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2019-04-26李纳米
李纳米
地理课上,那个总是穿着小高跟鞋、喷着香水的小老太太感慨着:“我们某中的孩子们,将来一定要去贺兰山上看看。这山很好爬的。爬到山顶上,一边是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另一边是有‘塞外江南之称的河套平原,那景色……哎呀,只有去过才知道……”
她停下来,炯炯地看了我一眼,又笑眯眯地说:“到时候,你们毕业了去旅行,把鞋子袜子都脱掉,赤着脚在沙上跑,老师当年就是这样的呀……”
我也想象着自己到时候和好朋友一起,大家赤着脚站在沙子上,透过指缝看着明晃晃的太阳,身后是清楚的影子,随风轻轻摇晃着。
可是我几乎没有过旅行。
同桌碰碰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中國地图上划拉说:“从这里,到这里,我都去过了。”她又在东北那里点点,“这里,我还没有去过。”那神情像是踌躇满志的将军在划分着自己的领地。
我望着那片广袤的土地,想象着漠河——那是某个作家的寒冷高纬度,也是他梦开始的地方,那里有过不完的冬天,有灵气的神话和传说;还有长白山,是某个盗墓小说的圣地,每年都有许多书迷到那里缅怀,等那个小说里的人物冒着风雪从山洞里走出来,还穿着蓝色连帽衫,背着黑金古刀。
我想从或深或浅的绿色里摸出树叶的轮廓,从哪里开始是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又到哪里变成温带落叶阔叶林,要有走多远,才看得见尖尖的针叶林——它们扎人真的很疼;我想从或横或竖的粗线条里看见山脉高耸的肩膀,看见气流顺着它们的身躯慢慢爬升,在雨雾缭绕的山顶下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形雨。
如果可以,我想一个人去旅行。我要省去商讨和磨合的时间,我要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路边的石头上,带上一个小小的相机和支架,镜头和我的眼睛就这么大胆地看着路边的花,看到它在风中轻微地颤动。
我会想到原来我之前做得一切都没有白费,我的每个决定、每次失败就是为了在人生中这特定的一分钟,一秒钟,在这样的阳光下和同样经过无数个命中注定的机缘巧合的生命一起,郑重地消磨时光。
“嘿,你怎么了?”同桌奇怪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笑笑,“我就是在想,去过那么多地方,真挺棒的。”
一年以前,我在日记里写着:“我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十八岁的那一天,当成年人的大门向我打开时,背后不是轰轰烈烈的耀眼的白光,也不是我从没见过的惊异的风景,只是平淡无奇的深夜,闹钟从11:59跳成了00:00,我告诉自己还是睡觉吧,第二天早上再不情愿也要起床上学。不说也没人知道,从这一天开始,我就成年了。我会在1秒钟的激动过后,老老实实地重复十七岁的生活。”
所以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大家一到十八岁就急着考驾照了,其他的仪式感都太短暂了,这么一个对自己隆重的日子,该做点什么和过去划清界限了。
毕竟我们都习惯了以挥手告别过去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成长。
可我内心里仍然渴望着一场旅行。
是别人说过的风景也好,是人流众多的景区也好,其实旅行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并不重要,我希望那个地方有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有一个我认识但不那么熟悉的人曾经经过;我希望我也能走过他走过的路,和他的生命里有为数不多的重合的地方;或者我希望能认识一个守护在那里的人,她有自己的行动轨迹,把自己的人生用无数密密的针线和那片土地缝在一起,她向我展示色彩斑斓的自己,也抖落如宝石般耀眼的记忆碎片。
我要把这些地方大力敲碎,用无数的时光研磨它,让它成为我血液中的成分,每天周而复始地流过我的眼睛,是我闭上眼睛的一片橘黄中模糊的倒影。
我等待着那个地方的降临,我将无限地靠近它,让它来告诉我,我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编辑:王莹)
评点:李焦明
文章的最大特征是采用了“意识流”的写作手法。以“旅游”为话题出发点,作者的意识活动由此展开,过去、现在和未来交织在一起,并循环往复,建立起丰富的立体式结构。阅读此文章时,我们需要弱化对故事情节和描述对象逻辑性的追求,尽可能通过作者多层次的感觉印象、心理图像等贯穿起来的意识中心,找出人物意识流动的线索,来了解其隐蔽的灵魂和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