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肝义胆，也有无尽温柔

夏南年

我窝在被里，打着手电，看过那么多的武侠小说。

却没成想，女侠就在我身边。

“小说里没告诉我那些女侠的后来，好怕时间为我写上答案。”

[1]

初中时好友问我想成为什么样的女孩，我想也不想就指着班里一个女生：“她那样痞气又潇洒的。”

品学兼优的好友当即震惊，“为什么？”

我双眼冒光地想，因为她们活得很像小说啊。义气又热烈，路见不平一声吼，看似满腔快意走天下，实则对心悦的人柔情似水……

紧接着上课铃打响，我就忘记了这段豪言，后来陆续回忆起三次，居然都是因奶奶。

[2]

说起来奶奶是个勤学苦读的穷家女，十几岁就因家境不好退学了，但这个世道，只要肯认真做事，怎么会过不好一生？

她自此去给人洗衣服、宰猪卖肉，后来终于拥有了一份稳定的邮电局工作，所以小学二年级时，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冲进一群十几岁的少年中，打架！

我至今难忘当时的场景，在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放学后奶奶提着我的书包，我一边做着武侠梦一边和她穿过假山公园，几声咆哮吓得我差点咬掉棒棒糖。

而原本慢悠悠的奶奶猛地转过头，树影交错间我还没看清是什么情况，她突然大喊：“你们干什么呢！”

估计那群男生和我一样都没反应过来，所以我呆呆地看着被围在中间的男生为了躲避拳头跳进水里，在皖北仍旧四五度的3月天气里。可与此同时，已经60多岁的奶奶突然挥舞着我的书包和她的布袋冲进了那群小恶霸间。

她一边狠厉地训斥他们，一边将他们两三个一组打到一旁，有几个不情愿的男生嘴里嘀咕着，可奶奶一抬手，也都乖乖闭上了嘴。

不知是因为奶奶年纪大，还是她拼命三娘的姿态太过耀眼，总之湿漉漉的男生很快便独自离开了。

美中不足的是，我看清了自己遇事想跑的小怂包样，熄灭了侠女梦。

[3]

有了先河，再看奶奶行侠仗义就没那么惊讶了，但她仍能刷新我的胆量。

我上初中时有不少新闻在报道见义勇为者牺牲的消息，去奶奶家吃午饭时我赶紧叮嘱她：“你都那么大年纪了，遇到这些事也别动手了。”

“嗯嗯，”奶奶笑眯眯地点点头，转眼看见《今日说法》里被抓到的坏人，突然皱起眉一声吼，怒发冲冠差点把饭碗都丢出去。任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奶奶就真的去擒贼了。

好吧，这么说有点儿夸张，毕竟亲历者变成了二叔，他一回家就调侃奶奶，跟说书似的描绘奶奶大着嗓门叫“你怎么拿别人东西”，用手拍掉要从小姑娘口袋里掏包的中年人的手，我当即跳起来，“然后呢？”

“就让那小姑娘以后看紧自己的东西呗。”

“你怎么敢？不怕小偷袖口里藏刀？”我又后怕又兴奋。奶奶云淡风轻地洗着菜，“那看见有人偷东西总不能当看不见吧？”

[4]

据不完全统计，奶奶至少在公车上阻止过两次小偷作案，提醒过三次不同年龄的人别欺负人，拦截化解过五次陌生路人的争吵和打架……

不过怪我，曾让奶奶光芒万丈的履历上少了颗星。

那时候我已经上高中了，奶奶70多，是别人家老太太要拄拐的年纪，我依旧每天去她那吃午饭。

有段时间看多了鬼片，奶奶家的楼道又没光，有天上楼时听到人声，就不那么害怕地轻快爬起楼，可爬了两层，我发现居然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和一个大哭的女生在拉扯。

男生超大力，女生挣脱不开频频撞落旧墙的石灰，我一个激灵冲上楼，惊慌地说完这件事，奶奶突然丢下锅铲，披上外套要冲出门。

我不让她去，拉扯了三分钟后，她终于破门而出，可惜没几分钟后，她又担忧地跑回来：“我没看到人啊，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出什么事。”

[5]

大概是好事做得多，奶奶一直如大俠般走起路脚下生风，可从爷爷去世起，她的精气神眼看着骤减。

好在不久前和她踏青时，她看着百米开外的人要走岔到满是泥的错路上时，嗓门如喇叭般边跑边喊起来。我突然觉得好笑，心觉她比我还精力旺盛，没老一丝毫。

可也忽而难过，小说里没告诉我那些女侠的后来，好怕时间为我写上答案。

小太爷的叨叨：

说起古道热肠作风霸道的老太太啊，我想起了豆瓣古早红人少林修女她奶奶。

她奶奶，天生脾气暴，不好惹（但不姓魏啊）。

还特关心体育事业发展。

说的是她奶奶有一次排球世界杯，“前两天我国女排在我奶的全程见证下打入前三，我奶表示，中国女排很尿性。”

“尿性”就是东北话“厉害”的意思。

紧接着，她奶就也全程见证了中国男排三连败。

第一天输给美国：美国女排就挺尿性。美国排球就是挺尿性。灭就灭吧。

第二天输给俄罗斯：嗯。人家个儿高。咱亚洲人胡喽不过。扣就扣吧。

第三天输给埃及：埃及？！埃及什么玩意？！这也能输？！还三比零？！噶哈吃的？！

“然后就损中国男排，太熊了。一劲儿损人家。损着损着还点上鸳鸯谱了。说：中国男排配不上中国女排。”

她家老头（她爷）也有意思。

爱看电视剧。

《还珠格格》《乡村爱情》《裸婚时代》《你是我兄弟》《钱多多嫁人记》。

“我奶的观赏方向则是，篮球。排球。所有球赛。法制。刑侦。贪官受裁。”

然后就发生了这件事。

是在2012年1月15号。

那天修女更新了豆瓣日记。

标题为——

“昨天我爷看《新还珠格格》被我奶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