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痛苦,但我想让别人快乐
2019-04-28李雪琴
从小被保护很好的人
往往无法理解痛苦的人为什么痛苦
李雪琴不是我本名,我真名叫李雪阳。我在北大的时候,有一个笔名叫“破琴”,大家就说你就叫李雪琴吧,把这俩名字集合在一起。这名字确实挺符合我形象的,有一种大妈的气质。
那天我路过清华大学的校门,看到挺多人在拍照,想起前一天我在北大校门前拍了一个介绍,说今天我来到北京大学,看这校门多豪华,视频拍出来很多人看。我就寻思可以在清华校门前也拍一条抖音,内容就是和一个人说这门真白。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我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和吴亦凡说吧,我很喜欢他的纯粹、可爱。于是我就站在清华校门前说:“吴亦凡你好,我是李雪琴,今天我来到了清华大学,你看这是清华大学的校门,多白。”
我为什么会喜欢吴亦凡呢?你一看他那样,就是个从小家境优越,被保护得很好,没啥烦恼,也没啥坏心眼的一个小孩儿。我很羡慕这种状态,因为我没有过这种生活。我上初三的时候,家里有一些变故,我从小就生活在了一种旋涡里。
这意味着我要处理整个家庭的关系。我妈是一个小女生,她是我带着长大的,她不是能照顾我的,这个家是我撑起来的。我可能这么说有点夸张,因为我不赚钱。但是我是我妈唯一的精神支撑。
我所有的青春期、叛逆期,可以说在小学结束了。“小时候”对不同的人来说是不同的时间段,对我来说一定是我上初中之前的事情。我上初中开始我就懂事了,我再也不逃课了,我学习特别好,一直考第一名,啥活动我都参加,一点没让我爸我妈操过心。
本质上,我是一个悲观的人。但我悲观,不代表说我不能让你快乐。我的共情能力很强。那种从小被保护很好的人,往往无法理解痛苦的人为什么痛苦。首先知道了人为什么痛苦,才会知道痛苦的人怎么样有可能开心。我喜欢的电影、小说是《美丽心灵》、《模仿密码》、《许三观卖血记》这种,都是最真实的痛,最真实的苦,甚至是直面死亡。我喜欢感受这种最直接的摊开的东西,血淋淋的事实。
能逗别人开心,和能让自己开心 ,这是两回事
我在抖音上发视频,对输出观点特别谨慎,几乎不发表自己的态度。我都是分享我的生活状态,讲段子逗乐子,让人开心。我真的觉得自己可能擅长让别人开心。我并不想让大家觉得我自己快乐,而是我能让别人哈哈哈,这是让我很舒坦的一件事情。
这种心理本质上指向的是什么呢?我觉得是我在找存在感,找认同感。
这种思维习惯,很小就有了。初三家里出了事以后,我就觉得我一定得撑着,我不能倒。因为我成绩一直很好,那我以后必须还得考第一名,哪怕我考第二名大家可能会觉得完了。我不能让大家有这种感觉,尤其不能让我妈有这种感觉,不然她就崩溃了。
那个时候我妈情绪不好,我初三的时候,我是我妈唯一的发泄出处。就可能我写完作业,在家看个电视,我妈就会把我一顿骂。我就得忍,我就得哄她。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有在家人面前哭过,我每天上学,在外边哭,难过了哭完再回家,然后把我妈安抚好。甚至我高考结束的时候,我觉得考得不好,然后我很沮丧的时候,我妈自己就沮丧了,我还得忍着自己的沮丧,先把她哄开心,假装很开心。就我一直在过这种生活。
但是能逗别人开心,和能让自己开心,这是两回事。
我察觉到我可能有抑郁症,是因为我大三的时候谈的那个男朋友是北大心理学系毕业的。他老拿教科书一点点比对我,说我这个表现就是教科书级的抑郁表现。我听了心想我抑郁症呢,我得了这么哲学的病吗?这么诗人的病吗?但我也没觉得影响我生活,只是我情绪不好,后来自杀倾向比较严重了才影响生活。我特别有仪式感,在家里动刀子,用刀割腕。当时是一种宣泄式的,表演式的自杀。
都要自杀了,那我心想赶紧去看医生吧。我跑去北大心理中心,最后医生给我的解决方案就是告诉我学院老师,学院又通知我的朋友同学,叫她们陪着我。特别荒唐的就是,那老师问我你能不能正常毕业呢,我说能。她就问,那你还抑郁什么呢?我躺在床上,就老想起这句话,这可太有意思了。
后来我去北医六院开精神药,吃了百忧解后,确实稳定很多,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但我去美国留学,病情又反复,我在美国也看不起病。从那时起我就把药停了,所以现在我的情况还不是很稳定。
所以我很需要让别人满意开心来找存在感,认同感。我是一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
没有希望,就舒服很多
高考报志愿,我先报的北大中文系,结果中文没报上,我退而求其次进了新闻与传播学院。这个学院很有意思,来的基本上都是压北大线调剂进的,有少数真的是想学新闻的。北大很多同学,其实他也不喜欢自己学的专业,不知道学了有啥用,但是好学生当惯了,不能接受自己比别人差。我跟他们是反的,我想的是我终于不用当好学生了,我在北大,身边这么多牛人,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考倒数了。
但是后来我发现不能这样了,身边的人都在为未来做打算,我也得想之后怎么办,先把成绩提上去吧。大二那年我拿了奖学金。后来我觉得我可以出国去读个教育学硕士,当时在线教育是个很热的事情。
在纽约第一个学期,我还想过要不要读博士。因为上语言学的课,对语言习得特别感兴趣。然后我就去找我的教授聊,结果他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劝我不要读博。他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读博,你要读十年,而且你没有时间,喝咖啡的时间都没有,你也没钱。
我问:读博的时候你的奖学金能cover吗?他说不能,我说那你靠啥挣钱?他说我媳妇教中文的养我。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加上读博这个信念吧,只要看一阵英文paper就打消了,算了,不读了,读不动。
就在那时候,抑郁症又犯了。纽约楼又高,路又窄,晴天又少,扛不住了,厌学情绪很严重。按理说课程很轻松,但就是学不下去了。到了2018年6月,正好我当时朋友在创业,想让我跟他干,我就回来了。
但我也说了,我在那个节目很不适应。这肯定不是长远的打算。我这辈子从来没做过长远的考慮打算。没意义我觉得,这个时代变化得实在太快了,你做下半年的考虑可能都没意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经历过太多次你有一个期待,然后瞬间扑灭了的事情。这会让人很失落,很失落的。我不太喜欢承受这种失落,那我干脆就不要希望,没有希望,就舒服很多。
可以让你先稍微放松放松
我觉得也算功德一件
自从吴亦凡那个视频火了,每天都是各种各样的人找我。然后我又想让他们每个人都开心,这是我最大的毛病。就最近这半个月吧,每天我就从睁眼睛开始回微信,回到后半夜睡觉,还没回完,第二天睁眼再回。所以前天,我实在透不过气了,情绪大崩溃。我不知道拒绝谁,我谁也不想伤害。
这么忙,说到底,都是在满足别人的需求和期待。我自己的生活就没有了,这让我苦恼,特别苦恼。但是我又想让大家都开心,那我选择牺牲自己,满足别人。
我心里很清楚,这种所谓“火了”的状态是不可能持续的。但我知道这种不叫影响力,只是你昙花一现式的一个热点事件,注定要被忘记的。
我特别佩服一些人,比如有毅力能坚持一件事情的人,或者比我聪明,有天赋。
这些人可能天塌了他们顶着,我心存敬佩和感激。你看我目前所拥有的这些,包括我学的专业呀,还有我从事的职业,我觉得看着都不像是会最后有所成就的一个路径。可能我有钱了,我老了,我给别人捐钱,但这也不算我自己的成就。我爸就很希望我成为一个能够帮助别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那我就说,我现在就想好好活着,把我日子过好,我能力就到这儿了。
包括就北大这个环境,我觉得北大已经算国内十八九岁顶尖青少年聚集的一个地方了吧,但其实你会发现大多数其实也都还是些普通人,天天看着那点GPA、谈恋爱、搞很傻乐呵的那种社团、保研、出国之类的事情。至于保研、出国是为了啥?想清楚的人也不是很多。
现在做的事,我尽力了。我能让别人开心,哪怕只是两分钟而已,那也不错。那天我去美团分享,我的一个师姐说,她说我真实地看到我愁云惨淡的同事们在听你这个分享的半个小时里,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我说你说这句话,我就觉得我值了。
我心里当然非常清楚,我带给人的快乐那不可能是延续的,人真正的快乐肯定是要通过物质或者是精神共同满足的。
我只能满足你两分钟,我确实没办法让你精神富足,但我可以让你先稍微放松放松,我觉得也算功德一件。
可能这么说有点夸张吧。但我就是觉得,我也没白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