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外之美，轻重固何如哉

李彤

今年八月热播的韩剧《我的ID是江南美人》给观众出了道选择题：善良的整容女与恶毒的白莲花，究竟哪一个代表了当下的大众审美趋势？显而易见，电视机前的我们在目睹了白莲花背地里的丑恶行径后，都会一边责怪剧中其他人的目光短浅，追捧着白莲花，一边正气凛然地把票投给善良的整容女。那么，这是否说明，大众审美正逐渐偏向内在美，而摒弃外在美？

我认为并非如此。

李泽厚将美分为三个层次，即“悦耳悦目，悦心悦意，悦神悦志”。可见，我们对于美的追求正逐渐深化，“心灵美才是真的美”是我们牙牙学语时就明白的道理。真实的美，是性之所形。性，亦是气。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气者，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此之谓天然之美也。庄子也曾提出，德者，性也。“德将为汝美”，顺应自然之性，就是最高的天然之美。

然而，大众真的不在乎外在之美吗？当然不是。明代冯梦龙曾道：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此言得之。“颜值即正义”已经逐渐成为当今时代的座右铭，这是个刷脸的时代，纵使浮躁空虚，可人们一边批判，却也一边默认它的存在。谁不喜欢美好的事物呢？古有“色授魂与，心愉一侧”，今有“颜值越高，责任越大”。是的，颜值可以为你带来众人青睐，带来工作机会，甚至只要直播一小时，就能赚到一大笔钱。颜值为人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好处，也促使姿色平庸的人们对整容趋之若鹜。从中国电影《整容日记》中可看出，颜值已逐渐成为跨入职场的一大门槛，韩剧《美女的诞生》也讲述了女性整容后的幸福生活。但，随着人造美女的与日俱增，大众审美又变得更为苛刻，当玻尿酸直面胶原蛋白，胜负分明。这固然体现了时代的浮躁，现代人的空虚，也充分表明了外在美在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高。

那么看剧人选择内心美而剧中群众却选择外在美是为什么呢？我认为是因为两者实际上站在洞穴假象的兩侧。剧中的群众就像是洞穴中的囚徒，因为无法转头，只能看到可见世界中的火光，即存在于其脑海中的观念。因此“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实乃人之常情。由于他们处于半知视角中，即使她作恶多端，内心丑恶，但囚徒转不了头，自然是看不到的。然而，电视机前的我们，是跳出洞穴的先行者，我们处于全知视角，看到了白莲花内心的丑恶，原来，纵然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莲花总还是扎根于淤泥之中的。由此可见，我们之所以选择了内心美，是因为已经接受了外在美。站在全知视角，随着剧情的进展，外在美的享受渐渐被时间冲淡，看腻了洁净的花瓣，目光渐渐下移，污浊的泥水就显得更加刺眼。在我看来，外在之美是一个媒介，试想，如果那人“未出庭院三五步，额头已到画堂前”，我们会有闲情逸致去窥其浩然之气吗？大部分人也许都目不斜视吧。因此，外在美与内在美并不是二元对立的，而是不同层次的审美取向。

网络上曾流行过一句话：“始于颜值，忠于人品。”虽然外美与内美不是对立的，但也并非同等。如果将美比做一种语言，那么对于索绪尔的两条轴，外在美处于语序轴，即有限的字数中产生变化，是横向的；而内在美位于联想轴，即无限的个人想象，是直向的。外在美受时间的限制，而内在美则在时空长河中恒常悠游。就像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可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当光阴荏苒，所有紧致的皮肤都会被岁月的风刮松，所有莲花般的美人都会朱颜镜改花辞树，外在的美还那么重要吗？都是一阵风，只不过吹过的孔窍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