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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蝴蝶君》中的“柏拉图式爱情”

2019-04-16杨佳

青年文学家 2019年8期

摘 要:本文从《会饮篇》对爱的讨论入手,通过分析《蝴蝶君》中法国外交官伽里玛与京剧演员宋丽玲之间神秘复杂的爱恋关系,来探究剧本中所展示的柏拉图式爱情,同时也预示因为最终伽里玛没有遵循柏拉图式爱情中克制与向善的原则,所以造成了剧终幻想破灭,进而选择自杀的人生悲剧的结局。

关键词:《蝴蝶君》;《会饮篇》;柏拉图式爱情

作者简介:杨佳(1994-),汉族,云南禄丰人,研究生在读,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文学硕士,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08--02

1.引言

美籍华裔作家黄哲伦的戏剧《蝴蝶君》是以著名歌剧《蝴蝶夫人》作为颠覆的原型,以冷战背景下一位法国外交官与一位中国京剧旦角演员之间的间谍迷案为主线创作而成。国内外学者通过探究其中的民族与种族、东方与西方,性别与政治、身份与认同,乃至殖民与后殖民等重大文化命题来研究该剧本。因此主角两人之间的爱恋是否属于柏拉图式的爱情也值得讨论。而《会饮篇》所要传达的“柏拉图式的爱情”是一种被后人曲解的爱情观,它长期以来被大多数人理解为精神恋爱的代名词,或简单地归结为同性之爱都有失偏颇,其真正要义在于向善和节制。本文将把《会饮篇》中的颂词归纳总结同《蝴蝶君》中伽里玛和宋丽玲之间隐秘的爱恋相结合,来探求柏拉图式爱情的重要性。

2.“柏拉图式的爱情”——向善与克制

《会饮篇》中柏拉图对爱情的看法非常独到,远超出常人思考的范围。但是他所描绘的爱情如同他构建的理想国一样,虽然美,但是带有遥不可及的理想色彩。他将爱情比作宗教,足见他对于爱情所表现的一种虔诚和执著的追求 。与现代人想法相悖的是,柏拉图式的爱情并不是指一般的男女之爱,而是指发生在男性之间的爱。因此,领会“柏拉图式的爱情”,并不是去体验那种简单意义上由于时空阻隔而产生的精神契合,而是要实践那种在爱情的迷狂下,节制使爱情高尚而给人带来的善和快乐。[1]

2.1爱使人向善

在《会饮篇》中,鲍萨尼亚认为天上的爱神单纯由男性而来,对象只专注在男性上。这种对象生来就比较坚强,赞扬了同性恋者的优越性。裴德罗则认为属天的爱源于一位其出身于女性无关的“女神”,它的性质也完全是男性,年轻人最高幸福莫过于有钟爱自己的“情人”或“爱人”。古希腊崇尚男风,年龄较长的为“情人”,较幼的为“爱人”。这里可以联想到初登场的由宋丽玲扮演的蝴蝶:“让我们来了解一下她的年龄——十五岁……但就她的年纪来说,已经很成熟了”。[2]16恰巧伽里玛结婚很晚,三十一岁才结婚。虽说第一幕第5场是一个剧中之剧的演绎,通过伽里玛对宋扮演蝴蝶巧巧桑等待平克顿的归来的叙述,可以归结为是一种强大的西方权威在叙述东方被支配者的故事。所以也给两人发展成为情人和爱人做了铺垫。爱情可以超越自身产生牢固的友谊和亲密的交往,人们对于“情人”给予很大的鼓舞并且把追求爱情的胜利看作光荣。裴德罗认为建立并维持关系的纽带则是品德。情人帮助爱人在爱智或品德上更进一步,而爱人则应尽量用恩情来报答。这便将爱的功用引向了智慧、道德上,实现了三者的统一,升华了爱情的层次。在《蝴蝶君》中,作者恰恰将“情人”和“爱人”相互颠倒:

这也是在两人没有见面的八周以后,在与大使图伦的对话中,图伦认可了伽里玛的才能,说到“如果是一年前,你可能就不在了,但是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你已经变成一个有进取心的自信的……家伙。”[2]60于是伽里玛兴奋地赶到宋的公寓:“我被提升了!做副领事!”[2]61在宋还没清楚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时,伽里玛连续问了三次:“你是我的蝴蝶吗?”他要宋真诚的回答,两人之间不应该有虚伪也不需要妄自尊大。当得到的回应是肯定之后,伽里玛向宋做出了大胆的表白:“就是因为你,今天晚上我才被提升。你永远地改变了我的生活。我的小蝴蝶,不应该再有更多的秘密了:我爱你。”[2]63可见,“情人”宋给予的爱帮助“爱人”伽里玛拥有雄心壮志,拥有向上的动力,最后获得荣誉。

在第二幕11场中,伽里玛向妻子海尔佳坦白自己已经有了情人,也仿佛是宋用其似幻似真的爱滋养了伽里玛,正是在宋的催促下,伽里玛回巴黎后又找了外交信使的工作,处理敏感的文件。而在第3场法官的审讯得知伽里玛也没有问过其中缘由,只是知道宋需要那些文件就够了,是否是传递机密的情报对于伽里玛来说或许不那么重要,这也可以被认为是对宋的特殊回报。

再看《会饮篇》,根据阿里斯多芬的“球形人”原理,無论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爱情都是出于对自我的另一半的慕求。阿里斯托芬也重点提到:“那些由剖开男人而造成的男人从少年时期起都还是原始男人的一部分,爱与男人做伴,乃至互相拥抱。他们在少年男子当中多半是最优秀的,因为具有最强烈的男性气质。有人骂他们为无耻之徒,其实这是错误的,因为他们的行为并非由于无耻,而是由于强健勇敢,急于追求同声同气的人。最好的证明是这样的男人到了成年之后就在政治上显示出雄才大略。一到壮年,他们就会眷恋青年男子,对娶妻生子并没有自然的愿望,只是随俗而行;他们自己倒是宁愿不结婚,常和爱人相守。”[1]这也说明了同性的爱情是非凡的,正如伽里玛娶了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女人海尔佳——她的爸爸是澳大利亚的大使,所以她在犯罪和袋鼠间长大。伽里玛同时表示自己跟她走上了婚姻的祭坛,他发誓断然拒绝爱,因为梦想的女人不会要他,因此他满足于在事业的阶梯上快速跃升,追求缺少激情的实用性。但就在婚姻的第八年,一直忠诚婚姻的他邂逅了宋,宋也在法庭上表示他们在一起享受了很多之后,伽里玛愿意为宋舍弃婚姻,就连海尔佳也在关于离婚的争执中表示:“你无法和他生活在一起,但你仍然不想和我生活在一起。” [2]118所以宋和伽里玛原本就可以比做是一体的“球形人”。

2.2爱是克制

在《蝴蝶君》中,虽然以前伽里玛从来没有任何理由撒谎,但是他对妻子撒了谎,只是因为好奇克服了他的胆怯,摸索着去了京剧院再睹宋的风姿。甚至连做梦伽里玛都觉得宋不会喜欢自己,自己是个外国人,不可能是个模范丈夫,梦中的朋友马克也说这是个禁忌,但是马克表示有个东西深深地埋藏在宋的心里,宋一定会向伽里玛屈服,因为“这是她的命运”。[2]40此后,宋仿佛对伽里玛有一种特殊的执念,并在向他打来了电话:“我一晚上所能采取的自律就这么多了。”[2]42宋同时期待着他表演《贵妃醉酒》时伽里玛的到来。

多次往返京剧院后,伽里玛有一丝丝埋怨:“他控制着我们见面的时间,很短”,所以每星期他都带着“被强化的渴望离开”京剧院。可他认为这时的宋对自己是有兴趣的——表面上她大胆而坦率,然而她的内心却是害怕和恐惧的,“这是她体内的东方教养在和西方的教养交战”。[2]44当伽里玛第一次被邀请到宋的公寓,宋似乎在向伽里玛暗示自己的性别和身份:“甚至我自己的心,尽管被束缚在这西方的衣服里……甚至它在诉说着什么东西——我并不愿意听的东西。”[2]48宋的希望是“在我想变得现代、像一个男人一样讲话、拥有西方女人的坚强、去勇敢地面对我自己的时候……我的鲁莽的行为让我的皮肤发烫。”[2]49两人间微妙的感情就这样持续升温且并无克制之意。

然而,伽里玛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做个实验”:他一连几个星期回避不见,不写信也不打电话。一方面他感到人生的第一次权力的涌动:“这是一个男人的绝对的权力。”[2]51另一方面可以称之为“爱的克制”,不愿这种暧昧的感情发展得太快。直到六个星期后收到了宋的来信,他倍感幸福,也为自己的节制和策略上成功而得意。

作为一个西方白人,伽里玛来华以前,或许已经把自己深深地嵌置在东方主义观念之中,而他的中国之行刚好为他提供了一次验证的机会。初次与宋相遇是在北京的德国大使住宅,宋所表演的《蝴蝶夫人》结束后,伽里玛的想法是“我要把她拥抱到我的怀里——她是多么的柔弱,甚至,我都可以保护她,把她带回家,纵容它,娇惯她,直到她露出笑容。” [2]26与其他观众相比,他更为投入且倍感兴奋,甚至表现得痴迷。因为他一直期待的画面终于如期展现在他的眼前,现实完美匹配自我的预设。顿时, 他第一次遁入了自我的虚幻世界。在宋身上,他看到自己期待已久的东方“女性”形象。之后宋举例了这样的例子:“如果一个金发碧眼的女神爱上了一个矮小的日本商人……当她知道那个日本男人已经再婚后,她自杀了。你会认为这个女孩是个精神错乱的白痴……但是,就是因为是一个东方女人为了一个西方人自杀——啊!你就发现它是美丽的。” [2]28虽然伽里玛勉强表示他明白宋讨厌这部戏,但始终表示“这就是酸葡萄心理”。[2]32当“幻象一旦成为狂热的信仰,就具有了否定现实的力量”。 [3]131

在审判之后, 宋向伽里玛展示自己的真实性别,击碎外交官二十多年的梦幻,但伽里玛依旧说:“你只存在于我的现象中!所有的这些都在我的想象中!”[1]135 “我心里的某个地方始终知道,我的快乐就是暂时的,我的爱情是一场欺骗。但是我的心牵制着这个认识。使等待变得可以忍受。”[2]137 伽里玛始终无法克制自己对宋的爱恋,即使那是一场骗局。当面对一丝不挂的宋时,他在再次爆发出大笑:“看看你!你是个男人!” [2]137但宋宣称“我不并非‘只是一个男人,我是你的蝴蝶。在这件长袍下面,在所有的东西的下面,始终是我”。[2]139在此,宋的爱也不在纯粹和克制,那是组织派给他间谍身份的变质的爱,所以两人的感情终究无法继续。

3.结语

在剧末之时,伽里玛坦白自己所爱的就是个完美的谎言:“我终于学会区分现实和梦幻。而且,我知道了它们的差别,我选择梦幻。” [2]141他认为宋丽玲向他展现了真实的自我,“公开的,我还是继续否认宋丽玲是个男人,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早已证实了事实。” [2]143愛情扭曲了伽里玛的判断,就像宋说的,他变得更像一个女人。总之,即便面对事实真相,伽里玛也不愿舍弃自己的幻觉,他依然没有做到对爱的坦诚和释怀,所以最后将刀尖对向了自己。现代人在领会“柏拉图式爱情”的时候把灵魂的契合看成是最关键的因素,说明人们看到了柏拉图指称的爱是灵魂间至高无上的爱,但是却遗忘了节制对于这种爱情的重要意义。[1]伽里玛与宋丽玲最初的结合使得伽里玛仕途得意,双方都表现出了对爱的美好憧憬,但随着宋丽玲身份的暴露,伽里玛依旧无法克制自己的幻想之时,他们之间的故事也自然演变为悲剧。

参考文献:

[1]樊丽萍.“柏拉图式的爱情”:一种被后人曲解的爱情观[J].河北学刊, 2004,24(5):77-80.

[2] 黄哲伦.蝴蝶君[M].张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3]周宁.想象与权力:戏剧意识形态研究[M].厦门大学出版社,2003.

[4]柏拉图.王太庆.柏拉图对话集[M].北京:商务印书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