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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大河:时间流逝中的河与人

2019-04-29仇广宇

中国新闻周刊 2019年14期
关键词:澜沧江怒江

仇广宇

2002年9月29日,大宁河畔,成群的孩子攀援在石壁上,奔跑在石滩上。

2003年4月2日,云阳,雨中垂钓者。

2002年8月21日,涪陵枣子岩街。张师傅的剃头摊开始于改革开放之初,剃一次光头收2元,这是一家人生存的饭碗。

2002年9月15日,老秭归河滩头,拆下的旧门框将被运至移民新居,每扇门背后都是一户人家。

长江三峡:历史的横断面

有感于近年来摄影报道的浅薄化和娱乐化,五位摄影师以“极光视觉”为名成立了独立摄影组织,力求拍摄媒体不能也无力支持的那些长周期、大体量、有深度的摄影选题。“江河”是他们在长达两天的碰撞之后,所确定的第一个拍摄主题。

曾供职于媒体的王景春,在从业的30余年中拍摄了大量与“水”相关的主题,“江河”的计划也是由他第一个提出的,他的拍摄对象是长江三峡。三峡地区孕育了巴楚文化,被视作“鱼米之乡”,过去曾经居住着4亿人,但随着2006年三峡正式蓄水,水位175米以下的十几个县市或已沉入水下,或部分淹没。

曾数次前往三峡库区的王景春拍摄到了城市淹没前的历史横断面。在四川涪陵,600 年历史的老城墙混杂在残垣断壁、垃圾和窝棚之间,人们用城墙做墙搭棚子住,用城墙挡风,架炉子、生火、做饭,也在城墙下面支起桌子打麻将。在重庆云阳的旧城,孩子们在断壁之间玩耍,野狗正在悠闲地踱步。

十几年之后,王景春再次尋访故地,当年记录下的老城景象已经长眠水底,新城高楼林立,现代感十足。他镜头中曾经的风景和人物,几乎都已无处寻觅。

金沙江:跌宕起伏的命运

长江在四川宜宾以上的部分被称为金沙江,因在宋朝时期出现大量淘金人而得名。跌宕起伏的江流正如金沙江流域人们的性格和命运:坚韧、顽强,他们与自然进行着持久的抗争。

这里矿产丰富,同时地质构造复杂,灾害频发。密集的矿山开采造成了严重的污染。2300多公里的江段上分布着众多排污点,脆弱的生态多年来备受全社会关注。

曾获中国新闻奖、荷赛奖的陈杰,平日里的报道关注水利开发造成的移民、污染,以及这些问题对当地人生活的影响。为了拍摄,他十几次进入金沙江流域,自驾行程高达3万公里。他的摄影有许多反映了矿区对河流的破坏:有变形塌方的公路和山体,有堆放在金沙江边上的磷矿石,有高出江面数百米用来排污的“尾矿坝”,还有直接排进江河内的污水管和水流“瀑布”。

陈杰另外一组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是对“悬崖村”的拍摄。2016年5月的一次拍摄中,他徒步进入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的阿土列尔村。村民的生活需要通过垂直挂在悬崖上的藤梯与外界相连,孩子们必须要在家长的保护下爬藤梯外出求学。为了生计,这些孩子从小就要承担砍柴等家务,而他们的六一节礼物,就是爸爸在午餐中加的两道菜。恶劣的自然环境与贫困相伴而生。

陈杰的报道发出后,四川省委和凉山州委迅速采取行动。如今,“悬崖村”建造了便于行动的“天梯”,还开发了关于攀岩的直播节目,开发“网红经济”。因为摄影,村民们的命运正在一点点被改变。

通天河大拐弯。2016年9月24日,俯拍的通天河流经青海省治多县段形成的“草帽”状的大拐弯。通天河,是长江源头干流河段,平均海拔4300米,位于青海省的玉树藏族自治州境内。

2016年5月14日,在三名家长的保护下,15个孩子从勒尔小学出发,踏上放学回家的路。中国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支尔莫乡阿土勒尔村,位于海拔1400多米的悬崖上,与山下公路垂直距离约800米。村里通向外界的道路是顺着悬崖修建的17条藤梯。

2016年6月3日,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金阳县,一个彝族小伙独自坐在崖边的一处废弃围墙上,俯瞰金沙江。

2016年4月13日,四川省会东县,一处废弃的矿坑,雨后积满了水,村干部带着村民用骡子运水,浇灌新种的绿化树。

西藏左贡县附近的怒江。这里算得上是三江并流自然保护区的北部起点,距离澜沧江的直线距离只有20多公里,距离金沙江的直线距离也不足100公里,在如此狭小的区域内,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这三条发源于青藏高原的大江自北向南并行奔流,形成世界上罕见的“江水并流而不交汇”的奇特自然地理景观。

怒江:信仰与传统

怒江的上游部分性情温和,被称为“那曲河”,到了中下游地势变幻莫测,因此得名“怒江”。虽然野性难驯,但同时它的原始性也得以保存,被称为西南“最后一条自由奔腾的大河”。除了山水极美,怒江的动植物种类也十分丰富,是“自然地貌博物馆”和“物种基因宝库”。

怒江中下游生活着49万多人,分属于22个少数民族。与民族数目一样丰富的是这里的宗教,包括后来传入的佛教、喇嘛教、基督教、天主教和当地民族的山神崇拜、自然崇拜等。早期在这里生存的人们,除了游牧民族和山地民族以外,还有茶马古道的商人、猎奇的探险家、霸占地盘的兵匪、来自异乡的布道者。

怒江州六库辣子咪村的村民依靠溜索进出。近年因为桥梁的大量修建,这样的溜索在怒江也越来越少见了。

怒江州福贡县架科底乡知子洛村,水稻收割季节里,忙碌的一家人。

拍摄过《疫苗之殇》等知名“硬新闻”图片的郭现中,对自己要拍摄的这条大河心仪已久。他的视觉语言也被这条大河感染而变得柔软、空灵起来。这趟路途一点也不比那些调查性的新闻报道容易,因为遭遇了几次雨季塌方,拍摄过程变得极其艰难。

这里早就有着开发水电的规划,但因反对声浪较大一直搁置,由宗教传统带来的单纯的幸福感与闭塞引起的贫困,始终是居民们生活的两个极端。所谓“有着最触目惊心的贫困,也有着最坚定的信仰”。

怒江周边的某些村落,甚至还保留着茶马古道运送物资的马帮,用于向交通不变的地区运输货物。郭现中也拍到了茶马古道在这里的最后遗迹——悬崖峭壁之上的一条小路,还拍到了自制十字架的村民、教堂里打扮成天使的女孩、独自苦修的神父和晚间祈祷的大教堂,拍到了需要通过溜索渡江才能外出采購的一家人。

在云南贡山县丙中洛乡,有着壮美的“怒江第一湾”,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里还有过“麻风村”,有的村民被疾病和艰苦的自然环境所困,数十年难得走出大河的禁锢。

怒江州泸水县城边上,一股温泉汇入怒江,水温舒适,流速平缓,成为当地人避暑嬉戏的地方。

“也许过不了几年,古老生活方式就会在怒江大峡谷里彻底绝迹。这是时代的进步,但也是一种传统的消逝,我只是要赶在它们消逝之前记录下来而已。”郭现中说。

澜沧江:被困住的巨龙

自然学者曾把澜沧江比作一条“被困住的巨龙”,“灯下黑”的地理环境让当地的生物多样性得以保存。因为在水电开发方面比怒江起步更早,澜沧江附近的居民们也时刻受到工业化侵扰。

澜沧江周边的生态与怒江有相似之处,但它更像是另一个受到侵扰“版本”的怒江。曾经在云南工作数年,对当地有充分了解的吴俊松,记录下了随着大时代变迁而变化的、或是坚守着传统的那些人和事。

经济问题是影响人们生存发展的最敏感因素。位于澜沧江源头的青海玉树杂多县是优质虫草的产地。受全球变暖的影响,虫草适宜生长的环境逐渐变化,虫草资源受到严重威胁,让种植者无所适从。在云南香格里拉也发生着类似的故事,世代种植青稞的田地,现在几乎全部改种了更值钱的玛咖。不少当地人因此发财致富,但没过多久,市场波动,这一珍贵植物也变得迅速无人问津。

仍有人在生活方式的变化之下坚守传统,杂多一位17 岁的女孩自愿按照当地习俗成为“当家女”,要一辈子守着父母、牧场和牛。香格里拉一位民间音乐人让才旦常年自费在藏区收集老艺人的歌曲,因为“再不收集,那些活在民间的歌谣就会永远消失了”。

这传统和现代夹杂的奇异景象,在现代化的中国已经难得一见。吴俊松选择尽可能用白描的方式记录这一切,他说,评判并不是他追求的重点。

郑梓煜将二百多卷底片的小样一一看完,便有了“恍如隔世”之感,他希望这些摄影能够在现实层面推动“哪怕是很微小的进步”,也是涓滴不漏的。2019年下半年,《逝者如斯》即将在广州开始新一轮展览。而这些珍贵的影像,似乎也早已组成了一条关于人类记忆的河流,不断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

2015年11月2日,在德钦,澜沧江边的卡瓦格博神山在晨光中醒来,这里虽是藏地文化的边缘地带,但每年都会有众多西藏青海的信徒前来朝拜。

2015 年3 月4 日,德钦,奔子栏石义村的村民在新年祭拜神山。

2016 年8月3日, 在燕门,梅里雪山的冰泉与澜沧江水。

2016年5月21日,在囊谦,一群秃鹫在啄食一头摔死的牦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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