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质量与出口结构优化的关系测度——基于2003—2016年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58个国家的经验数据

陈能军 王 娟

一、引言与相关文献综述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正处在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报告在部署“贯彻新发展理念，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同时，明确提及“质量第一”和“质量强国”，充分体现了党对质量工作的高度重视。一方面，对外贸易作为促进经济发展的重要方式之一，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也是呼应党的十九大报告在外贸领域的落实。另一方面，传统国际贸易理论聚集于生产成本的研究，主要关注要素禀赋比较优势在市场竞争中的作用，新制度经济学则强调制度比较优势，侧重于交易成本的研究。一般认为，制度质量是影响对外贸易的重要因素，高质量的制度可以降低交易成本促进对外贸易发展，低质量的制度产生的交易成本较高，对对外贸易发展有阻碍作用。在“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经贸往来也成为一大热门话题，全面提升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经贸合作水平意义尤为重要。国内许多学者对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经贸关系进行了相应研究，主要的研究方向集中于贸易潜力、贸易联系、贸易增长以及风险规避等方面①。

第一，制度环境与出口之间的关系。崔娜、柳春（2017）基于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2006—2014年的数据，测算了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出口贸易效率，并运用随机前沿模型分析制度环境对出口效率的影响，实证结果显示，制度环境较好的国家，中国出口效率较高，沿线国家政府效率的提高和制度环境的改善有利于中国出口效率的提升，监管质量对贸易不确定性具有正向影响②。易先忠等（2014）认为制度环境在贸易规模与出口结构多元化之间发挥了重要作用，良好的制度环境有利于新产品的研发，促进出口产品种类的增加，能够促进出口结构的多元化③。刘艳等（2015） 以2000—2012年34个国家的数据为样本，对制度环境与服务出口复杂度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制度环境对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的影响存在显著差异④。

第二，制度质量与出口行为之间的关系。Méon和Sekkat（2008）研究发现，制度质量对制造业产品出口具有积极影响，存在缺陷的制度会对制造业产品出口产生不利影响，而制度质量对非制造业产品出口的影响并不显著⑤。Lipuma（2013） 研究发现，制度质量在新成立和较小规模企业的出口中作用更大，制度质量对这些企业的出口具有显著的推动作用⑥。傅京燕和吴丽敏（2015） 基于中国的可再生能源产业出口现实，分析进出口国制度质量对中国可再生能源产业出口二元边际的影响，结果发现出口国制度质量对可再生能源产业出口的影响并不显著，而进口国制度质量对出口深度和广度的影响基本一致⑦。郭平（2015） 基于中国12400家企业的微观数据，运用Probit模型、Heckman模型进行实证检验，结果表明制度环境与企业出口行为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制度环境的改善有利于企业出口深度与出口广度的拓展⑧。

孙楚仁等（2014）构建了制度密集度和出口制度复杂度两个指标，进而对制度发展与出口制度复杂度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检验，其结果表明制度对出口产品的制度复杂度具有显著的积极影响，这种正向影响在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的出口产品中尤为明显⑨。魏玮，安秀弦（2016） 运用2011—2013年中国制造业企业的数据对创新、制度与出口绩效之间的关系进行研究，结果发现创新水平的提高有利于出口绩效的增长，制度差异对地区企业出口绩效差异具有显著影响⑩。张雨、戴翔（2017） 发现制度质量能够促进服务出口复杂度水平提高，同时FDI与制度质量的交互作用也对服务出口复杂度具有积极影响⑪。谢孟军（2013） 的研究表明制度质量对中国出口贸易的区位选择具有重要影响，出口贸易对制度质量好的国家具有更强的偏向性⑫。邱斌等（2014） 以中国对148个国家（地区） 20个行业1992—2011年的出口数据为样本，对制度因素和产业特征的协同效应和出口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产业特征对出口的影响受制度因素的影响，跨越“制度门槛”后，协同效应能够促进高金融依赖度、高研发投入强度行业的出口⑬。曾萍、吕迪伟（2014）认为企业生产率对出口倾向的影响受制度环境的影响，无论生产率对出口倾向具有正向还是负向影响，制度环境都会对这种影响产生强化作用⑭。

第三，制度质量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刘艳（2014）的研究结果表明，制度质量对高技术产品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具有显著的积极影响⑮。刘琳（2015）在考察制度质量与出口产品技术含量之间的关系时，加入了全球价值链因素，基于WIOD数据库计算国外附加值率，构建制度质量与全球价值链的交互项，实证结果表明，制度质量与全球价值链的交互项对出口产品技术含量具有积极影响⑯。张雨、戴翔（2017）在出口技术复杂度的研究中将制度质量因素考虑在内，认为制度质量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具有显著影响⑰。

综观以往的研究，制度环境、制度质量与出口行为之间的关系研究较为丰富，但制度质量对出口结构优化的影响还没有得到较多关注，制度质量与出口结构优化之间的关系研究较少，因此，本文以2003—2016年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58个国家的出口数据为样本，探讨制度质量与出口结构优化之间的关系。

二、指标选取与实证模型

1.数据和指标选取

“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之后，世界各国对此高度关注，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经贸合作关系更加紧密。自2014年起，《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中每年都统计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直接投资流量与存量。综合考虑样本数据的可得性与连续性，本文选取了2003—2016年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的58个国家，对制度质量与对外贸易结构优化之间的关系进行实证检验⑱。

本文以中国对东道国工业制成品出口与中国对东道国总出口之比来衡量出口贸易结构，工业制成品的商品种类主要包括SITC的5类（化学品及其产品）、7类（主要以材料分类的制成品）和8类（杂项制品类产品）产品，这一比重越高，说明出口贸易中的产品技术水平越高，对外贸易结构层次越高。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各国的贸易产品数据来自联合国贸易商品统计数据库（UN Com－trade）。制度质量选取了监管质量、政府效率与法律规则三个变量，这些变量的评分越高，说明该国的制度质量越高，制度环境越好，各国的制度质量数据来自于2016年世界治理指数（Worldwide Governance Indicators）。

表1 数据描述性统计

本文选取了各国贸易开放度、人均GDP之比、OFDI、金融发展水平作为控制变量，贸易开放度是各国进出口总额与GDP的比值，各国进出口总额、人均GDP数据来自世界银行数据库，中国对各国对外直接投资（OFDI）数据来自历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各国金融发展水平以历年各国国内信贷与GDP之比进行衡量，各国国内信贷与GDP数据来自世界银行数据库（World Bank Datatbase）。

2.实证模型

本文的实证模型构建如下：

其中，LnTasijt是第t年中国在j国的出口结构，LnRDjt、LnGEjt、LnRFjt分别是第 t年 j国的监管质量、政府效率和法律规制，Xijt是控制变量，包括LnOPjt、LnPGijt、LnOFijt和 LnINFjt，LnOPjt是第 t年 j国的对外开放度，LnPGjit是第t年中国与j国的人均GDP比值，LnOFijt是第t年中国对j国的对外直接投资量， LnINFjt是第t年j国的基础设施状况，是虚拟变量，表明是否与中国接壤。

三、实证结果分析与检验

1.实证分析

由表1可知，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直接投资额、“一带一路”沿线各国的基础设施状况以及“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人均GDP存在较大差异。各国的制度质量的标准差较大，制度质量之间也存在明显差异。

本文首先对各个变量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方差膨胀因子—VIF的最大值为2.64，VIF值小于10。结合表2中各个变量的相关系数检验说明，各个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较小，存在多重共线性的可能性较小，豪斯曼检验结果显示P值为0，支持使用固定效应。本文运用了双向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实证检验，为了有效处理内生性问题，确保实证结果的有效性与准确性，本文同时运用了动态面板GMM方法进行实证检验，检验结果见表3。

结合表3的检验结果，说明监管质量、政府效率和法律规制与出口结构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制度质量对出口结构具有积极影响，制度质量的提高有利于中国对该国出口结构层次的提升，出口结构的滞后一期对出口结构优化具有正向影响。各国的监管质量提高1%，政府效率提升1%，法律规制提高1%，对中国的出口产品结构优化的影响分别为0.01%、0.04%和0.05%。对外开放度具有积极影响，对外开放度提高1%，中国对该国的贸易结构水平将提高0.01%。人均GDP之比的影响系数为负，表明中国对东道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增加促进了中国对其出口贸易结构的优化，中国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直接投资与出口之间存在相互促进的关系，中国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直接投资额增加1%，中国对该国的出口结构水平将提升0.02%。基础设施具有显著正向影响，说明一国基础设施状况的改善，有利于该国的贸易发展，能够促进该国与其他国家的贸易结构优化。一般认为，由于邻国之间在文化传统、历史、价值观、消费观等方面存在很多共同之处，两国接壤对中国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出口贸易结构具有积极影响，一方面说明地理位置上的接近能够有效降低双边贸易成本，有利于中国对该国出口贸易结构的优化；另一方面，说明两国之间存在共同边界也促进了两国经贸活动开展，进一步加深了两国经贸联系。

表2 变量相关系数

表3 实证分析结果

2.稳健性检验

本文运用改变样本区间、替换样本数据等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表4中第1列加入了金融发展水平作为控制变量，LnFIjt指的是第t年j国的金融发展水平，第2列加入了各国技术研发能力，LnRDjt指的是第t年j国的技术研发能力，各国技术研发能力以各国R&D经费投入比重进行衡量。各国R&D经费投入数据来自世界银行数据库（World Bank Datatbase），第1列和第2列样本数据为非平衡面板数据。第3列中本文运用各国初级产品出口与出口总额的比重来衡量出口贸易结构，初级产品包括1、2、3、4类产品，按照SITC分类，1类产品为饮料和烟草，2类产品为燃料以外的非食用粗原料，3类产品为矿物燃料、润滑油及有关材料，4类产品为动植物油、油脂和蜡。这一比重越大，说明中国对东道国的出口贸易结构水平越低。

表4 稳健性检验结果

表4的检验结果表明，衡量制度质量的三个指标对出口结构优化具有正向影响，制度质量是出口结构优化的正向影响因素，说明本文的实证结果是稳健的，同时各个控制变量的显著性基本没有发生变化。

四、简要结论及政策建议

本文以2003—2016年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58个国家的出口数据为样本，运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和动态面板GMM方法进行实证检验，探讨制度质量与出口结构优化之间的关系。检验结果说明，监管质量、政府效率和法律规制与出口结构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制度质量对出口结构具有积极影响，制度质量的提高有利于中国对该国出口结构层次的提升。

针对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经贸现实，本文提出如下参考性政策建议：

第一，进一步深化经济体制改革，构建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制度保证，提高中国经济体制质量的总体水平。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经济体制改革取得了显著的进步，但与世界经济发展和时代发展趋势相比，目前还有很多不健全的地方，经济制度质量的总体水平还有待提升，在促进中国出口贸易的应有作用发挥上显然还很不够。当前，我国经济处于由高速度向高质量发展转变的挑战性时期，我们要站在时代制高点审时度势，坚持走高质量发展之路，强化高质量发展的理念。在目前中美贸易摩擦等外贸环境面临严峻挑战、国际市场竞争日趋激烈的背景下，应该进一步深化经济体制改革，改善营商环境，降低企业运营成本，提高经济制度质量的总体水平，从而推动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经贸高质量发展。

第二，扩大“一带一路”沿线经济制度质量高的国家（地区）或相邻国家（地区）之间的经济合作。“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资源禀赋差异较大，既有经济发达国家或地区，也有发展中国家或地区。由于国情不同，加上相邻国家容易产生领土争端，区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问题比较突出。如前所述，两国接壤对中国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出口贸易结构具有积极影响，一方面，地理位置上的接近能够有效降低双边贸易成本，有利于中国对该国出口贸易结构的优化；另一方面，两国之间存在共同边界促进了两国经贸活动开展，进一步加深了两国经贸联系。也可以说，“一带一路”沿线经济制度质量高的国家（地区）的交易成本较低，具有比较公平的竞争环境，而且进出口贸易有法律保障，对中国商品的吸引力较大，应该扩大相互之间的贸易往来。

第三，重构“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对外贸易产业价值链，完善区域外贸发展分工体系。长期以来，中国都是全球价值链的被动参与者，在欧美日主导的全球价值链体系中，中国处于价值链的低端，“含金量”较低。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对外贸易发展，要打破传统的全球价值链结构，尤其来自中国等新兴市场体的对于外贸价值链主导权的需求应该得到满足，“一带一路”倡议可以促进中国从嵌入欧美日主导的全球价值链转换为自我主导的区域价值链，推进中国高端制造业“走出去”，实现中国由“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的转变。中国的对外贸易出口应该从过去的劳动力和价格等比较优势取胜的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的局面，转向以核心知识产权、高技术、高附加值为竞争优势的区域价值链顶端，抢夺治理权，占据区域价值链的高端。为此，要以我国为对外贸易商品的制造、流通和消费的枢纽中心，深化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之间的产业分工。

注释：

① 孔庆峰、董虹蔚：《一带一路”国家的贸易便利化水平测算与贸易潜力研究》，《国际贸易问题》2015年第12期。

② 崔娜、柳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制度环境对中国出口效率的影响》，《世界经济研究》2017年第8期。

③ 易先忠、欧阳峣、傅晓岚：《国内市场规模与出口产品结构多元化：制度环境的门槛效应》，《经济研究》2014年第6期。

④ 刘艳、李文秀、曹芳：《制度环境对服务出口复杂度的影响——基于跨国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2015年第1期。

⑤ P.Méon,K.Sekkat,Institutional Quality and Trade:Which Institutions?Which Trade Economic Inquiry,2010,46(2),pp.227-240.

⑥J.Lipuma,The Effect of Institutional Quality on Firm Export Performance in Emerging Economies:A Contingency Model of Firm Age and Size,Small Business E－conomics,2013,40(4),pp.817-841.

⑦ 傅京燕、吴丽敏：《制度和环境政策影响了可再生能源产业出口贸易吗？——基于出口深度和广度的视角》，《国际贸易问题》2015年第12期。

⑧ 郭平：《政治关系、制度环境与中国企业出口行为》，《当代财经》2015年第1期。

⑨ 孙楚仁、王松、赵瑞丽：《制度好的省份会出口制度更密集的产品吗？》，《南开经济研究》2014年第5期。

⑩ 魏玮、安秀玹：《创新、制度与企业出口绩效》，《财经问题研究》2016年第3期。

⑪ 张雨、戴翔：《FDI、制度质量与服务出口复杂度》，《财贸研究》2017年第7期。

⑫ 谢孟军：《基于制度质量视角的我国出口贸易区位选择影响因素研究——扩展引力模型的面板数据实证检验》，《国际贸易问题》2013年第6期。

⑬ 邱斌、唐保庆、孙少勤等：《要素禀赋、制度红利与新型出口比较优势》，《经济研究》2014年第8期。

⑭ 曾萍、吕迪伟：《生产率对民营企业出口的影响:基于制度环境与融资约束的调节作用》，《国际贸易问题》2014年第12期。

⑮ 刘艳：《制度质量与高技术制成品出口复杂度》，《当代财经》2014年第2期。

⑯ 刘琳：《全球价值链、制度质量与出口品技术含量——基于跨国层面的实证分析》，《国际贸易问题》2015年第10期。

⑰ 张雨、戴翔：《FDI、制度质量与服务出口复杂度》，《财贸研究》2017年第7期。

⑱ 本文的样本国家包括亚洲国家36个，即阿富汗、巴林、孟加拉国、文莱、柬埔寨、印度、印度尼西亚、伊朗、伊拉克、以色列、约旦、哈萨克斯坦、科威特、吉尔吉斯斯坦、老挝、黎巴嫩、马来西亚、蒙古、缅甸、尼泊尔、阿曼、巴基斯坦、菲律宾、卡塔尔、沙特阿拉伯、新加坡、斯里兰卡、叙利亚、塔吉克斯坦、泰国、土耳其、土库曼斯坦、阿拉伯联合王国、乌兹别克斯坦、越南、也门；欧洲国家21个，即阿尔巴尼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白俄罗斯、波黑、保加利亚、克罗地亚、捷克、爱沙尼亚、格鲁吉亚、匈牙利、拉脱维亚、立陶宛、马其顿、摩尔多瓦、波兰、罗马尼亚、俄罗斯、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乌克兰；非洲国家1个，即埃及，合计58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