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父子探险

孙启亮

我和爸爸坐着渡船来到上川岛。天朗气清，海水清澈。这是一座位于广东台山的大岛，面积一百多平方千米。坐着小三轮车穿行在路上，可看到四周青葱的水田，沿街有阿婆叫卖大而肥的海蟹。上川岛向来是旅游区，有人说这里被开发过度，已经没有了海岛原来的纯朴魅力，但我却在这里找到了未知的惊喜。

冒险开始于到上川岛第二天的清晨。我和爸爸早早便起来，到飞沙滩上跑步。云层很厚，天在海的边际上慢慢明亮起来。我们在海浪舔舐过的平整的沙滩上跑着，偶尔停下来，捡起一些小寄居蟹。天色渐明，我们看见沙滩西侧远远地有一座小岛，上面立着一座女神像。小岛和沙滩间是清澈的海水。我们问过当地人，知道退潮时可以穿过海水走上岛。

于是当天下午，我就拉上爸爸向那座小岛进发。一路上游人越来越少，海滩上的贝壳越来越多。都说望山跑死马，小岛看似很近，我们要过去却要走挺远。当我们终于走到近旁，才发现海水并没有完全退去，我们与小岛间仍然存在着一片清澈的碧波。小岛近在眼前，我们能看见小岛上的情况：一条小石阶路从小沙滩开始，蜿蜒向上，没入丛林。

爸爸毫不犹豫地卷起裤腿走入海水中，这时我才看到这片海水已经很浅了，最多只到大腿，我们可以直接走过去。我跟着爸爸蹚水走上小沙滩。小沙滩上堆积的贝壳是我见过最多的，它们厚厚地覆盖了整个沙滩，我怀疑自从石阶建好后这里就再也没被清理过。

石阶也很破旧了，到处是裂痕和缺口。阶梯上，倒下的棕榈和椰树相互交错，有的地方覆盖着厚厚的落叶，不踩下去都不知道下面有石头。在我看来，这一切恰好形成了一种天然的美感。我小心地走上到了小山顶，坐在女神像脚下。这里没有游人的吵闹，没有乱扔的塑料瓶，只有风在林中穿行，海浪周而复始地来回，它们的声音柔和地围绕着我，让我心静。

我抬头望着女神像。要是此刻我也有她这么高该多好，她的视野肯定很开阔。但我只能在她脚下绕圈圈。此时，我看到了她脚下的一行小字：“宝鸭女神”。她是当地人的守护神吗？

拨开四周的树丛，石阶已到尽头，前面没有路了。我要找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只能自己开路。还真给我找到了这样的地方。那是一座小灯塔，已经废弃很久了。站在灯塔下，游人嬉戏的海滩已经离我很远了，山脉依海延伸到远方，漫山的绿色随风摇晃。我转身，面对着南海，拥抱着源源不断地冲来的海风。向下看，小岛的南面是陡峭的崖壁，浅黄色和红色的火山岩构成了它。海浪在这里是咆哮的野兽，冲击着最下方覆盖着藤壶的黑色岩石。咆哮声一次次响起，岩石的缝隙翻滚着汹涌的水流。

我听见爸爸在下面叫我，原来他也看见了这片海岸崖壁，并且已经爬下去了一点，问我要不要跟着他。走到崖壁边，我才发现原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陡峭，倾斜角最多只有六十度。火山岩在上面层层叠叠，提供了许多落脚的地方。我和爸爸一点点地向下挪，挪到浅黄色岩石和黑色岩石交界的地方。飞溅的水花打到我的脸上，咸咸的。这里是海水与陆地的分界线，涨潮时最多只能淹没到这里。在更南边还有一些黑色的礁石，涨潮时它们就被淹没。

我和爸爸惊奇地发现在最远的一块礁石上，有一个穿着蓝色雨衣的人在钓鱼。那里的海浪比我们这里还汹涌，海浪几乎是在他脚下拍打，溅起的水花飞沫在他身边环绕。他却不为所动，简直像世外仙人一样。他离我们太远了，我们只能看到一个不大的背影。已经开始涨潮了，深蓝的海水从天际奔涌而来，云层在他头顶翻滚。他那如同泰山一样的气场压住了一切，渺小的人在巨大的天地间，岿然而立。

也许他是从黑色礁石和小岛的连接处上去的。爸爸试图从那个连接处走上礁石，和这位世外高人攀谈一下，但石头太滑，为了安全只得放弃。

先前退却的潮水正在一分一秒地上涨，要是潮水涨太高，我们将回不去大岛。但看那位钓鱼者淡定的姿态，我和爸爸觉得暂时不急，可以再欣赏一下美景。已经是黄昏了。云层恰好裂开了一条缝，一束斜阳照射在海面上。渔船都回来了，在金色波涛的海面上悠悠地晃荡着。海滩上的游人慢慢散去，镇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那里有最新鲜的濑尿虾和白鳝。波涛依舊拍打，浪涛声越发衬托出大海的辽阔和宁静。天空和海的颜色正在暗下去。我和爸爸靠在岩壁上，都不言语，静静地感受着这梦幻。在这浪涛声和风声里，人是最孤独的，也是最充实和满足的。

我们原先想着那钓鱼者肯定会回来，我们想等上他一起往回走，一起聊聊天。潮水越涨越高，淹没了钓鱼者周围的礁石，眼看他回不来了，但他依然不急。我们正疑惑时，只见一艘渔船开了过去，船上伸出一块跳板，钓鱼者立马收拾好东西上船。

我和爸爸不由得懊悔自己笨，人家能上去自然也能走啊，我们却一直等他，等到潮水涨得如此之高。我们赶紧爬上岩壁，走下石阶。来时清透的碧波此刻已经变成浑浊的波浪了。我和爸爸下去试了试，还好水只是淹到腰。我们总算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大岛。要是再晚走一步，恐怕就要留在小岛上过夜了。美景也不能留恋太久啊！

湿着身子走回飞沙滩，天已经差不多黑了。今夜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灯塔射出的光束扫过天际。我在海滩上走着，海浪舔着我的凉鞋。抬头看见堤坝上的烧烤街，镇子的灯火通明、游客攒动，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老人与海》里的桑提亚哥，结束了长久的冒险，回到了海岸上，筋疲力尽地看着城市通明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