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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祠续用:顺德桃村祠堂功能空间演变研究

2019-04-19广州美术学院许岱珺

湖北美术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宗祠顺德宗族

广州美术学院 | 许岱珺

祠堂是宗族存在与发展的见证,它从文化层面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礼仪制度、宗族文化、民俗文化等。从物质层面来说,祠堂是村落的公共建筑,同时也履行着一个家族的家政、经济、文化、教育、惩戒等公共职能。祠堂建筑装饰丰富,结构多样,为历史、文化、建筑等多研究领域提供了样本。

近年,随着乡村振兴成为社会共识,顺德北滘政府将桃村作为美丽乡村建设示范点,开展了一系列祠堂和民居古建修复修缮、乡村道路重建等相关建设。但对于桃村祠堂修缮后的使用,对于祠堂功能空间的活化,对于祠堂文化在新的时代的建设,对于祠堂建筑如何发挥其传统继承等问题却尚未开展系统研究和规划。笔者通过对北滘桃村进行调研,对祠堂进行测绘等田野调查,选取相关祠堂开展研究,以期提出在乡村振兴中对祠堂的保护与利用的方法与原则,为北滘桃村祠堂的保护修缮、祠堂文化的建设、祠堂功能空间的活化利用等提出具有参考性的建议。

一、顺德桃村祠堂空间形态及功能的历史演变

祠堂的兴衰与时代更迭有关,经历了从宗族社会向人民社会转变的历史变革,功能随社会需求的变化而改变,空间顺应使用功能而相应调整。那些经过历史洗礼最终留存下来的祠堂,在20世纪后期的新形势下得到了保护与发展。

顺德北滘桃村位于顺德区北滘镇的东部,总面积约2平方公里,由桃村、绿道村和横岸三个自然村组成,历史上称为“三乡”。从明代1452年顺德建县以来,共经历了18次隶属关系的变化,明清时期祠堂保持以传统功能为主,而在其余阶段的变更中,桃村祠堂在空间形态与功能上都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见表1)。

(一)空间形态保留,功能改变

新中国以前,清朝政府着手颁行的《大清民律草案》及民国政府颁布的民法总则,取消了宗法制度中一些等级、权利等规定,触动了宗法制度存在的基础。但传统敬宗修族的思想在各城乡仍比较牢固。顺德地区侨民众多,其认祖归宗的愿望强烈,这为祠堂的存在和运作保留了一定空间。在民间,村民从经济和文化心理上依旧寻求宗族保护与支持,而管理者也希望通过宗族加强其在农村的治理,将宗族与保甲制度结合。

“五四运动”后,在新文化新思想的传播和各种农民运动的进行下以及持续不断的战争影响下,传统宗族观念受到冲击,宗族组织和制度被改变,祭祀活动被取消,许多祠堂被遗弃或另作他用,此时出现了第一次大规模祠堂使用功能的变化。祠堂建筑作为村中面积最大、结构最为稳固的公共空间,是躲避灾难的最佳临时居所,因此许多祠堂在这一时期被置换成居所空间、乡村级的行政空间和教学空间。

抗日战争期间,桃村祠堂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做出了一定贡献。据《珠江纵队第二支队史》和《顺德县志》1996年版记载,袁氏大宗祠作为第一期军政干部训练班的教学空间,1941年7月第一期训练班开课,成就了1941年10月7日的“西海大捷”。新袁家祠因其地理位置与袁家大宗祠较近,成为当时军政干部训练班的教师宿舍,但后期在战争中被拆毁。

此时期祠堂的祭祖功能被完全置换,并出现了新型功能如行政功能与居住功能。在空间利用上,新置换的功能在原有空间基础上继续使用,通过简易的家具对空间进行划分,并未对建筑本体空间进行改动。

(二)空间形态改变,功能置换

新中国成立后,“共和国政府明令取缔封建性的宗族组织,中国大陆农村社会结构发生了根本变化,传统的宗族无论是组织形式还是价值标准,都难以与社会主义所要达到的目标与现代法制相适应”。随着宗族组织的消失,祠堂的祭祖功能也随之被淡忘,祠堂建筑在此期间不断变更使用功能以满足社会需求,其空间形态也随之变化。

1950年7月,顺德县土地改革委员会成立,直到1953年3月顺德县土地改革运动宣告结束,顺德所有祠堂充公族产,分配族田,停止祭祀,终止宗族,祠堂建筑从过去一部分人的公共空间成为真正所有人的公共空间。桃村珠玑黎公祠从1950年至1970年均有村民入住其中。李氏大宗祠头门与祭堂从1950年至1965年居住了5户贫农;黎氏三世祠用作初小(一至四年级),报公祠改为幼儿园;横岸村袁氏大宗祠则成为桃村、绿道、横岸三村的“三乡联合小学”。

由此可见,此时期祠堂呈现多种功能并存的特点,这种功能的变化要求将祠堂空间进行多层次的分隔,需要垒砌墙体以满足使用需求,其空间形态逐渐改变。

随后,一系列运动开展,新的文化更多渗透到乡村社会中,村落公共空间从功能到形态都发生了改变。在此期间,桃村现存祠堂全部进行了功能置换,其中8间祠堂更替为高级农业合作社、桃村生产大队办公室、粮食仓库、初级合作社及饭堂、桃村大队绿道生产队等。祠堂墙壁或立柱上仍存有当年的标语口号,祠堂从封建文化场所变成了政治宣传的场所,这让一部分幸存而空置的祠堂被重新利用,客观上得到保护。

祠堂空间形态的改变除了受到功能变更的影响,还受到城市建设与经济发展的影响。顺德部分水利工程以及工厂、学校建筑的材料源于被拆的祠堂。据记载“顺德全县1959年至1960年共拆祠堂1155间”,另有部分祠堂作为粮仓使用后未进行彻底清理,遭受鼠、蚁啃食,破坏严重。

表1 顺德现存桃村祠堂功能变化表 (来源:笔者绘)

市场经济的观念促使村民将祠堂出租使用,以获取一定收益。工厂入驻祠堂后通常会选择祠堂后座、中堂以及庭院,根据生产的需要将祠堂内部空间进行变更,带来不可逆转的破坏。然而,祠堂建筑空间形态改变的同时,其装饰部分也发生了不可逆的变化,许多祠堂装饰被破坏,仅有少数因材料坚硬或装饰位于建筑承重部分未被破坏。

(三)空间形态恢复,功能回归

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深入,在政府的主导下,社会各界人士对文化软实力以及乡村环境建设越来越重视。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提出后,桃村为提升村落环境,新建了公园、老人活动中心、文化室、篮球场,并配备了健身器材和健身径,村内组建文体组织。随着人们观念的改变,寻根热的兴起,顺德各界对文物古建特别是祠堂建筑越来越重视,由此兴起了重建宗祠,保护祠堂文化及其建筑的热潮。血缘意识重新回归,祭祖活动逐渐恢复。部分祠堂修葺后结合本村本族人的需求,对空间进行了软性分隔,同时保留祠堂祭祖功能。

新时代的乡村振兴正在顺德紧锣密鼓的展开,乡村公共文化的建设与乡村文化的认同感受到重视,祠堂作为传统文化的承载者再次成为激活乡村的重要元素。

二、顺德桃村祠堂功能及空间的使用现状

桃村现存16间祠堂,其中11间祠堂已完成修葺或正在进行修复,修葺顺序以宗祠类优先。目前有2间祠堂改为活动中心,兼有宗族活动功能,2间改为专门的活动中心,1间改为粤曲活动中心,1间入驻艺术家与社工(见表2)。

(一)各取所需,新旧功能共存

1.功能多元化

随着桃村经济的发展与生活方式的改变,祠堂功能呈现出祭祖功能与新功能共存的多元化特征。顺德华侨众多,认祖归宗是许多海外华侨的共同愿望,20世纪80年代的“寻根热”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祭拜功能的复兴。如曹氏祠堂2010年重建时联系到了广州曹氏家族和香港曹氏,并与其共同编撰横岸曹氏族谱;袁氏家族每年在全国各地的袁氏宗祠举行聚会祭祖。

社会思想的改变促成了祠堂的功能更新,人们将过去宗族思想去其糟粕,转化成为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发扬。如桃村支祠以政府为主导改为老年活动中心、艺术家工作室、社工办公室和粤曲社,其功能呈现多元化发展,但与黄埔村相比功能仍显单一。

有资料显示,有的城中村祠堂的功能还涉及博物馆、学校、创意文化工作室等不同领域。

2.使用等级化

桃村现有祠堂使用率不足50%,村内4间宗祠3间已使用,12间支祠仅有三分之一被重新利用,祠堂空置率与祠堂等级有一定关系。

表2 顺德北滘村祠堂现主要功能 (来源:笔者绘)

祠堂分为宗祠、支祠与家祠,宗祠为全族人祭祀始迁祖的祠堂,其年代与其他支祠和家祠相比较早,历史价值较高;宗祠为所建祠堂中体量最大、装饰最为精美的祠堂,并且占据村中风水最好的地理位置,是过去村落中最重要的公共场所,因此文物价值较高,较容易受到相关部门的关注;宗祠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常被挪为他用,间接受到保护,其保存状态相对较好,同时宗祠是全族人共同的文化根源地,体系庞大人口众多,比较容易从多方面募集资金,族人也更愿意重新使用宗祠,因此宗祠的使用率较高。相反支祠因其凝聚力不如宗祠,往往不受重视,如进行更新利用往往须由有关部门出资,对祠堂进行更新利用。

祠堂空置率与其周边资源也有一定关系。报公祠与大厅并非宗祠,但其位置与桃村村委较近,因此成为较早一批修葺并投入使用的祠堂。东海袁公祠旁为篮球场,也是横岸村的入口,仰榕李公祠处于绿道村公交车站旁,靠近大马路,这两间祠堂均在靠街面且人流量较大,因此也较早被更新利用。

(二)闲忙交替,弹性使用空间

目前正在被使用的8间祠堂形制大约有四种,分别为:一路两进单院3间、一路三进两院2间、三路三进两院2间以及一路四进三院1间。一路三进两院的祠堂为《家礼》中祠堂标准形制,可以分为头门(前堂)、祭堂(中堂)、寝堂(后堂),一路两进单院的祠堂将中堂和后堂合并为寝堂,另设祭台。三路祠堂则在一路基础上增设青云巷与衬祠。

通过对祠堂各部分使用率分析发现祠堂更新利用过程中,对祠堂的第二进空间利用率最高。其原因有五:其一,视觉可达性高,直接面对大门,一般无遮掩,大厅虽在头门有屏风遮挡,但日常生活中屏风保持打开状态,对视觉并无很大影响;其二,空间可达性强,从大门或仪门进入大约20步至40步就能走到第二进,距离相对较短;其三,光线适中,第二进一般为两面围合,比第三进三面围合光线更充足,并且第二进进深大于第一进,受阳光直射影响较小;其四,第二进过去为祭堂,需容纳较多人,因此占祠堂面积最大,较为完整的空间适合自发性的活动;其五,对于一路三进两院和三路三进两院的祠堂,其第三进依旧保持了祭祀功能,为祖宗牌位安放处,理应保持安静肃穆的氛围用以敬祖祭宗,因此不适宜开展活动。

图1 袁氏大宗祠不同时间段的使用情况(来源:笔者绘)

衬祠空间一般宽度较窄,高度较矮,与人的关系较为贴近,因此在自发性祠堂利用中,两间宗祠均将此空间用作宗族历史照片展示,图像展示高度略高于视平线,适于近观。曹氏大宗祠在中堂前的衬祠部分放置桌椅和电视机,供老年人休闲。

祠堂空间的使用分为两个时间段,其一为祠堂日常的空间使用部分,其二为特定时期如清明、端午、重阳、冬至的祭拜时期以及婚丧嫁娶的不定时期。日常空间的使用集中于第二进,而特定时期的空间受人数影响,更多利用祠堂前广场。以袁氏大宗祠为例(图1),当围餐少于15桌时,只利用头门和第一进天井,当祠堂容不下足够多的人数时,会用到祠堂前广场。前广场的旗杆夹为过去族中功名的展示,如今节日邀请的舞狮表演会先围绕旗杆夹跳一圈后再进入广场中央表演,以此提醒族人曾经的荣耀,而非节日期间前广场则为停车场。

(三)人群单一,使用时间固定

据统计2015年,村内有常住人口8164人,其中户籍人口2164人,外来人口6000人。村内户籍人口多为50岁以上中老年人,而外来人口则多为20岁以上的中青年。祠堂几乎每日开放,报公祠大厅直接受桃村村委管理,分上下午两个时间段开门,其他祠堂直接由族人管理钥匙,保持每天下午开门供村民休闲娱乐。

由于年轻原住居民的迁出,留下的本地居民基本为五六十岁的退休人员和在桃村附近经商或以房屋出租为生的房东,因此时间支配自由度高。男性趋向于早上外出,中午回家吃午饭,下午聚集在祠堂进行一些棋牌娱乐活动。退休人员由于时间更为规律,因此常成为祠堂管理者。

桃村年轻人多为在附近工厂的工人和周边商人,基本为外来人源。这些年轻人对祠堂的使用率较低,究其原因有:首先,祠堂设施功能不适宜年轻人,修葺后的祠堂内活动内容及形式单一,配备设施传统;其次,祠堂空间氛围不适宜年轻人,目前更新利用的祠堂多为宗祠类,其寝堂部分常设有祭台、神位画像等,祠堂内部色彩多为传统建筑的青灰色和深棕色,色调整体偏沉,加之部分空间纵深较深,光照不充足,因此氛围较为肃穆;再者,祠堂活动时间与年轻人空闲时间段相冲突,因此青年人难以参与祠堂的日常活动。

桃村报公祠分为四进,前三进入驻油画艺术工作者,第四进为社工活动区。油画艺术工作者日常时间在报公祠进行艺术创作,不定期举办小型展览或招待宾客对外开放。其他祠堂虽无禁止外来人员或外姓氏人员进入的规定,并且每个祠堂的管理者都很愿意村民进入,但进入各宗祠村民以各宗族姓氏为主,外姓人员较少进入。

综上,桃村祠堂修护程度较高,但使用率偏低,并呈现功能单一、设施简单、人群老龄化的状态,不利于传统优秀文化的传承和现代乡村文化的复兴。社工活动加强了凝聚力,但受各方条件限制,暂未带动乡村公共空间的发展。作为村落公共空间的祠堂,又是乡村文化的承载者,其当代价值的转换应用将越来越受到关注。

三、结语

祠堂是祭祀先贤的场所,也是宗族存在与兴旺的见证。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和政治文化的变更,当下的祠堂文化可以分为三个层次,一是以祠堂建筑本体为代表的物质表层,二是以祠堂活动为代表的情感层面,三是以祠堂文化在当代延续的意识形态为代表的文化层面。

祠堂文化进入一个崭新的历史时期,其变化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祠堂空间的使用功能变化。随着经济增速快,物质条件相对充足,可用于祠堂建筑修缮的资金来源有保障,祠堂修葺率高,祠堂建筑保护比较容易落实。其祠堂功能也不再局限于祭祖,呈现出以当代生活的文化休闲为主的多元发展,功能表现出复合性的特征。第二,祠堂使用空间的变化。受使用功能复合化的影响,祠堂内部空间被分割,形成小单元多功能空间趋向,祠堂外部空间受城市发展影响,则受到挤压。第三,祠堂使用时间的变化,由于祠堂内部的文教娱乐活动与人们日常活动逐渐融合,祠堂使用时间也趋向日常化。第四,祠堂使用人群出现变化。随着经济社会发展,人们的思想随之开放,祠堂使用人群从单一的家族人员转变为较为复杂的社会人群,祠堂的公共性逐步扩展。第五,祠堂文化出现变化。当代祠堂成为新旧文化的连接点,既要从祠堂看到历史的发展,也要将祠堂文化与当代生活相结合,赋予其新的文化功能。

针对上述祠堂的特点与当代活化的需求,今后祠堂更新复活应遵循如下原则:

(1)明确祠堂的功能空间更新的原则与目标,确保祠堂更新利用的合理性。

(2)对祠堂进行保护性修葺,梳理村落历史,整理祠堂价值,培养村民文化自豪感和归属感。

(3)针对村落文化特色及当地居民需求,从功能的公共性和文化性,对新功能进行筛选和优化。

(4)对祠堂进行功能分类的空间更新,针对延续祭祖功能的祠堂,应保留祭祖空间,且新功能与新空间具有弹性和可逆性。对于丧失祭祖功能的祠堂,其空间可以通过符号形式表达祠堂文化。

(5)对于祠堂的后期运营,采取多样化的运营方式,集中社会各类资源,整合不同功能,满足居民的文化诉求,全方位展示村落文化。

祠堂反映了乡村文化的一个侧面,体现了经济社会发展、文化教育、道德伦理观、风土人情的变化。祠堂的更新利用需要从政治、经济、文化等不同领域全方位考虑。在乡村振兴的战略实施中,作为乡村文化的承载者、村落公共空间的祠堂,理应得到与时代相匹配的价值转换和应用。祠堂的功能与空间更新利用有助于乡村文化的振兴,并成为村落与外界交流的重要场所,也将成为乡村文化旅游和乡村文化经济的新的增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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