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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和:“我反对把建筑当雕塑来做 ”

2019-04-19张永和

检察风云 2019年8期
关键词:风云建筑师竹子

张永和:著名建筑师、建筑教育家,2005年就任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建筑系系主任,现为北京大学建筑学研究中心负责人、教授;同济大学“千人计划”教授。

建筑师一半是工程师,大家对建筑师反映文化的一面关心得比较多,却忽略了工程师的一面,当然在一个展览的环境中,建筑师容易让人觉得像一个艺术家。建筑师的思考里面,文化艺术的方面有,工程方面也不可忽略。

学建筑,其实挺偶然

《检察风云》:你父亲是著名建筑师张开济先生,他对你影响大吗?

张永和:我们家的教育和今天的差距特别大。可以说他对我影响很大,但是我们家的教育特别开放。我父母不怎么管我,他们没有一次督促过我和我哥做作业,没有一次问我们的学习成绩。小时候我们一直都成绩平平,我比我哥稍微好一点,中上,可是没有任何压力。我还记得有一次,我的一门功课(可能是数学)考得比较糟糕,我自己还觉得挺没面子的,可是他们就觉得不是件事似的。我们家就是这样。我还可以举个例子。有一天,我上午有点轻微发烧,我就跟我母亲说我不想上学了,她同意,然后下午我感觉没事了,想去游泳,我母亲问我,你真的感觉好了?我说好了,她也没有阻拦,同意我去。我最终是特别感激这种宽松的教育。我的学习也不怎么好,但是对我的兴趣培养有好处。

《检察风云》:你从小是否就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了建筑设计的整个流程?

张永和:严格说起来也见过,但不是那种有意识的观察,只是说我父亲在那工作,我有看到而已。他们受的是那种巴黎古典主义的美术训练,设计是不用想的,我父亲画得又好又快。

《检察风云》:1977年你是怎么考入原南京工学院(现东南大学)建筑系的?

张永和:我喜欢美术,从小就喜欢,从小学画画,我就想考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我有一个表姐,是美院附中毕业的,她有几个朋友考上了美院,她看了我的画,对我说,你这画肯定考不上。我想这不行的话退而求其次,就去考中央工艺美院的装潢专业,我一问,他们说你这美术水平也甭想,“文革”十年在家憋着画画的人太多了,画得好的人也实在太多了。对我来说,上大学很重要,学什么是次要的,我当时的理工科都一塌糊涂,美术又不行,有点找不着方向,这个时候我父亲对我说,你要不要学我这行吧?绘画也不用考,数理化也基本上不用考,我一听挺好,我就是这么决定学建筑的。我一开始学建筑也不适应,特费劲,后来慢慢才开始喜欢。我学建筑,其实挺偶然的。

《检察风云》:1981年为什么自费去美国呢?

张永和:今年我已经52岁了,我自己对自己也有所了解。我是个特别懒的人,倒也不是说喜欢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种懒,而是说怕事。在考大学之前,我在一工地上工作时开始学英文,这是我父亲唯一一个比较认真督促我们兄弟俩做的事。我喜欢读小说,我就找来一些简易的英文小说来读,因为我懂点英文,所以就进了工地图书馆的情报室工作。那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业余喜欢画画、滑冰、游泳,挺乐的,一开始我也没怎么想考大学。后来机会来了,我周围人都去考大学,我理性地意识到我也得去考大学。可实际上我很怕,这会把我的生活都给打乱了。事实上到了学校以后也挺费劲。三年之后,我父亲提出来我和我哥都应该去留学,其实我又是特别害怕,怕人生地不熟,怕独立生活。但机会又来了,印第安纳的保尔州立大学有一位教授特别向往中国,正好看到一本杂志,里面居然有一篇中国建筑师张开济的访谈,她就给我父亲写信,希望来中国采访。我父亲给她联系中国建筑师协会,后来她还真来了。我父亲说你应该和这个教授联系,出国留学。

“我反对把建筑当雕塑来做”

《检察风云》:后来是怎么认识鲁力佳,并和她组成“非常建筑工作室”的?

张永和:那是1987、1988年的样子,当时她是《建筑师》的编辑。我假期回到北京的时候和她认识,后来我们就结婚了。结婚的时候我自己画房子,看到自己进步了,有了新的想法也很高兴。到1992年的时候,我觉得在纸上已经没什么发展的空间,想要自己盖房子的念头非常强烈。当时我们拿到了一个旅行奖金,去欧洲转悠,我们只有一张信用卡,平时3000元钱可以过很久,可是一旅游,这钱很快就没有了,根本就不够,老闹经济危机。过完秋天快过春节的时候,我们在维也纳只够买两张回北京的飞机票钱。我们就回了,没想到一回去就再没回过欧洲旅行,因为此时开始有人请我们去做设计。

《检察风云》:为什么取名叫“非常建筑”?有人说“非常建筑”,非常就是不正常,是这样的吗?

张永和:当时我在美国注册了一个公司,公司总得起个名,那时我们老盖不成房,大概有半年也没怎么做设计,鲁力佳就说取名叫“非建筑”吧,也就是无建筑的意思,我说那谁来找我们盖房子呢,所以就加了个“常”字。当时我确实有点想法,觉得中国的建筑过于强调造型,如果这些是正常建筑,那么我们想建的可能就是非常建筑了。

《检察风云》:老盖不成房,一开始是甲方不能接受,方案太超前了?

张永和:倒也不是,我不认为建筑首先是一个审美对象,我是最反对把建筑当雕塑来做。我一个朋友还对我说,我们做的建筑最不“性感”。没有视觉冲击力、不够刺激,所以我们还是很感谢这些业主,他们在视觉上未必认同我们,觉得我们是不是太静了,但是他们看了建筑实体后,他们就会觉得,原来房子也可以不是奇形怪状的。所以业主只要看了我们的房子,情况就会好很多。但总的来说不行,老希望每个建筑都是一个地标、一个纪念碑。

《检察风云》:当时应该是很困难吧?那是怎么维持事务所的正常运转的呢?

张永和:唉,真困难,简直是没法维持。所以到现在我们还是比较习惯节省。当时我们在北京租的房子没有暖气,我和鲁力佳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后来不行了,鲁力佳问她母亲借钱,这样过了好多年。真正有转机要到2000年以后了。1998年盖成了两个房子,一个是北京中关村中国科学院晨兴数学楼,一个是山语间的住宅,再加上席殊书屋,大家觉得他还真盖房了,还跟其他人盖的不太一样,所以逐渐业务就多起来了。

《检察风云》:之后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你的作品“竹化城市”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你的作品和你的个性是不是比较接近——非常静?有人批评你是“一杆翠竹打天下”,你觉得这个评价准确吗?

张永和:其实不是。写评论的人对建筑也太不熟悉了,对我们工作也不熟悉,对竹子也不熟悉,这三个原因加起来,他的说法简直就是很大的误导。建筑师一半是工程师,大家对建筑师反映文化的一面关心得比较多,却忽略了工程师的一面,当然在一个展览的环境中,建筑师容易让人觉得像一个艺术家。我们有很多工程方面的考虑,要考虑规范、安全、消防、结构、人怎么使用以及造价、怎么和结构工程师合作,怎么考虑建筑和城市的关系、报批、与规划局的协调……很多很具体的细节,要考虑很周密。建筑师的思考里面,文化艺术的方面有,工程方面也不可忽略。一个建筑被建造出来,很好看,可是不能用,这其实是不成立的。做竹化城市的时候,环境问题已经被谈得很多了,树给砍得太厉害了,所以那段时间我看竹子看得比较多。

我发现竹子有三个特性。第一,它的根系是一个串的系统,所以不能一棵一棵种。我在北京发现,竹子的根系将老房子的基础破坏,所以要种在一个竹槽里,竹子有放射状和线性两种生长的根系,北京普遍是线性的,在地下埋一个水泥槽子,这样竹子的根就不会乱长,我特别受这个的启发。第二,我们平时看一棵树,树冠有多大,树根就有多大。可是有两种植物不是这样,一个是竹子,一个是芭蕉类的植物,根系特别小。第三是竹子的生长期特别短,所以从材料来说现在也是全世界研究的绿色材料。因为这个,我就想一种植物可以在城市里长成一个系统,而且它可以長在建筑上面(棕榈也可以,我们在成都的建筑屋顶就种了棕榈),竹子是草,可是它有乔木的高度。

文:河西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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