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治疗电场在脑胶质母细胞瘤治疗中的现状与前景
2019-04-18蔡泽豪康勋李晓燕陈峰李文斌
蔡泽豪 康勋 李晓燕 陈峰 李文斌
胶质母细胞瘤(glioblastoma,GBM)在胶质瘤中恶性程度最高(WHOⅣ级),最具侵袭性[1]。目前,国内GBM的标准治疗包括手术、放疗、化疗。此治疗方案被证明可将患者中位生存期由12.1 个月提高至14.6 个月[2],数据近10 余年未发生变化。而2018年美国国立综合癌症网络(NCCN)指南将临床试验纳入GBM 的一线治疗。可能因治疗手段有限,在胶质母细胞瘤治疗领域,靶向药物治疗相继失败[3-4]、免疫治疗与溶瘤病毒治疗尚未获得成功的现状下[5],肿瘤治疗电场(tumor-treating fields,TTF)是一种创新治疗方法,已经循证医学的验证。
TTF 治疗仪器主要由电极、导线、电池3 个部分组成。电池通常携带于患者腰间,借助外置导线提供电力给敷贴在头部的电极片,电极片之间可以产生低强度、中频的交变电场。电场通过破坏颅内GBM细胞分裂期纺锤体的形成和引发细胞器电泳运动,达到抗癌细胞分裂增殖的作用。一项Ⅲ期试验(EF-11)[6]中,对于复发GBM 患者,TTF 单一治疗与积极化疗相比,受试者无进展生存期(progressionfree survival,PFS)和总生存期(overall survival,OS)无显著性差异;而在另一项Ⅲ期临床试验(EF-14)[7]中,对于新发GBM 患者,采用TTF 联合替莫唑胺(temozolomide,TMZ)治疗与TMZ 单药化疗相比,中位无进展生存期延长2.7 个月,中位生存期延长4.9 个月。基于上述两项临床试验的成功,NCCN 指南先后将TTF纳入复发与新发GBM患者的一线治疗。
1 TTF的物理学基础
将细胞置于静电场中,细胞内有极分子(微管蛋白、微管蛋白二聚体等)受到电场的作用而发生偏转,使分子电矩转向外电场方向排列,此时分子所受电场合力为零,不产生运动,这种现象称为取向极化。若电场均匀交变,偶极子电矩两端所受电场力的大小和方向动态变化,使得有机分子于原位旋转震荡;若交变电场不均匀,偶极子电矩两段所受电场力不等,分子所受电场合力不为零,将产生平移运动。
在上述交变不均匀电场情况下,由于微粒大小、微粒的电特性(介电常数和电导率)等参数不同,有些微粒会向更高电场强度的方向移动,称为阳性介电电泳;有些微粒会向更低电场强度的方向移动,称之为阴性介电电泳。
对非分裂期细胞施加交变电场,细胞内部电场均匀,细胞内偶极子不发生介电电泳。而对分裂期细胞施加交变电场,细胞内部电场是非均匀的,偶极子受到的电场合力将拉动细胞器进行阳性介电电泳运动。
2 TTF的作用原理
2.1 TTF抑制微管蛋白聚合
将肿瘤细胞置于低强度、中频率的交变电场。在细胞有丝分裂的前期,细胞内部电场均匀。微管蛋白二聚体发生取向极化,位于原位旋转震荡。当微管蛋白二聚体距离微管生长端14 nm以上时,微管蛋白二聚体将不能聚合到生长中的微管上。微管蛋白聚合、解聚障碍,微管形成受阻,纺锤丝形成受到影响。最终有丝分裂长时间停留于早期阶段,延缓了肿瘤细胞的增殖速度。
2.2 TTF使细胞器发生电泳
当有丝分裂达到胞质分裂阶段,收缩环不断溢缩形成分裂沟。此时,细胞内部形成对称的沙漏样电场,分裂沟中心处的电场强度最强。细胞内不均匀的电场导致大部分细胞器发生阳性介电电泳,集聚到分裂沟处。最终导致细胞结构遭到破坏,引起细胞自噬或坏死[8]。
上述两个部分是TTF的经典作用原理,而进一步的细胞学和动物学实验揭示TTF其他的抗肿瘤机制。
2.3 TTF干扰肿瘤细胞胞内结构
镜下观察发现受TTF作用的肿瘤细胞,细胞核存在异常的形态学变化,包括核的旋转,以及核周边肌动蛋白的异常聚集[9]。同时还发生了线粒体基质的肿胀或内质网扩张。最终肿瘤细胞不仅发生凋亡和坏死,自噬现象明显增多。
2.4 TTF抑制肿瘤细胞的迁移
在Transwell小室实验及划痕试验中[10],TTF表现出抑制胶质瘤细胞迁移的能力。而在动物学模型中,在TTF治疗下的肿瘤发生转移的几率下降[11]。在细胞脱附实验中,经TTF处理后的肿瘤细胞形态更为扁平,同时细胞的黏附性增加。
2.5 TTF的效果与交变电场的强度与频率有关
在低强度(1~2 V/cm)、中频(100~300 kHZ)的范围内,随着场强的增高,TTF的抑制效果增加;而频率的升高,使得细胞膜允许透过更高的场强[12-13]。对于不同的细胞种类,其最适的电场频率不同。通过模拟计算,对于圆形细胞,细胞的大小与其最适频率呈反比[14]。而对于人脑胶质瘤细胞来说,其最佳治疗频率为200 kHZ。
2.6 TTF的效果与交变电场的方向有关
当细胞分裂轴与电场方向平行时,TTF显示了最强的抑制效果[8]。而肿瘤细胞的分裂极性是无规则的,施加不同方向的电场同时作用是一种有效增加疗效的途径。
3 TTF的GBM临床试验结果
一项TTF治疗复发GBM的Ⅰ期临床试验[15]最早被实行。该研究共纳入10例复发的GBM患者,研究的主要目的是评价TTF治疗的疗效和安全性。最终患者的中位疾病进展时间(time to progress,TTP)为26.1(3~124)周,达到6个月的PFS率为50%(95%CI:23%~77%)。其中2例患者在研究结束时疾病未进展。患者中位生存期为62.2(20.3~124.0)周,试验结束时仍有3例患者生存。TTP和OS相比以往文献提供的数据均有提升。10例患者共接受280周的治疗,未发生任何与治疗相关的严重不良事件。
另一项10 例复发与10 例新发GBM 患者的临床试验显示[16],TTF联合TMZ组与TMZ单药组相比,受试者中位PFS为155周vs.31周,中位OS为39个月vs.14.7个月。基于此又开展2项Ⅲ期临床试验。
EF-11 试验共招募7 个国家28 个机构的237 例复发GBM 患者入组。采取1:1 随机分组模式分为TTF组与积极化疗组,最终TTF组120例,积极化疗组117例,两组受试者的基本特征平衡。给予TTF组的患者TTF单独治疗,积极化疗组患者则根据当地医生的决定接受最优化的化疗方案。TTF 组患者使用TTF设备的平均时长为20.6 h/d。而在积极化疗组的患者大多数接受单药或联合化疗方案,其中包括贝伐单抗(31%)或伊立替康(31%),亚硝基脲(25%)、卡铂(13%)、替莫唑胺(11%)或各种其他药物(5%)。最终,TTF 组中位OS 略高于积极化疗组(6.6个月vs.6.0 个月)。TTF 组与积极治疗组相比,受试者的1年生存率均为20%,2年生存率为8%vs.5%,3年生存率为4%vs.1%。同时在积极化疗组中,化疗方案的选择对生存率无显著影响(Cox 风险比例模型,P=0.66)。而TTF 组与积极化疗组相比HR=0.86(95%CI:0.66~1.12,P=0.27),提示TTF 组与积极化疗的疗效相当[6]。
EF-14试验[7]从2009年7月至2014年11月共招募695例新发GBM患者,受试者满足下述条件:组织学证实幕上GBM;在行最大程度的切除手术或活检后无进展;完成标准的同步放化疗(化疗药物为TMZ)。采取2:1随机分组模式将受试者分为TTF联合TMZ组与TMZ单药组,最终TTF联合TMZ组466例,TMZ单药组229例。两组受试者的基本特征比较平衡。不同组患者接受的TMZ辅助化疗方案均为150~200 mg/(m2·d),d1~5,周期为28 d,共6~12个周期。而相比TMZ单药组,TTF联合TMZ组患者在同步放化疗结束后的4~7周内开始接受TTF治疗,推荐平均每天佩戴设备18 h。最终,TTF联合TMZ组与TMZ单药组相比,受试者中位PFS为6.7个月vs.4.0个月(HR=0.63,95%CI:0.52~0.76,P<0.001),中位OS为20.9个月vs.16.0个月(HR=0.63,95%CI:0.53~0.76,P<0.01)。受试者的2年生存率为43%vs.31%(P<0.001),3年生存率为26%vs.16%(P=0.009),5年生存率为13%vs.5%(P=0.004),6 个月PFS 率为56%vs.37%(P<0.001)。且在事后分析中,TTF联合TMZ与所有亚组PFS和OS的增加相关[7]。
在几项临床试验中,长期佩戴设备引起的接触性头皮炎是TTF治疗最常见的不良反应,此皮炎对局部涂抹类固醇膏、定期的电极移位改善反应良好。EF-14试验显示,TTF联合TMZ组的轻中度皮肤反应发生率为52%,严重皮肤反应发生率为2%。而EF-11试验中相较于TMZ 单药组,TTF 联合TMZ 组的全身性不良反应发生率未见明显增加。
在EF-11试验与EF-14试验中,生存期结果提示TTF 可使患者受益,且治疗相关的不良反应轻微可控。最终,NCCN指南将TTF先后纳入复发GBM与新发GBM的一线治疗。
4 TTF的实际应用
TTF 设备分为电池、导线、电极3 个部分组成。长方体的电池小巧轻便,可携带于患者腰间。导线连接电池及电极片,为电极片传输电力。电极片以阵列排布的形式固定于头罩下,头罩包裹住耳上的大部分头部区域[17],穿戴效果见图1。
实际操作中,首先将患者的头部参数输入电脑中,再通过专业的系统软件以有限元分析的方法进行计算[18],从而定制出治疗效果最优的电极分布[19],以保证患者的肿瘤局部电场维持在有效的治疗场强范围内(E>0.7 V/cm)[20]。
目前,推荐患者每天使用TTF 18 h以上,每3~4 d更换1 次电极片,同时需要至少1 周剃净1 次头皮。在更换电极片时,若发现局部皮肤发生接触性皮炎,可将电极片放置于软件计算出的备选位置上。此外,穿戴TTF 治疗设备的过程中,患者可以穿戴帽子。而在放疗过程中,患者穿戴TTF设备不会造成放疗效应的显著衰减。
图1 人体模型穿戴TTF治疗设备
5 TTF的发展前景
TTF具有特异性杀伤肿瘤细胞和不良反应轻的特点,提示TTF较传统治疗具有优越的兼容性,增加GBM的治疗模式。已有多项个案报道和基础试验初步证实。有研究[21]报道TTF与贝伐单抗合用未出现相关不良反应,相应的临床试验正在进行。在基础试验中,TTF与放疗的协同性得到证实[10],立体定向照射联合TTF的临床试验已经开展。此外,在动物试验中观测到PD-1联合TTF的治疗增益[22]。探索TTF与何种治疗存在协同作用,是未来的的研究方向之一。
优化TTF的实际应用策略,是TTF的另一研究方向。与基础试验相比,人颅内结构复杂,场强影响因素较多。有研究显示,垂直场强方向的脑脊液层会阻碍电场穿过大脑。神经元的活动和脑脊液的流动也会改变局部电导率值[23]。进一步研究颅内电场分布,优化电极片设计系统是目前主要研究方向。TTF作为一种新的治疗方法,其治疗的时间策略、护理模式尚未完善,亟需更多的临床试验和结果分析以指导制定治疗方案。
6 结语
起搏器、射频消融等电学治疗已经在临床上广泛应用。而以往被视为对细胞无特殊作用的中频电场,研究发现其可以干扰细胞有丝分裂,物理学治疗肿瘤产生重大突破。在基础实验领域,TTF作用原理精致且巧妙,为医学从业者探索新的疾病治疗方法提供了思路。在临床治疗领域,TTF展现了治疗GBM患者的巨大潜力,成为继手术、放疗、化疗后的第4 种治疗方法。TTF疗效确切、不良反应轻微、兼容性卓越,且存在改善的空间,未来可能会得到广泛的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