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上的有用论

焦杨帆

老人上网的诉求近八成是为了社交，会网络社交的老人的确感觉更幸福，用他们的话讲，就是“觉得自己还有用”。

“我明天跟月月姥姥、九九奶奶，带朵朵她们去万达玩，刚约好！”杨洁放下手机，对身边的女儿说。

今年61岁的杨洁，已经退休6年了。退休那年，她在女儿的指导下，学会了用智能手机，微信，是她使用最频繁的APP。

因为女儿和女婿平日工作忙，加班是家常便饭，所以自从外孙女朵朵出生，杨洁就直接搬到女儿家住，方便照顾刚满2岁的朵朵。

月月姥姥和九九奶奶，都是杨洁住到女儿小区后，新认识的邻居。她们也是帮着儿女照顾孩子的退休老人。

按照世界卫生组织标准：45-59岁为中年人，60岁以上为老年人。國家统计局2016年的数据显示，我国45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口规模为5.4亿，40岁以上网民规模为2.05亿，50岁以上网民规模为0.84亿。

除了杨洁，月月姥姥、九九奶奶，也都是老年网民之一。

杨洁女儿住的是新小区，双职工业主居多，平日在园区里出现的，大多是退休老人带着学龄前孩子。因为经常在“遛娃”时遇见，她们便互加了微信，方便约着去远点儿的地方玩。

“每天都在小区里溜达，没意思，但现在经常在微信里看到有孩子被抢、被拐的消息，我也不敢自己带孩子去远地方，就跟大家约着一起去，人多也有个照应。”杨洁说出了很多带孩子老人的心声。

如果约退休前的同事朋友，大家年龄有长有幼，住得有远有近，兴趣爱好各不相同，时间也未必能协调到一起。

住在同一小区里的“带娃老人”则不同。相似的年龄、相似的生活节奏、相似的居住环境，让他们拥有了很多共同语言。

事实上，除了年轻人，老年人也有拓展人脉、持续社交的需求。主动与他人联系，融入新的生活圈层，对于营造幸福、愉快的晚年生活至关重要。微信，作为目前覆盖面最广的通讯服务APP，成为中老年用户最主要的社交软件。

杨洁说，虽然大家并不知道彼此真名，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交流，微信好友名字的备注，基本都是“XX姥姥”“XX奶奶”“XX爷爷”。

“我还建了个微信群，里面都是这一两年加的、平时约着一起去溜达的人。谁想去哪儿了，招呼一声，怎么也能凑够三组人。”杨洁说，因为带着孩子，他们的目的地多为淘气堡、公园、游乐场，所以感觉“跟郊游似的”。

除了“约娃”，杨洁还经常在群里分享“育孙心得”，以及给孩子做的饭菜，“不仅是我，大家都发，要不天天三顿饭，也不知道做啥。这互相发发，有个借鉴。”

经过近两年的微信交流、相约游玩，杨洁已经跟小区里的老年邻居们相处得相当熟络，顺便也给自己的外孙女结交了不少“发小”。

都说带孩子让人老得快，杨洁一点儿没觉得，相反，她通过孩子和微信，结交了很多新朋友，退休生活越过越丰富、越过越幸福。

“自从教会我妈微信，我的生活一下子轻松了。”

跟杨洁用微信结交新朋友不同，59岁的陈凤贤让儿子教会她使用微信是要和老朋友联系。“以前我妈每天都在那里叨咕我啥时候找个女朋友，啥时候结婚，我都不爱在家待着了”，但现在陈凤贤每天忙着聊微信，忙着看分享，操心儿子的时间也少了。

陈凤贤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出床头的手机，打开微信，在不下10个群里，发送早安动图。

当然，这些动图都不是陈凤贤原创的，而是她从这个群转到那个群，又从那个群转到这个群的。

除了每天问早，陈凤贤还热衷转发各种心灵鸡汤文，她最近比较喜欢这一句——“最好的友情是：我们各自忙碌，又互相牵挂，不用刻意想起，因为从未忘记！”

每次陈凤贤分享这类内容，都会收到一连串的“谢谢啦！”“为友谊干杯”等标准的“中老年表情包”回复——这类表情包降低了中老年人微信聊天的门槛，既能传递信息，又不失趣味性，深受喜爱。

因为早已退休，又没什么兴趣爱好，所以陈凤贤几乎每天手机不离手，时不时就看两眼——除了跟昔日同事好友聊聊近况，更多时间都用在了翻阅大家发到微信群里的文章或小视频。

看过之后，她还不忘把自己喜欢的或受用的再转发出去。比如《吃药时吃它，等于服毒，严重要命》《2019年会动的挂历，太美了！送给大家收藏欣赏！》。

“长了不少知识，也学了一些生活妙招，甭管真假，打发下时间，跟大家多点儿话题，挺好。”陈凤贤把在微信群里聊天、分享，视为跟朋友沟通感情的重要途径。

纵观国内现阶段中老年用户上网的诉求，主要有社交聊天、获取资讯、生活服务等。其中，七成老年人上网就是为了聊天及分享。在微信使用中，老年人发表情和图片的占81.8%，发小视频的占68.9%，在朋友圈互动的占81.6%，接收或发微信红包的占比83%。

陈凤贤是最近两个月才学会发微信红包的。她之前总觉得把钱放在手机里不安全，但看到大家经常在群里发红包，她不好意思只抢不发，这才跟儿子学会了。

“每次抢红包都特兴奋，有时饭都不吃了，就坐那儿抢。”陈凤贤表示，仔细算下来，这两个月发的红包额远大于抢到的，但她仍乐此不疲，“每次也就发几块十几块，但发的次数多，你发完我发，抢完你的抢他的，一毛、几分都乐够呛，主要是享受过程，图个热闹。”

“我妈和亲朋好友、同学同事之间的联系更紧密了，聊天扯家常，分享健康、养生知识，为朋友点赞……整天忙得不亦乐乎。”陈凤贤的儿子笑着说，现在管他少了是暂时的，因为最近他偶尔听到妈妈语音，在向朋友们寻求办法给他相亲，“真是个双刃剑啊，好像又给我妈开启了一扇教育我的大门”。

“都来！帮我砍一刀！”张富祥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发完这条信息加一个链接后，就又退回到某拼团购物APP的页面。

张富祥今年66岁，拥有4年的网购经验，他把第一次网购的原因归结成“助人为乐”。

退休前，张富祥是一名机械工程师，经常出差，到全国各地去设计、安装、维修各类机械设备，忙得不亦乐乎。

退休后，闲不住的张富祥开始帮亲友邻居修家电——今天帮外甥修个油烟机，明天给对门家装个空调。

修东西，难免需要换零件。他开始是去实体店找，但很多坏了的家电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生产的，市面上早已没有同样型号的配件，于是，他就琢磨着上网买。

“网上东西真是全，还便宜，块八毛就能买个小零件。”就这样，张富祥开启了自己的网购生活，并不断把网购科普给身边老人——修家电之外，他跟亲友邻居间，又多了个新的交流话题。

最新公布的《老龄蓝皮书：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调查报告（2018）》数据显示，网络消费已成老年人的消费新热。

除了网上购物，张富祥也学着在网上卖东西，他不仅让闲置再次发光，也交到了新朋友。

“我孙子不用了的婴儿床、婴儿车，还有我种的分了枝的花，都挂网上。我不指这个赚钱，就是打发下时间，也交点儿朋友。”

某鱼、某转都是张富祥经常登录的APP，“我有自己的鱼塘，300多人了，大家时不时地在里面发些闲置物品，有的根本不要钱，就是置换。”张富祥说的“鱼塘”，也相当于一个聊天群，他是群主，群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隔三个月，他们就同城聚会一次，吃饭唱歌、游山玩水，这让张富祥觉得自己年轻了。

最近，张富祥又成了某拼团购物网站的“死忠粉”，经常在各种微信群、聊天群里让大家“帮忙砍一刀”。电饭锅、羊绒被、成箱饮料……他都免费得到过。

张富祥坦言，老人最怕孤独，而掌握这些新科技，给了他信心，让他觉得自己“还有用”，不会感觉自己被时代抛弃，和社会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