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全部的美好雕刻进十八岁的指纹(完结篇)
2019-04-28王双兴
王双兴
作者寄语
20岁有20岁的好,18岁有18岁的好,每段路都有不可复制的美好,所以手里攥着的脚下踩着的最好。但我还是忍不住庆幸自己在18岁勇敢又认真地活过;庆幸遇见由针锋相对变成由衷感激的师长;庆幸与自己节奏契合的闺密和他如约出现;庆幸经历了那么多的相遇和离别仍初心不变……那些折腾过的岁月和红过的眼圈,让18岁充满了比成长更厚重、比成熟更热络的质感,也有了更勇敢地向前走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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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该是感谢年少的岁月吧,有太多太多的坚定,让我在选定的路上义无反顾。恐怕我们再难有如此专注的岁月了,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让自己心无旁骛,要更优秀,要更沉稳,要更充满激情与梦想,要抵达自己想要的远方。
方桐也收起了各式各样的漫画书,她从未想过学美术考美院,声称“当爱好成了职业就再也不好玩了”,为了有一个还不错的舞台可以让自己继续好玩儿下去,她声势浩大地把矛头对准了曾一度令她头疼的数学,放弃了每次都浪费大量时间而得不到分数的压轴题,把以往的错题分类,找来对应的模拟题,有条不紊地开始了总复习。
陈加迟和谢宇不再频繁地打篮球了,复习班的压力,总是更大些。我们依旧相约到操场上跑步,把曾经的寒冬跑成了后来的烈日,但想象中的美好未来,还没说够,就毕业了。
高考前的最后一节班会课,那个陪伴我们成长的男子在嘱咐完所有的答题技巧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很整齐的稿纸,然后有板有眼地念起了他为我们写的告别信:“成长就是经历的时候认真地活,走过的时候不后悔。跟你们一起走了两年,反正我是不后悔的,对你们的寄语也没有太多:继续认真走下去,然后,常回家看看……”一边念一边不自然地用手擦拭眼睛,又掩饰般地去搔耳朵,然后哽咽着硬生生地读完他的信,连告别语都没说,径直朝门口走去。
陆老师祖籍东北,常自称东北汉子,又因为教地理的他出身理科,经常说我们文科生“酸得溜”,但那一次,他酸哭了我们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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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的那天,摩拳擦掌了3年的士兵,终于要见证“用兵一时”的时刻了,陆老师站在考场门口,大概是送我们上战场的意思吧。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忽然想说点什么,一时又想不出台词,最后极尽认真地说了句“谢谢”,让我感动的是,那个曾经毒舌又苛刻的班主任,眼睛中像有星光在闪烁。
最后一天考完英语,有人在楼上三五成群地喊“我们毕业啦”,后来队伍越来越庞大,每个人都肆无忌惮地喊出了压抑了3年的情绪,一声声饱含着释放和宣泄的“我们毕业啦”,久久地回响在教学楼中间。
我一个人在校门口的花坛边坐了好久,因为知道,这次出去之后,就再也不能凭一张“过期”的学生证随意出入这里了。
蛮矫情地回头看了一眼进进出出过3年的教学楼,和第一次来似乎没什么变化,前厅的大门像一只巨大的嘴,3年又3年,吞吐着一批又一批学生。它应该没有太多记忆吧,但来了又要离开的我们就不一样了,在时光的点染下,这里早就不仅仅是一所学校,一个为了备战高考的训练场,而是安放青春记忆最重要的居所,是多少年后回过头来看,最为用心尽心认真走过的美好历程。
方桐应该回家了吧,陈加迟和谢宇估计要发泄一下好久没打篮球的情绪吧,我们没有相约一起走出校门,可能打心底里,我们还没能真的相信,就这么毕业了。
不知道未来会如何走向各自的路,心心念念了两年的话也最终没有说出口。青涩的暗恋真的像是沙漠里的跋涉,兜兜转转,暗自纠缠,却找不到出口。
离开时,看了一眼花坛里凋零的芍药,听闻,芍药自古是爱情之花,可是,它分明有个清冷的别名,叫“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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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拍毕业照,等成绩,填志愿,等录取通知书,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方桐开心地选择了喜欢的文学专业,谢宇的成绩比第一次高考高出了整整40分,陈加迟考上了课桌右上角的Z大,我最終没能如愿以偿地和他走进同一所学校,不过成绩还好,至少对得起自己的努力和梦想。
有句话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可是我又分明知道,那有多自欺欺人,我用尽最好的青春、全部的心力喜欢的人,倘若就这么天各一方,光是想想,心里就生生地疼起来。往事呼啸而来的时候,心里拥有充盈的回忆,但用不了多久,就越发空泛起来,回荡着年轻的回响。那些与18岁有关的故事,因为恰逢其时,是为绝美。
终于鼓起勇气,参加了年级组织的毕业旅行,目的地是很远很远的冰岛。我想着,就让那个曾经叶公好龙般喜欢过的国度,来冷冻离别前的最后记忆吧。幸福的是,方桐、陈加迟也一同前往,青春好像不忍就此落幕。
想象过那片异域的风景,但身临其境的一刻,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蔚蓝色的海水上,漂浮着灰白色苔藓覆盖的火山岩;天空仿佛触手可及,整个国家弥漫着诗一样的梦幻,街头有感人的干净和精致的手工艺品。
“好浪漫啊!”在巨型冰块结构的酒吧,我说出的话融进淡蓝色的灯光中,也神秘了起来。人们在这个澄澈的世界里谈天说地,把酒言欢,每一星星点点的言辞,都变得空灵而浪漫起来。
“和我想象的倒挺不同。”陈加迟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又似乎有几分认真,“没到的时候,还以为冰岛肯定拒人千里之外,又骄傲又高冷。真来了,还挺亲民。”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我依旧是感情世界谨小慎微的鸵鸟,如今不仅把头扎到土中,还把自己锁在笼子里,尽管钥匙就在自己手里,却不敢打开那个无形的囚笼,因为不确定自己走出囚笼之后,希望中的人是否等在门口。
空荡而绵长的公路,从天而降的瀑布,深蓝色的湖水,探头探脑的海豹,叫不出名字的飞禽,威风凛凛的船夫……我们一起走了很多的路,看了很多的风景。冰岛的一切,有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和让人绝望的美。
在冰岛,雷克雅未克中央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所以没有人储蓄,也没有人愿意计划太久远的事情,那一刻,我也有点自私地想要活在当下,活在最美好的他们都在身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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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一起去了神秘的地下洞穴,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不约而同聚在了一起,戴着头灯相携走进了一片漆黑中,在那片完全被黑暗隔绝般的世界里,跳跃的灯光变得不真切起来。走在我们前面的,是一对西班牙情侣,走到洞穴最深处的时候,男生忽然站在洞穴中的沉积岩上,用不怎么标准的英语对大家说:“Please turn off the lights, I want profess my devotion to her.(请大家关掉灯,我想要向她告白。)”
那一刻,来自不同国家的不同肤色、不同价值观、不同年龄的人们,在这份勇敢与浪漫中,配合地关掉了头灯,随着灯光暗掉,整个世界也彻底安静下来,在这异域的洞穴里,只有二十几个人抑制的呼吸声和跃动的心跳,伴随着男生好听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I don't want to promise anything, but I'll accompany you to the final.(我不会许诺,但我会陪你走到最后。)”像是要让在场的每个人见证这份爱情,男生用英语讲出了这句话。一刹那,掌声和欢呼声,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响起,震耳欲聋。
“他说了什么?”因为起哄的声音响起太快,加之可怜巴巴的英语基础,我甚至没听清男生到底说了什么。在一片喧闹中,只得努力大声地问方桐。
“说什么天长地久,”没等方桐回答,陈加迟的声音响在了我的耳边,“有本事就到死跟我走。”
在我尚未分清角色之时,大家就已触动开关,光明重现,陈加迟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子,若无其事地拉起了我的手。
仿佛一切顺理成章,却盖不住当事人心中的惊涛骇浪。
那是我希冀多久的结局,当到来时连眼泪和欢喜都变得迟钝了。许久许久,我在那片神奇的土地上,难以自持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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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后,开学的时间还没有到。我们一起回过一次一中,陆老师又一次接手了文科实验班,我们看着学弟学妹们毫无戾气地活跃在他的班级,突然有点伤感。或许,高考只是我们的战役吧,结束之后,各自散去。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而教官,继续着新一轮的陪伴和训练。
陆景合看到我们有些失落,豪气地说了句:“走,操场喝酒去”,丢下一群“新兵”上自习,和我们抱着啤酒到操場上疯。
那个曾经一旦发现有人饮酒吸烟必定严惩的班主任,最先醉在了那天美好的夕阳里。我们临走时,他摇摇晃晃地冲着校门口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们夸张地狂笑着,心里知道,教官会把每群兵,塞到心底里记着。
没多久,9月恍惚地来了,我们踏上了各自的列车,各怀心事,各自远去。
我和陈加迟是同一天的火车,分别的时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拥抱,他在火车站的转角处倚着墙,依旧一副不羁的样子,却红了我的眼圈。他揉了揉我的刘海儿:“我们在这儿,你向西,我向南。” 他徒手在墙上画了3个点,我们俩的学校和家,连起来俨然一个直角,“不管铁轨伸向哪儿,我们都会沿着它,在现在的位置交会……”
那一天,没有火车站矫情的含泪挥别,我们拥抱了彼此,然后各自启程,在心里种下来日重逢的期待。
我在火车上写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篇日记,我终于敢说,在那场战役中,每个人都胜得那么骄傲,那么荣耀。直到那一刻,我才为那段岁月画上句号—
枯叶离开了翠梗,老树辞别了新枝。斗转星移,都说岁月无敌。
但经年之后,总有些梦,若磐石之坚。总有些人,似蒲苇之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