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收编湘赣游击队
2019-04-28许顺富
许顺富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离开苏区开始长征后,留下一部分主力红军与当地的革命武装继续在南方八省坚持游击战争,由项英、陈毅等负责领导。由于敌人重兵“围剿”,南方各地的游击队只好凭借山高林密的地理优势,各自为战,与敌人周旋,继续坚持艰难困苦的游击战争。其中,谭余保领导的湘赣边区红军游击队,一直活跃于永新县铁镜山一带的深山密林之中。
肩负改编任务寻找湘赣游击队
谭余保,湖南省茶陵县人,曾参加过农民运动,1927年加入共产党;1932年8月,当选为湘赣省苏维埃政府副主席;1933年4月,任湘赣省苏维埃政府主席;1934年1月,当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1934年8月,根据中共中央决定,红六军网撤出湘赣革命根据地开始西征,留下5个团的地方武装,组建以陈洪时、谭余保等为首的湘赣省委,继续留在湘赣边坚持斗争。1935年,召开了棋盘山会议,成立新的湘赣临时省委、军委委员会和湘赣游击支队司令部,谭余保任省委书记兼军委会主席、游击支队政委。
由于敌人对南方游击队实行分割包围,重兵堵截,使他们与上级部门失去联系,在险恶环境中孤军奋战,游击队警惕性高,斗争经验丰富,战斗力强,威震湘赣边界。
1937年“七七”事变后,国共两党为了共同抗日的需要,实现了第二次合作,陕北的主力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简称八路军),南方八省13个地区的红军游击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简称新四军)。10月,陈毅为完成中共中央交给的改编南方游击队的任务,亲自前往湘赣边寻找谭余保及其带领的部队,准备接湘赣游击队下山改编,不料想却由于国民党的事先破坏,横生枝节,陈毅差点被游击队误认作“叛徒”,险遭杀害。
1937年10月的一天上午,头戴一顶博士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身穿一件长衫的陈毅,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信心满满地向着永新县高坑联保处走去。他一到联保处坪罩,就四处散发宣传单。宣传单上铅印着“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国共两党合作”“中央红军改编为八路军”等字样。他的这一举动,恰好被从路江打土豪归来路经此处的湘赣省委驻九陇山工作组组长傅云飞和谭发达等3位游击队员发现,他们并不认识陈毅,觉得此人散发传单形迹可疑,决定暂时跟踪观察,看看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陈毅发完宣传单后,就径直往九陇山里走去,傅云飞等3人随即装扮成扛木头的山里人,远远地跟在后头。一路上溪涧纵横、山道崎岖、树木遮天。傅云飞等人就在这寂静的小路上不前不后的跟着,大约走了两三公里,拐过一个山嘴,他们看见所跟踪的陌生人蹲在了一个井边。出乎他们的意外,陌生人先向他们打招呼说:“老乡,借个瓢给我喝水行不行?”傅云飞一面解下身上的瓢递过去,一面观察这个穿戴打扮奇特的陌生人,看着他脸上和蔼、爽朗的神情,傅云飞心里想:这个人不像是个坏人。
陈毅接过瓢,喝完水,边还瓢边与傅云飞攀谈起来:“老乡,你们要到哪里去?”“进山。”傅云飞川答说。陈毅又问:“进山做什么?”“进山背木去。”傅云飞继续回答说。
“唔?背木!”陈毅用锐利的眼光扫视着他们3人的脸,“听口音,你是茶陵人,到这里背什么木呀?是红军吧!”随即发出一长串爽朗的笑声。
傅云飞想,这个人好厉害呀,一眼就看出了我们的底细,一定要弄清楚这个人的来意。于是,他机警地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从哪力来,要到哪里去呀?”
陈毅带着兴奋的神情回答说:“我是奉毛主席、党中央的指示来找谭余保的。”他看到傅云飞等人怀疑而警觉的眼神,又马上解释道,“你们知道吗?国共两党合作,中央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南方八省还留有我们的游击队,也要集中起来编为新四军,开赴抗日前线,所以我此次特意来找谭余保。”他边说边掏出身上的宣传单给他们看。
傅云飞3人将信将疑,仍旧不愿露出自己的底细,因为他们吃过敌人太多的亏,对敌斗争的经验使他们学会了冷静、小心。他继续盘问道:“先生,你贵姓?”
陈毅高兴地回答道:“我姓陈,大家都叫我陈毅。”
听到“陈毅”二字,傅云飞心里一喜,顿时产生出一股莫名的敬意。原来,他在井冈山斗争时期,就听过“陈毅”这个名字。于是,面前这位滔滔不绝说着话的“先生”在他心里的形象迅速高大起来,他多想叫他一声“同志”,或者上前给他一个久违的拥抱。但是,长期的游击斗争生活使傅云飞在没有完全弄清真假的情况下,不敢轻易地去相信任何人。他心里在琢磨: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陈毅呢?还得再了解了解。又经过多方试探后,傅云飞等人渐渐开始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陈毅,他们终于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是湘赣游击队,要找谭余保请跟我们来。”陈毅高兴极了,连日的辛苦寻找终于有了着落,他紧紧地握着他们的手说:“同志们呀,我总算找到你们了!”
上九陇山被红五团“扣押”查问
傍晚时候,陈毅跟着傅云飞等人到达了九陇山,这是一个位于宁冈、永新、莲花、茶陵4县交界的小村庄。傅云飞在安排好陈毅的住处以后,又急匆匆地上山赶到湘赣游击支队司令部红五团团部驻地,向网政委刘培善汇报情况。傅云飞将在路上见到陈毅的经过向刘培善说了一遍,并递上了两张陈毅带来的宣传单,上面写着“国共合作”“抗日救困十大纲领”等宣传标语,同时还转交了陈毅所持的巾项英写给谭余保的介绍信。
刘培善听着、看着,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他仍然十分怀疑陈毅的身份,并且认为此人是个叛徒,他严肃地批评傅云飞,说他将一个“危险分子”带进了九陇。傅云飞笑着说:“刘政委,话不能这样讲,我们常驻在山里,很少出去,对外界的情况不怎么了解,说他是叛徒。他既然来了,就让他来讲讲,看他讲些什么,一口,查明他是叛徒,再處置他也不迟。鱼进了网,还怕他跑吗?”
刘培善觉得此话也有道理,迟疑了一会就吩咐傅云飞再跑一趟九陇,天亮以前把陈毅带到山上来。
傅云飞马不停蹄地连夜将陈毅带上了山。一路上天色漆黑,凉风袭人,怪石嶙峋,“鬼火”闪烁,但他们没有丝毫停留,匆忙穿行于深山老林、茅草丛中,于晨曦微露时分到达了树皮盖顶的游击队营防。
“同志们,你们这里好难找啊!”在山上的游击支队司令部里,陈毅操着一口四川话向支队负责人刘培善打招呼。刘培善见到陈毅,先来了个下马威,开口说道:“你这个叛徒,来干什么?来送死么?!”
陈毅笑着分辩道:“同志,请冷静点,你们警惕性高,我赞成,不过我不是叛徒,我是毛主席、党中央派来的代表。你们看过项英同志写具的介绍信了吗?”对于那封介绍信究竟是真的、还是伪造的,刘培善拿不定主意,只好使了一个眼色,让手下人招呼陈毅到外面棚子里休息,并派人看守着。
经与红五团团长段焕竞商量,刘培善决定再对陈毅做一次查询,于是派人把他请到了另一问棚子里。陈毅一走进棚子就笑呵呵地说:“同志们,你们辛苦了!你们坚持这么久的游击战争很好!毛主席、党中央派我来寻找你们。”接着,他讲述了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如何建立了巩同的根据地;西安事变如何促使蒋介石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建立国共合作统一战线;中央红军将如何改编为八路军,南方游击队将如何整编成新四军,一起开赴抗日前线。并表明白己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执行毛泽东和中共中央的命令,让游击队下山接受改编。
刘培善、段焕竞听着陈毅的讲述,觉得他所讲的都是真的,心中很兴奋,但转念一想,敌人狡猾,还是得要谨慎行事。因为前些时候,就曾有一个人来到山上,自称是中共党组织派来的。此人走后不久,国民党军队就前来搜山。而且这几年来,游击队经常从缴获来的国民党报纸上看到“陈毅跑到瑞金商谈投事宜…‘一股赤匪游击队弃暗投明”等等诸如此类的报道。虽然对这些消息将信将疑,但残酷的现实让大家对外界的任何变动都不敢掉以轻心。
陈毅看到刘培善、段焕竞还是没有放下对他的疑心,就只好向他们提出是否能让他先见见谭余保。刘培善、段焕竞同意了陈毅的请求,第二天派傅云飞、李森启、黄炳光“押送”陈毅来到10多公里外的铁镜山地区,谭余保和省委机关就在那里。
上铁境山被游击队误认为“叛徒”
铁境山位于江西永新、安福和莲花3县交界的武功山余脉。这里崇山峻岭,村庄稀散,湘赣省委机关就驻扎在群山万壑中3个临时搭建的杉树皮棚子里。
陈毅上山,谭余保早就得到了这一消息,但他认定陈毅在艰苦环境中吃不了苦,已投靠了国民党,成了叛徒。当他听说陈毅已经到达铁镜山湘赣省委驻地,心里不免一惊。原来,国民党为了离间潭余保和陈毅,在陈毅没上山之前,就派人上演了一出企图“借刀杀人”的把戏。困民党命中共叛徒石坚前往铁镜山送信,告知游击队,陈毅要来找他们接受国民党的改编,让谭余保误以为陈毅已经是个叛徒。石坚了解谭余保的个性,不敢亲自上山,于是派了两个亲信上山送信。这两人上山之后,就对谭余保说陈毅要来见他,现在国共已经合作,要他带游击队下山接受改编。谭余保恨透了叛徒,没等这两人把话说完,就将国民党送来的信撕得粉碎,并下令将两人“拿下处决!”两个叛徒还来不及分辩,人头已经落了地。石坚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亲自前往送信,并暗自窃喜,任务完成,待陈毅上山,必然会被谭余保抓起来当叛徒处决。
谭余保之所以对叛徒恨之入骨,是因为叛徒曾对游击队根据地造成很大伤害。湘赣省委书记陈洪时、湘赣军委员会游击司令部司令员曾开福先后叛变投敌。他们不仅带走了省委机关的人员和全部资财,还把游击队的机密全部告诉了敌人,并时常带着国民党军队进山“围剿”游击队,烧毁游击队的营防,使游击队受到了极大的损失。想到这些沉痛的教训,谭余保对陈毅的到来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性,他传令将陈毅带进来。
陈毅不慌不忙地进到一个棚子内,见到坐在中间的谭余保,心里喜不白禁,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高兴地迎了上去。谭余保满面怒气,将手中的旱烟管往地下一磕,4个身形高大的游击队员立即一拥而上,将陈毅死死按住,陈毅毫尤惧色,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把自己五花大绑起来。
陈毅心平气和的对谭余保说:“余保同志,莫误会了!”听到陈毅喊自己“同志”,谭余保眼睛一横:“谁是你的同志,我早就知道你叛变了!还想来拉我叛变!”
陈毅本以为见到游击队的最高领导可以把事情解释清楚,谁知谭余保不问青红皂白便把自己定性为叛徒,陈毅急了:“谭余保,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陈毅,我怎么会当叛徒呢?”
谭余保“哼”了一声,手中的长烟管一指陈毅的鼻子说:“我当然认得你。当年在井冈山的时候,我还听过你的报告。你从猴子讲到人,一讲就是几个钟头,神气十足。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会耍嘴皮子。告诉你,我们虽然没文化,但我们要坚持革命到底,决不会下山投敌。”
陈毅再次分辩自己绝不是叛徒,是中共中央派来的代表,并讓谭余保好好看看自己带来的介绍信。
谭余保仍竖起眉毛说:“什么介绍信!国民党、叛徒,什么东西不能伪造!你不是叛徒,怎么能从南昌、吉安一路大摇大摆地来到这呀!”
面对谭余保这头“倔犟牛”,陈毅又好气又好笑,他顿了顿,说:“不错,我是从南昌、吉安一路顺利而来,那是因为现在困内的阶级矛盾已经下降了,我们的主要对手不是国民党,而是日本帝国主义了。因此我们要实行国共合作,而且还要争取抗战的领导权。”
陈毅的话犹如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周围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谭余保心罩的火气也消去了很多,但是仍还有一堆令人费解的问题使他无法消去疑虑。他磕了磕烟斗,不紧不慢地说:“你讲的这个意思,石坚派来的两个‘反共网也讲了,我把他们两个杀了!”
“杀得好!”陈毅知道石坚是陈洪时的同伙,爽快地赞成谭余保的所为。
陈毅的这个回答出乎谭余保的意外,他心里开始嘀咕起来,对陈毅的敌意有所缓解。陈毅察觉到谭余保脸色有变,决定趁热打铁,讲起当前困共的合作形势,进一步化解他的疑虑。
谭余保吸了两口旱烟,慢慢地说:“困共两党是两个对立的阶级代表,只有阶级斗争,哪有阶级合作?在井冈山闹革命的时候,我在砻市听你作报告,你那时候讲革命、讲阶级斗争,讲得很不错嘛!现在怎么讲起国共合作来了,你不是叛徒是什么?”
“是的,我讲了阶级斗争。”陈毅继续说,“不过,你没有完全听懂我的讲话。那次讲话,我讲了阶级斗争,革命是分阶段进行的。现阶段,日寇要灭亡中国,大军压境,侵占中国大片领土,还步步进逼中原,要吞并整个中国,形势要求困共两党结成统一战线,联合起来抗日呀!斗争形势起了变化,我们党的斗争策略也应该有所变化。你还说我叛变,是你腦筋顽固,没听懂我的讲话。”
陈毅接着说:“我来你们这里,手续不完全,这是我的责任。不过现在局势起了变化,困共合作,军队整编,这是事实,请你们相信。如若你们对党的这些决策有意见,你们以后向中央去讲,可不能这样子来对待我。你们不相信我,要杀我,作为我个人那无所谓,干革命是随时准备牺牲的,但是我这样死了的话,会耽误党的工作。”陈毅停了停,减挚地说,“余保同志,你是党员,得相信组织嘛!刚才我讲的这些,你可以派人到山下证实。现在,叶剑英同志在武汉,项英同志在南昌……”
“我不管什么叶剑英、项英。你就是斯大林、毛泽东派来的,我也要把你抓起来!”谭余保这话显然有些偏激,陈毅平静地说:“你骂我是叛徒,我不见怪。你出于朴素的阶级感情,一下子接受不了党的民族统一战线政策我也町以理解。但是,毛泽东、斯大林派来的人,你也要抓。谭余保同志,你已经离开党的原则立场了!离开了党的立场,你又是怎么做的省主席?”
“叛徒”竟然敢教训自己,这还了得,谭余保“刷”地掏出枪,周围的人也纷纷说:“杀了他,杀了这个叛徒!”陈毅面无惧色,眼睛眨也不眨,冷静地说:“开枪吧!我就不信你谭余保真的变成土匪了!”
看到陈毅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再听他这么一说,谭余保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把枪放回枪匣,又命人把陈毅关了起来。这天中午,他还亲自下厨给陈毅做了几个拿手菜。陈毅觉察到了谭余保内心的变化,他语重心长地说:“潭余保同志,你是这里的负责同志,必须对同志们的前途负责。至于我是不是叛徒,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可以派人下山调查,但不能再这样不负责任地搞下去了。否则,妨碍了抗日,你就对不起党和人民,对不起历史!”
这次谭余保不言语了。吃过午饭,他派交通员到吉安市区打探消息。
3天后,交通员回来了,一见谭余保就慌张地说:“我们搞错了,陈毅同志确实是中共中央派来的代表,他讲的事完全属实。”
原来,交通员按照陈毅提供的地址,在新四军吉安办事处找到了谭余保的老朋友、原江西省委书记曾山。曾山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后,立即给了交通员一些文件,并叫他赶紧回山释放陈毅。
事情至此已真相大白,谭余保来到关押陈毅的茅棚,亲白为他松绑,哽咽着对陈毅说:“我完全错了。我离开你们久了,许多事情蒙在鼓里……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请你处罚!”
陈毅笑道:“你是个好同志啊,警惕性高,斗争坚决。做得很对嘛!产生一点误会,我也有责任,手续不完全嘛!”
就这样,国民党安排的“借刀杀人”计划没有得逞,一场误会冰释了,两位革命同志的手紧紧握在一起。1934年1 1月底,谭余保领导的湘赣游击队接受了改编,开赴抗日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