还没有放弃,因为他不想让孩子今后也在撞到人后习惯性地说“对不起”。

我想,即使人碍于病痛,也不可丧失尊严,就像施云希在众人围观时能够娴熟地帮儿子换纸尿片,就像杂草在风雨中坚强扎根,就像我们在苦难之中微笑,就像我们在悲伤当中祈祷。所以我希望患者们不论能否治愈,都能坚强地昂首活着。

不可忘记友爱你生桥南,我生桥北

她们是双胞胎,姐姐叫徐娇楠(化名),妹妹叫徐娇北(化名),姐妹俩都在读高中。看见她们的时候,姐姐正卧病在床,手里握着本经书。医生的诊断书很明确: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而且是恶性度极高的那一种。

虽然知晓疾病并不乐观,娇楠还是会与我开玩笑:“你知道我们的名字有什么来历吗?”一边问,一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因为妈妈是在送去医院的路上生的我们俩。我们一个在桥南出生,一个在桥北出生。”她说着,眼睛里还带着笑。我让她好好休息,然后把妹妹娇北请出病房。

我告诉她,我也是双胞胎。她立马兴奋地问:“你们是同卵还是异卵?”我说是同卵。瞬间,她就像是蔫了的皮球,无精打采地说:“要是我和姐姐也是同卵就好了,那样配型就更容易成功,我就可以救她了。”言语中流露出与年纪大不相称的成熟。

同在一起的亲戚说,娇北是最近才明白什么是同卵、异卵的,也是刚刚知道什么是骨髓配型,成绩一向拔尖的她在家里一向是小霸王,受尽万千宠爱。可是自姐姐生病以来,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为姐姐打饭,为姐姐读书,为姐姐盖被,为姐姐整宿不睡盯住输液瓶,凡事都亲力亲为。

我问娇北:“姐姐对你好吗?”她说好。她说往常晚自习结束,姐姐都会赶在她之前回家,然后给她暖被窝,等她回来。她说姐姐腿上出现紫癜并常流鼻血的时候,还是会帮她洗衣服。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她说要赶快,要赶快对姐姐愈加好。

我不忍心再问。疾病带给我们痛苦,同样也将这悲伤赐予我们的亲人。此时,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此时,唯有不忘友爱,唯有施与关怀,才能不枉此生,才能获得双方灵魂的共同救赎。

这些患者和我们只是生命中的偶遇,但他们教我学会珍惜,珍惜生命中每一次的擦肩而过,珍惜生命中每一句的嘘寒问暖,珍惜每一朵野花、每一口粮食,珍惜友爱、珍惜自我。愿他们都能获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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