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峰小说中孤独意象的呈现
2019-04-29李博
李博
摘要:对于洪峰小说中孤独意象的解读,我们首先要规范“意象”的具体所指范围。本文中提及的意象,指作者主观情感或思想幻化得到的具体文学形象,或表意性艺术符号。洪峰笔下这些不同类型的意象群呈现出个性化的孤独意境。笔者把洪峰以往小说中分散繁杂的多种意象进行归类,从动物类、自然类、生殖类以及死亡类四方面分类,探讨不同意象群在反映作者孤独意识时具体呈现方式。
关键词:洪峰;小说;意象;孤独
在《我的说话方式》一文中洪峰说过:“我唯一对这个世界充满爱情的,就是生命这东西。没有了对它的爱,我觉得我早就不存在了。”[1]对生命的爱构成了洪峰小说创作的中心命题,而对生命的感悟与执着在他的小说中被幻化为一个个不同的文学形象。对于洪峰来说生命的状态是极端个人化的,其中有恐惧与荒诞、有矛盾与痛苦,也有希望与幸福。个人化的感受与个性化的意象使洪峰的小说呈现其生命的本质即孤独的状态。
一、动物类意象
当人类开始尝试思考诸如“生命状态”“生命的本质”“生活的意义”“人性的优劣”等等深刻的问题时,我们总是不自觉地把目光投注在生命的原始状态,试图在动物性向人性过渡的漫漫历史长河中找寻诸多问题的答案。在洪峰的小说中对动物的描写很多情况是为了解决人的生存或心理问题,比如短篇小说《蜘蛛》中用蜘蛛来象征主人公的生存状态,而在《生命之览》中生理上处于暮年的老虎与心理上近于绝望的父亲,都处在生命的临界点,孤独地挣扎着追寻生命的余晖。在洪峰的笔下既有生活在勃尔支金荒原上被人宰杀的狗和羊,也有《生命之流》中在长白山深处与人搏命的母狼与饿熊,这些动物意象被洪峰当成人性本质最直接的参照物,用来呈现生命中不可逃避的孤独。
洪峰曾在自己的散文中提到过自己的短篇小说《蜘蛛》,这篇作者自己十分满意的短篇小说,用“蜘蛛”这一意象来概括主人公“他”的生活状态:一个跟随时代的改革浪潮白手起家的“商业家”。虽然有着几十万的身家,但是小说中的“他”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没兴趣”,亲弟弟评价他说:“你太麻木了”。亲人的不理解、爱人的背叛、朋友的刻意疏远,使得他的生活像破碎的蛛网一样千疮百孔。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钱。“他二十八岁,却总觉得自己老了。对什么都没兴趣,对钱,也没兴趣,只觉得必须挣钱。”[2]钱带给他的是心理的安慰,当他彻夜难眠的时候,只有想到自己拥有的钱才能安然入睡;同时钱也带给他无限的空虚,因为“他总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蜘蛛,被另一个蜘蛛吃了。”[3]这个梦所代表的含义用另一个梦来解释的话,那就是梦到女出纳偷走了自己所有的钱。在整篇小说中主人公都沉浸在个人化的思想情绪中,时刻因社会、他人的种种压迫而陷入严重的精神危机。他一方面像蜘蛛一样利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如“情谊、良知、信任”一刻不停地编织获取金钱的“罗网”,另一方面,却因为追求金钱而丧失了生命本来的意义,被束缚在自己织就的“罗网”上徒劳挣扎,却注定无法挣脱。小说的结尾虽然他又有了新的家庭,但是却已经失去了做梦的能力,即放弃了生命的意义,孤独地走向精神的毁灭。
二、自然类意象
在洪峰的小说中,自然类意象的运用可以说是紧紧围绕着故事与人物进行设置的,大海、太阳、土地、深山、荒原、风雨、严冬、酷暑都可以被渲染上独特的生命色彩。在小说中洪峰偏爱把人物放置在幽深、寂寥、神秘、荒凉的极端自然环境中,通过自然环境造成故事主人公们孤独的生存形态,由此而形成了洪峰作品冷峻而激烈,诡谲而荒诞,理性而粗暴的两极化的审美艺术风格。
《苦界》在洪峰的众多作品中是最具有“商业色彩”的一部长篇小说,作者在这部小说中融入了包括恐怖组织、杀手集团、爱情悬疑、人性探索等多种元素,使得这部小说颇有成为“畅销书”的潜质。但是,剥去那些故作玄虚的外壳,小说的核心还是在探讨当孤独成为一个人必要的生命状态时,我们如何面对它。于是我们看到主人公姜万新被恐怖分子带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进行秘密特训,作者对这个秘密基地的地理位置做了详细的描写,“海尼夫拉夹在阿特拉斯山脉和摩洛哥高原之间的洼地上,摩洛哥最长的河流乌姆赖比阿河流过这个小城的西部。自由天使的秘密营地就设在河边的亚热带林带里,这里的海拔高度平均在20004,硬叶常绿的阔叶乔木和盘根错节的灌水严严实实覆盖了这座营地,褐色土和黑沙土质像摩洛哥人的皮肤一样充满油脂。”[4]正是在这样一个充满了生命力的地方,姜万新获得了新的生存技能、新的身份地位、新的心态意识,于是在这块神秘的土地上主人公被训练成为一名恐怖主义者,开始了自己孤独的人生旅程。
三、生殖类意象
在人们的生活中生殖与情欲往往是一体两面的,而在洪峰的小说中生殖类意象的大量出现,从其创作之初就成为其作品的标志性符号。本文中笔者将从孤独感的角度来定义洪峰对于生殖性艺术符号的运用,讨论孤独的生命状态是如何通过具体生殖意象来体现的。
绝望是一种内在体验,无关外在的目标是否达成,这是存在主义哲学家克尔凯郭尔对绝望的认识。笔者认为当人们处在绝望的生命体验中时,他们与孤独的个体經验就越接近,而孤独的感知又促使人们寻求生命得以延续的最大力量,这时候,情欲的满足或生殖的实现是最能够打破个体孤独状态的行为,于是每个人都从内心最深处拥有对于生殖的渴望与崇拜。当这种行为不被允许或无法实现时,对生殖行为的求而不得就容易使个体产生强烈的孤独意识。在洪峰的小说中表现这种求而不得的孤独体验时,就会使用生殖类意象。总的来说,生殖类的意象总是离不开两性之间的性行为,与情欲或性爱相关的事件,或者直接对性器官进行描写,洪峰几乎在所有的作品中都有关于两性关系的直接描写。但是,引起笔者注意的是一篇短篇小说《热线》。在这篇小说中,洪峰少见地刻意避开了直接描写性行为,而是通过“热线”即电话来维系一对男女的情感。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有妇之夫,他在与笔友的通信中产生了类似爱情的情感,于是不远万里地来到北京寻找笔友。两个人通过电话联系,他时而因为对方甜美的声音而想入非非,时而因一个迟来的电话而患得患失、愤懑猜疑,对即将到来的会面既恐惧又期待。整个过程虽然没有直接对性爱的描写却充满了肉欲,通过电话传过来的女性声音与话语中的挑逗、暗示,加强了读者对主人公与女笔友见面之后情境的想象。整篇小说都建构在主人公的意识流动中,在陌生的城市游走的他从具体处境来说就是孤独的,小说的结尾似乎能够预见,现实地挫败构成了生活中的荒诞情境,当主人公的欲望像泡沫一样破碎,身体的孤独通过生殖行为的求而不得终于坠入精神孤独的深渊。
四、死亡类意象
洪峰对死亡意象的选择,对死亡的发生时间与方式的设置,总是充满了戏剧性与多样化。但是死亡又是一个丰满而感性的命题,它包含了太多的内容,在本文中我们只从死亡意象与孤独状态的联系角度展开思考。
从理性的角度来思考死亡本身,那么,死亡一方面是使人类群体不断陷入孤独的主要途径,另一方面也是让生命个体彻底结束孤独状态的唯一方式。如果说生命的本质即孤独,那么孤独就是死亡的守门人,人们或是为了逃避孤独而徘徊在生死线上,或是直面孤独而一脚踏入死亡的大门。在《和平年代》中作者借美国士兵表达了个人对战争的思考“‘战争给我们带来灾难和死亡,也让我开始以一个人的方式去思考。”但是生活中的大多数人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思考死亡的意义,他们只能在死亡的废墟上孤独地挣扎求生。小说中战地记者段方死在战场上,留下了妻子秦朗月与遗腹子段和平,母子二人在生活在和平岁月,却永远无法摆脱战争带给这个家庭的阴霾,丈夫与父亲的空缺使这个家庭永远不完整,由此我们知道死亡从来不是死去的人的问题,而是活下来的人需要面对的永恒的孤独。
对于两性关系的关注,对生命本质的思考,对孤独与死亡的畏惧导致洪峰频繁地描写性爱,既有朦胧、克制、暗示的描写,也有直接、露骨、粗暴的表现,有求而不得的欲望演变的孤独,也有得而复失的情感造成的孤独,还有非常态的生殖行为引发的身心走向毁灭的孤独。仿佛只要还有男人和女人并存在这个世界上,个体的孤独与情欲的关联就是永远无法穷尽的主题,期待下一部作品中洪峰对于这一问题的思考,又会为我们呈现怎样的答案。
参考文献:
[1]洪峰.我的说话方式[J].长春:文艺争鸣,1987(02).
[2]洪峰.瀚海[M].北京:作家出版社,1988:238.
[3]洪峰.瀚海[M].北京:作家出版社,1988:246.
[4]洪峰.苦界[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