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的年味
2019-04-24
古老的年俗,不变的年味。有人说,年味是一年岁尾那顿团圆饭,是新年见面大家都说的那声过年好,是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喜庆祥和。而在文人笔下,春节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他们体验到过年独有的美味和风俗,捕捉到年的色彩和声音,形成了一种独特、醇厚的文化情怀。春节将至,让我们跟随名家,一同感受这字里行间浓浓的年味。
老舍:除夕夜没什么人睡觉,都要守岁;正月初一全城都在休息。
除夕真热闹。家家赶做年菜,到处是酒肉的香味。男女老少都穿起新衣,门外贴上了红红的对联,屋里贴好了各色的年画。除夕夜家家灯火通宵,不许间断,鞭炮声日夜不绝。在外边做事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必定赶回家来吃团圆饭。这一夜,除了很小的孩子,没有什么人睡觉,都要守岁。
元旦的光景与除夕截然不同:除夕,街上挤满了人;元旦,铺户都上着板子,门前堆着昨夜燃放的爆竹纸皮,全城都在休息。
——老舍《北京的春节》
冰心:过年前几天家里会备满各种糟肉、卤肉,因为正月初一到十五是不宰猪卖肉的。
过年的前几天,最忙的是母亲了。她忙着打点我们过年穿的新衣鞋帽,还有一家大小半个月吃的肉,因为那里的习惯,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是不宰猪卖肉的。我看见母亲系起围裙、挽上袖子,往大坛子里装上大块大块的喷香的裹满“红糟”的糟肉,还有用酱油、白糖和各种香料煮的卤肉,还蒸上好几笼屉的红糖年糕当母亲做这些事的时候,旁边站着的不只有我们几个馋孩子,还有在旁边帮忙的厨师傅和余妈。
——冰心《童年的春节》
梁实秋:压岁钱不是白拿,要叩头如捣蒜;“姑娘爱花小子要炮……”
我小时候并不特别喜欢过年,除夕要守岁,不过十二点不能睡觉,这对于一个习于早睡的孩子是一种煎熬。前庭后院挂满了灯笼,又是宫灯,又是纱灯,烛光辉煌,地上铺了芝麻秸儿,踩上去咯咯吱吱响,这一切当然有趣,可是寒风凛冽,吹得小脸儿通红,也就很不舒服。炕桌上呼卢喝雉,没有孩子的份。压岁钱不是白拿,要叩头如捣蒜。大厅上供着祖先的影像,长辈指点日: “这是你的曾祖父,曾祖母,高祖父,高祖母……”虽然都是岸然道貌微露慈祥,我尚不能领略慎终追远的意义。“姑娘爱花小子要炮……”我却怕那大麻雷子、二踢脚子。别人放鞭炮,我躲在屋里捂着耳朵。每人分一包杂拌儿,哼,看那桃脯、蜜枣沾上的一层灰尘,怎好往嘴里送?年夜饭照例是特别丰盛的。大年初几不动刀,大家歇工,所以年菜事实上即是大锅菜。大锅的炖肉,加上粉丝是一味,加上蘑菇又是一味;大锅的炖鸡,加上冬笋是一味,加上番薯又是一味,都放在特大号的锅、罐子、盆子里,此后随取随吃,大概历十余日不得罄,事实上是天天打扫剩菜。满缸的馒头,满缸的腌白菜,满缸的咸疙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底。芥末堆儿、素面筋、十香菜比较地受欢迎。除夕夜,一交子时,煮饽饽端上来了。我困得低枝倒挂,哪有胃口去吃?胡乱吃两个,倒头便睡,不知东方之既白。
——梁实秋《过年》
丰子恺:吃饭碗数,不可成单,必须成双;吃过年夜饭,要“毛糙纸揩洼”。
年底这一天,是准备通夜不眠的。吃年底夜饭时,把所有的碗筷都拿出来,预祝来年人丁兴旺。吃饭碗數,不可成单,必须成双。吃过年夜饭,还有一出滑稽戏呢。这叫做“毛糙纸揩洼”。“洼”就是屁股。一个人拿一张糙纸,把另一人的嘴揩一揩。意思是说:你这嘴巴是屁股,你过去一年中所说的不祥的话,例如“要死”之类,都等于放屁。但是人都不愿被揩,尽量逃避。然而揩的人很调皮,出其不意,突如其来,哪怕你极小心的人,也总会被揩。有时其人出前门去了,大家就不提防他。岂知他绕个圈子,悄悄地从后门进来,终于被揩了去。此时笑声、喊声充满了一堂。过年的欢乐空气更加浓重了。
——丰子恺《过年》
莫言:为了吃到带钱的饺子差点儿要了小命。
终于熬到了年除夕,这天下午,女人们带着女孩子在家包饺子,男人们带着男孩子去给祖先上坟。那时候,不但没有电视,连电都没有,吃过晚饭就睡觉。睡到三星正晌时,被母亲悄悄地叫起来。起来穿上新衣,感觉到特别神秘,特别寒冷,牙齿得得地颤抖。家堂轴子前的蜡烛已经点燃,火苗颤抖不止,照耀得轴子上的古人面孔闪闪发光,好像活了一样。院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有许多的高头大马在黑暗中咀嚼谷草。如此黑暗的夜再也见不到了,现在的夜不如过去黑了——这是真正地开始过年了。
年夜里的饺子是包进了钱的,我们盼望着能从饺子里吃出一个硬币,这是归自己所有的财产啊,至于吃到带钱饺子的吉利,孩子们并不在意。有一年,我为了吃到带钱的饺子,一口气吃了三碗,钱没吃到,结果把胃撑坏了,差点儿要了小命。
——莫言《故乡过年》
王蒙:小时候过年特别激动因为能吃上一顿肉,因为穿一件新衣,还因为放炮仗……
小时候过年特别激动,因为能吃上一顿肉,因为包饺子,因为穿一件新衣服,因为给大人磕头和得到压岁钱。也因为相信家里大人的话,相信这几天有诸神下界,有祖先的在天之灵在空中巡回,我们必须出言谨慎,行事小心,敬畏与感动上苍,祈求好运。
还因为小时候觉得过一年是那么长,盼呀盼呀,好不容易才到了严冬,到了冬与春的那个微妙的分界处,到了哪怕是强颜也要欢笑一番的年。
还因为放炮仗。小时候我性格懦弱,自己放得很少,但还是喜欢听旁人放。有激动人心、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感觉。“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干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我始终不认为王安石的这几句诗有多么好,但是他的诗永垂不朽,变成了民族文化传统中国心啦。
——王蒙《过年》
陈忠实:正月十五之前不能再蒸馍;过年真好I天天过年最好!
到春节前的三两天,家家开始蒸包子和馍,按当地风俗,正月十五之前是不能再蒸馍的,年前这几天要蒸够一家人半个多月所吃的馍和包子,还有走亲戚要送出去的礼包。包子一般分三种,有肉作馅的肉包和用剁碎的蔬菜作馅的菜包,还有用红小豆作馅的豆包。新年临近的三两天里,村子从早到晚都弥漫着一种诱人的馍的香味儿,自然是从这家那家刚刚揭开锅盖的蒸熟的包子和馍散发出来的。小孩子把白生生的包子拿到村巷里来吃,往往还要比一比谁家的包子白谁家的包子黑,无论包子黑一成或白一成,都是欢乐的。我在母亲揭开锅盖端出第一屉热气蒸腾的包子时,根本顾不上品评包子成色的黑白,抢了一个,烫得两手倒换着跑出灶房,站到院子里就狼吞虎咽起来,过年真好!天天过年最好。
——陈忠实《过年:家乡圆梦的炮声》
肖复兴:年夜饭,不管穷人家,还是富人家,丰简由人,却都要自己动手。
再一是年夜饭,更能够体会到每人的参与和年的意义的相关性和重要性,这大概可以称之为年的味道。不管穷人家,还是富人家,丰简由人,却都要自己动手。也就是说,年夜饭,不仅是不能够如现在一样到外面饭店包饭,而必须要是在各自家里吃,而且是必须要每个人都自己动手的。年的仪式感、年的气氛和过年的心情以及对团圆渴望期盼的心愿,也都体现在这样的仪式之中了。
——肖复兴《年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