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渡老船夫
2019-04-29杨传奇
杨传奇
偏远而僻静的湘西,有着这样的一位行客:踌躇满志、野气羞涩。那定然是沈从文。你且看那《边城》,活泼而又调皮的翠翠在向你招手,“别急,这就带你过河!”其实,在我零散的记忆里,也回荡着此番景象,那人,那地,俨然如边城般寂静素朴。
是费渡。邻村叫做费渡,全名费家渡。小时候我经常来此地玩,那时是土路,是石子路。
村口是有一面巨石矗立,上面用标准的行楷字体书写着“费渡”二字。石头有些年岁,经过岁月的打磨,在今日的骄阳下显得尤为斑驳。一旁是盘踞着的老树根,是如蟒蛇般将巨石缠绕,之上伸出的干枯的枝似是在迎客。村口是在高大的近七米的田埂上。
进村就是一个十字路口。这高大的田埂是田地与湖泊的分水岭,是预防湖水泛滥的长堤。十字路口中心是观景的胜地。这里车辆甚少,你可以大胆地站在路中间看。夏天是极佳的观景时节。左边的田地草木如茵,此刻是四野寂寥、静谧幽邃。有的只是那树上鸣叫的蝉儿,这是难免的,它们高亢的燥热的音符充斥了一整个夏天。一眼望去,是无尽的绿。水稻井井有条地排列着,如同中国军人的方阵;高耸的水杉似卫兵一般守在那,向上的枝是它刚硬的枪支。随即定点转身,又是一片梦幻的粉红色映入眼帘,有道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总会有蜻蜓于微风之下悄无声息地来此驻足。
沿下坡走远,便是渡口。渡的河不大宽,是滁河。此岸江苏南京,彼岸安徽滁州。渡口很简陋,只是一块巨石与一面旗帜。那石头在河的边缘,人们于此上船。它在此饱经沧桑,于流水的冲刷之下日益圆滑,七八月的骄阳之下不难反光。那旗子自经不住岁月,上面写着的“费渡”也只剩“渡”这个字了。边角的流苏亦是无神而黯淡。想渡河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的是你只需向对岸喊一声“渡河呦”,便有人撑船而来;难的是,你若是个小嗓门,怕是过不了了。俨然如黄土高原上的交流,你在那座山头,我在这座山头。在我来这之前怎么也没想到,在多水、易碎的江南也能喊出如黄土高原的气势。老船夫精神矍铄,身强体壮,水性好。他养了一条如他一样水性好的土狗。听到有人直呼要渡河,那狗是止不住地大叫。老船夫一看,纵身跳下船,水波不惊。狗也随之跳下。老船夫解开缆绳,将船桨摇啊摇。狗儿叫啊叫,似在说着“莫着急,莫著急,我们已经来了”。有时,老船夫会唱首歌,但我从没听过。那船夫号子,辽远地回荡在河之上,冲向长江,又被卷入东海。许久之前,渡船只需一块钱。
前几日又去费渡,那船夫仍在,只是没那么精神,听说他的狗死了。他再没有哼过一首号子。是在那忧伤的滁河之上,与正午的烈日,对影成三人。
费渡,诚然是一个淳朴的地方。日落西山我归去,迎坡而上,又看了一遍那景。看远山掩映夕阳,看山峦吐月,心中也只有这样一个想法:不论某年,不论某日,我一定会再回来。将我的一些隐匿的朴素心思种在这,他日再来收获。那时,夏蝉一定会赏光给我唱首燥热的歌。
点评
作者写守望乡愁,落笔没有直指老船夫,而是从“村口”切入,走到“十字路口”,再“下坡”到渡口,遇见老船夫和他的“土狗”,如此精准地选点切入,给素朴的“渡船文化”注入了浓厚的田园绿色;渡口、船夫、土狗的今昔变化使“我”难免产生“对影成三人”般的“忧伤”,作者并没有展开主动调整心绪的“自省”过程,但结尾处赞美费渡仍然“淳朴”,抒写让“隐匿的朴素心思”落地生根,他日再来“收获”农耕文化交响曲的期盼,表明“我”的心态已经明显摆脱灰暗,走向积极明朗。
【本版供稿/曹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