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P爆雷，热衷“架天线”的厅官落马

文/张铎

2019年11月初，孝感市委书记潘启胜的简历突然在官方网站消失。又隔数日，湖北省纪委监委发布消息：潘启胜涉嫌严重违纪和职务违法，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并被采取留置措施。

一把手落马，对于孝感的震荡并无外界预料那般大。一名孝感官场人士透露，潘启胜落马的导火索应当不在孝感，“他牵涉了更大的案子”。潘启胜落马后的种种迹象，似乎也印证了这种说法。连日来，孝感官场并无狂风暴雨，倒是潘启胜曾任职的湖北长江出版传媒集团，不时有人被叫去问话，还有人被带走协助调查。

擅长走上层路线的潘启胜最终作茧自缚。

官运奇佳？

出生于1965年的潘启胜是湖北鄂州人，他的从政履历从未离开湖北。1984年在黄冈参加工作后，他用了21年时间，在当地成长为正处级官员——黄冈市环保局局长。

一名与潘启胜有过交集的黄冈政界人士介绍，潘启胜40岁走上正处级领导岗位，在外人眼中还是比较顺的，但他自己却不这样认为。潘1998年晋升副处，担任黄冈体育局副局长，此后在这个岗位上待了7年。“他觉得自己被人摁住了，否则应走得更快。”或许正是这种意识，让潘启胜热衷于“架天线”，走上层路线。据说曾有黄冈市委的一名领导在出席一场高规格饭局时，惊讶地发现潘启胜也在其中。

据上述人士介绍，潘启胜履新环保局局长时，众人纷纷祝贺，潘却不以为然，还对关系较近的人透露这只是一个跳板，自己很快就会离开黄冈。对潘启胜的话，许多人只当是吹牛。但潘启胜晋升环保局局长仅5个月后，即调任湖北省商务厅副厅长。一名黄冈的处级退休官员介绍，像潘启胜这样在正处级岗位才几个月，就直接提拔为副厅，实在出乎意料。

离开黄冈后，潘启胜的仕途颇为顺遂，历任商务厅副厅长、襄阳市委常委、孝感市委副书记。2014年，49岁的潘启胜第二度来到省城武汉，担任湖北长江出版传媒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

长江出版传媒集团是省属国有大型企业，拥有上市公司长江传媒。据该企业内部人士介绍，潘启胜讲话颇有水平，工作中也很有魄力，但对于文化出版领域显得陌生。有一回集团邀请部分作家谈创作工作，见众人口中总是蹦出“人设”一词，潘启胜忍不住问道：“什么是人设？”

尽管潘启胜不清楚什么是文艺作品中的“人设”，但对于公文写作的要求却很高。他多次批评企业的公文写作不规范，让办公室的人员向党委机关学习。

当地官场人士分析，多年宦海沉浮的潘启胜可能还是想回到党政机关。恰在此时，几名“颇有背景”的港商出现，两边一拍即合，频出“新动作”。

入股互联网金融

潘启胜执掌长江传媒期间，与一家港企的合作引人注目。双方合资成立了两家大宗商品贸易公司，公司分别位于武汉与上海。潘启胜多次与该企业的核心人物会面，高调出席各种场合。双方还在钓鱼台国宾馆举行签约仪式，共同投拍一部电影纪录片。

据一名知情人士透露，潘启胜在长江传媒工作期间，与该港企高层俞某等走得近。通过上网搜索即可发现，俞某等人拥有强大的政治资源。他们每到一处，往往成为党政主要领导的座上宾。此前十多年，多桩轰动内地与香港的金融事件中，均有俞某所在企业的身影。

从两则公开报道中，即可一窥这家港企的政商脉络。据一则公开消息，一名正部级官员曾会见前来当地考察的该港企负责人以及央企华融集团一把手赖小民一行。另一则报道中，是一名正厅级官员会见俞某、赖小民以及亿赞普高层一行。亿赞普是数年前一家在北京、重庆等地迅速蹿起的企业，直到孙政才落马后才被媒体披露，亿赞普的实际控制人正是孙的情妇之一。

从这些公开报道可知，俞某所在企业与华融集团赖小民有深度合作关系，两方多次联袂出行。他们与具有神秘背景的亿赞普，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知情人士透露，透过俞某等引荐，潘启胜与赖小民的关系也热络起来。有一次赖小民回江西老家，潘启胜专程从武汉赶去拜会。对于热衷“架天线”的潘启胜来说，能与副部级的央企掌门人赖小民攀上关系，自然是“美事一桩”。

在2016年左右，几方的合作关系更上层楼。由俞某所在企业，华融集团控股企业，长江传媒等数家公司合股，并透过一系列资本运作，北京通金所资产管理公司在市场上崭露头角。通金所的主营业务是P2P互联网金融，在一次公开致辞中，通金所高层表示，通金所的股东有央企（指华融）、省属大型国企（指长江传媒），与一般的企业不同，希望它能在P2P金融领域探索出一些新模式。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美好。赖小民仍是威风赫赫的金融大佬，拥有强大股东背景的通金所在市场上风头正劲。潘启胜离开长江传媒后，在湖北省国资委主任的位置上短暂过渡，即出任孝感市委书记。

心不在焉的市委书记

2018年4月，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消息：中国华融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赖小民个人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赖小民案牵涉者众多。包括云南省委原书记秦光荣等多名落马高官，均被曝出与其有或深或浅的利益纠葛。潘启胜在长江传媒一把手任上，与赖小民、俞某等合股成立的通金所，尤为引人注目。“谁都知道它会爆，但具体什么时候，却不清楚。”有一名北京金融界人士如是说道。

赖小明落马后，牵出与众多官员的利益纠葛。

“通金所出问题是迟早的事。”一名资深财经媒体人士介绍，从整个大环境来说，近年来爆雷、跑路的P2P金融企业不胜枚举，整个行业哀鸿遍野。具体到个案分析，赖小民出事后，通金所倚仗的央企光环不复存在，也几乎失去抗风险能力。同时，由于通金所当年大肆宣传所谓的央企、国企背景，的确吸收了不少资金，一旦出事破坏力会很大。

对这枚不定时炸弹，身为孝感市委书记的潘启胜充满无力感。或许是心烦意乱，潘启胜在孝感的工作被不少人评价为“不在状态”。一名孝感公务员介绍，潘启胜之前曾担任过孝感市委副书记，那时感觉他对讲话材料要求较高。再次回到孝感担任市委书记后，反而要求没那么高了，秘书怎么写，他就怎么念。成稿前很少提具体方向，成稿后也很少修改。一开始下面人还说潘启胜“变和蔼了”，后头才感觉出他“心中有事，心不在焉”。偶尔不照稿念，也是发一通火，把下面人骂一通。

通金所的炸弹终于在今年7月爆炸，公司发布公告表示理财产品无法实施兑付，许多投资人也表示无法联系上公司负责人港商俞某。据了解，通金所涉及的理财资金近百亿元，且主要集中在北京地区。有退休职工将几十万的养老钱投入其中，还有些商人投入资金数百万，如今都面临血本无归的风险。

通金所出现状况后，投资者已报警，并出现多次上访。通金所的几大股东也被投资者扒了出来，持续有人举报，特别是长江传媒，被举报者认为与俞某等人存在利益纠葛，导致国有资产流失，且造成投资者巨大损失。而当初一手主导长江传媒入股通金所的，正是时任企业一把手潘启胜。

据一名湖北政界人士介绍，潘启胜落马的导火索，正是通金所的兑付危机。现在通金所资金链断裂，普通投资者叫苦不迭，身为股东的国企也遭遇重大损失。再联想到潘启胜与俞某等的密切关系，中间恐怕会有不少猫腻。

今年4月，在孝感优化营商环境的会议上，潘启胜还当场发怒，表示要撤换一批办事效率不高的窗口工作人员，调整一批让老百姓不满意的干部。其实，他才是老百姓更想撤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