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许东生 一切偶然,都是必然

2019-04-28菡阁

收藏·拍卖 2019年3期
关键词:祖父生命

菡阁

去采访许东生的那个下午,充满了轻微的魔幻感。

他的工作室在一个巨大的高新科技园区里,而且是这里唯一的艺术家工作室,就在那个并不遥远的下午,这其中一栋机器人研发中心里,整个大楼充斥着强烈风格的电音,一些机器人或者机械臂随着这些节奏伸展腾挪。走过它们时,有一种未来清晰可见却又遥不可及的错觉。

然后转一座电梯,推开一道和周边办公环境并无二致的原木色木门,许东生的画室就在门后:空间宽敞而高,正好承纳大画的创作;沉色调的不知从哪淘来的旧中式家具,搭配几样微尺寸的小器物,有着老文房的雅致;沿窗下的所有空间都变成了超长的书橱,已经塞满了各种书籍。而墙上近来又开始创作新的大幅绘画,以高灰度色块转承启合的姿态扑面而来……

焚一支红土沉香,斟的却是一杯浓烈泥煤味的“北纬57度”,听窗外风雨交加,然后开始一段杂糅与混搭的对话……或者说是开始对一个灵魂进行探索与发现的短暂旅程。

关于生活,许东生:“这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复杂的,在某个时段也会有迷失,似乎该把自己赶到条没有意义的歧路上,但命运能够驱使你去寻找改变的动力。然后一切都很魔幻,变得很偶然,也很自然,回望过去,经历就像一片原始的沼泽,挣扎、爬出来,在岸上吃力的匍匐,从两栖动物变成……,但那片沼泽是宝地。生命本身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会让你去寻找改变。没有人认为自己有能力估量生活,或許是时代的、抑或是个人际遇的问题,只是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这就是问题所在,每个人内心都有难逃的命题,有时候一种状态是个人无法挣脱的。”所以沿着宿命逆流而上,去发现他最爱说的“偶然”。

无论走多远,心内总有原乡

在每个艺术家的骨子里,无论走多远,经历过多少种知识系统的洗礼,都一定会带有原乡的痕迹。

许东生还会记得自己的老家门楼后挂着的那块“颍川人家”的牌匾,我想是潮阳这块“滨海邹鲁”的文脉带给他文化的基因积淀,而他的祖父则给他打开了最初的艺术世界。

许东生的祖父石泉老人是一位民间艺人,祖父和伯伯们以嵌瓷工艺享誉当地乃至东南亚潮人区,在幼年的许东生眼里,每一片碎瓷都在祖父手里变成了活物,被打碎和重组后赋予浴火重生般的升华过程。许东生说,当你看到在潮汕建筑厝顶上那些鹤寿松龄、双龙夺珠以及众位打拼建功的经典英雄时,能体会到一个古老的迁徒移民族群心底的那种集体的牵挂……

当艺术让他向光而生,原乡给他的就是最基础的养分。

许东生知道很多神明的名字和故事,他说在潮汕,人们敬畏各种不可见的力量,儒释道各大神,基督教天主教也不落下。泛神之外,祭拜祖先更是宗族观念的主轴,潮汕的祠堂文化可以说是这个族群的准宗教文化。随手翻看许东生的个人画册,可以从某些作品的标题中看到这显性暗示落在标题,像“谶”“神婆”“双头蛇”等字眼。

“有时我像这样看我的画,我也会害怕自己的作品,甚至说不清当时在怕什么了,”……劫数难逃时你有什么感觉。没有意义的生命,也许不是死亡,但有过死亡的触碰,死亡是一个自然的结局。好奇、白目梦、不知所措的谦卑,唯一的亮点就是尘翳般的回忆,关于他的童年,常常是望着虚空感觉自己的存在,远去的追忆的痛、某种平庸委顿的绚丽。”他记得四岁时到祖父的书房玩,看见书案上摊着幅未画完的水墨画,上面画了一只番薯。他一时兴起,顺手拿笔将番薯涂改成仙鹤。母亲想责备他淘气,祖父却哈哈大笑,说这个小家伙有点意思,怎么会想到加六笔会变成只鹤……

也许在那个时候,关于艺术,已经在他小小的心灵里种下了注定要燃烧的火种。17岁的中师毕业生许东生成了当地师范学校的美术教师,三年后辞职报考美院油画系,他在素描、油画这两项专业考试里都获得了满分110分(另外的创作项考试通常不会出现满分)在聊起现在艺考生的艰难时他不无自嘲的说“这是我此生最大的虚荣”。

冲破藩篱,追寻圆熟之外

很多年以后,当许东生以一个大叔的年龄考上研究生,呆坐在美院的图书馆里,已经研二了却提不起笔画画创作……“我们这些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的一代人,经历变化的节奏太快了,让人不知所措,先是幼年时“文化大革命”留下的模糊记忆,童年在缺衣少食的贫困中成长,少年时交织着对“四个现代化”的憧憬和情窦初开的梦想,继而是改革开放……

毕业,像大多数纯艺术专业的同学一样找不到单位,做一个画家已变得尤为艰难,它不仅意味着自身在某种程度上退稳,放逐于主流社会生活之外,而且将与孤独和贫困结下不解之缘,而那年头的贫困与个人童年时代的贫困相比感受已大不相同了,作为一个成年男子,贫困是当时给你们这一代的最为明显的耻辱的标志。

于是,许东生也四处打工,做了大多数美院毕业生干过的事:画铁皮广告、做设计、接工程、当包工头……杯酹交错,笙歌如缕,而独处的时候,你却备受精神虚空的打击,也不知这个时代究竟对你意味着什么?”

接着他让自己成为画布上的一名棋手,古今中外的艺术符号都是情感的棋子,他要做的就是按照自己的观念进行布局和整和,当然,“我还是选择绘画这种古老的方式,我喜欢手借着笔在画布上滑过的感觉……”

但许东生作品呈现出来的却满是陌生的感受,在于其构建了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而且有效地避开了绘画常规的藩篱,在别的艺术家还在纠结于具象还是抽象的浅表之争时,还在急于给自己寻找一个或西方或东方的脉络依托时,许东生却走了一条全新的路径,也给绘画提供了一个新的可能。因为陌生,也就意味着可以摆脱寻常经验,而摆脱了寻常经验,也就进入到了圆熟之外。

画出灵魂的质感与重量

与许东生相识于今日美术馆的个展《浮光浮生》上,那展之后就一直认为许东生是少有的能够画得出灵魂模样的艺术家,而且观者会在他神秘不确定的混沌叙事中,以光斑与光线的实相感受灵魂的质感与重量。

在探讨他为何如此喜欢虚空玄秘的生命终极时,许东生说,因为对生命的好奇、谦卑以及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从小就对生命的来处和去处充满了疑虑,他甚至认为如此执迷于绘画,也是因为要借此驱赶内心深层的恐惧和惊怖,他勇敢地触碰个人精神层面的试验场,甚至不惜付出代价。

就像他叙述自己在新疆支教年半中最特别的经历,面对喀什大清真寺的优雅轮廓,看有一抹斜阳横挂在远处闪烁的防沙林上,而此时身后后的沙尘却已经裹挟而来……他心里感受到的却是儿时台风天的海边:“你看到黑灰色的海面缓缓升了起来,涌到面前,你觉得不安,因为海天之间的水平线挤没了,黑色的潮水占据了整个视野,你感到种不可遏止的压迫, 一个巨大的平面向你涌来。色彩浓重的乌云从头顶上匆匆掠过,夜空十分明亮,浪潮过去后,岛屿从眼前海面升起,显得十分巨大,可海平面似乎是倾斜的,正慢慢的左右摇摆,太阳跟着出来,通体光明,你有一种失重的感觉,只得死死盯住那团渐在迷散的雾……”天地苍茫,个体何其渺小与脆弱,只是宇宙间的粒微尘。

这种体悟在他最近的“东五区”个展上表达非常明显,他放弃以往创作的主观,而是采取种感受性的记录方式。一个朴素的展览,没有策展人,没有刻意邀请的嘉宾,放策展人语的位置,留给了艺术家自己用铅笔手写的方式写序,格子与手迹之间依旧在规训与突破之间徘徊,但却是温暖的写给自己又是写给观者的信。许东生依旧延续了他一贯的灵魂符号,但一年半远离城市中心在新疆的经历,斗室中带给他必须更深向内心的思考。他在表达人类普遍的心灵困局,生存与死亡的解脱之道。尤其是想象他用祖父教给他的“过五关”扑克牌来推测未来的日子,那是涉及灵魂的痛楚,而且以种很慢很慢的姿态溢出来。

放空的寂静中只是表象,精神指向实有的多元呈现需要更纵深去追寻不息。

让黑暗通透,也不禁让人心生向往及揣测虚空以外的世界。而一切一切的偶然终将复归于生命本身,许东生在修复自身的生命场过程中,终将发现串起这些偶然的线索里潜伏着生命密码的必然。

猜你喜欢

祖父生命
祖父瓷
从地里冒出来的生命
做自己害怕的事
八大山人
这是用生命在玩自拍啊
可遇不可求的“生命三角”
震撼瞬间:怒放的生命
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