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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罗山的苏轼受容

2019-04-16廖昌佳

牡丹 2019年8期
关键词:罗山贬谪朱子

廖昌佳

林罗山被评为日本朱子学鼻祖,本文以林罗山为例,旨在分析朱子学发展对江户前期学者的苏轼受容的影响。首先通过对比罗山志学于朱子前后对苏轼评价产生变化的原因。其次分析罗山对苏轼偈诗的受容时的特点。朱子学者重三纲五常,相爱和睦的苏氏一门成为罗山注目的焦点。最后分析五山禅僧与罗山受容苏轼贬谪经历时所体现的异同。江户前期的朱子学者虽对五山禅僧的苏轼受容方式有所继承,但对于苏轼的佛教思想、苏家亲情以及苏轼的贬谪经历的受容上体现出了不同于前代特点。

一、概述

蘇轼是对五山禅僧影响最大的中国文人之一。他的作品从镰仓时期传到日本,苏轼虽融合了儒释道三教思想,却以参禅悟道者的身份闻名于五山。在苏轼流行的时代大背景下,林罗山(1583-1657)曾阅读过的与苏轼相关的著述有《三苏文集》《东坡全集》《东坡诗集》《东坡尺牍》《欧苏手简》《东坡居士佛印禅师语录问答》、中国古版与朝鲜古版的《东坡集·王十朋注》等。

石田一良指出:“罗山的思想史始于其对佛教的批判。”罗山志学朱子学以来,一直倡导排佛,受佛教思想浸润的苏轼也成为罗山批判的对象。罗山或虽以博学多才的儒者自负,但在执政者德川家康看来只有僧侣或神职才能以学问安身立命。庆长十七年(1612),罗山受命剃发,任僧官,叙法位。在元和二年(1616)家康逝世后,秀忠上任,政权交替,罗山更不受重用,《年谱》中记载:“先生送遣宜人及叔胜于京师,而自赴骏府……而后归京作《丙辰纪行》。”现存的《丙辰纪行》里收录了罗山从骏府至京都途中之作,但可窥见罗山不受君主重用的苦闷。直到家光成为征夷大将军之后的宽永元年(1624),历经长达七年的不遇期,罗山才再次回到政治权力中心江户。在佛教思想根深蒂固的江户前期,朱子学者有满腔抱负却生不逢时,一生遭到贬谪流离、不被天子重用的苏轼便成了他们心灵的慰藉。在江户初期的朱子学者中,罗山虽拥有最高的官职,但也是一生浮沉。

二、朱子学影响下罗山对苏轼评价的转变

罗山自小被喻为神童,文禄四年(1595),十三岁进入建仁寺,师从长老古涧慈稽,同年始读苏轼,点校了《重刊苏文忠公全集》;庆长二年(1597),十五岁拒绝剃发还俗归家;庆长五年(1600),十八岁开始研读朱子学说《四书集注》等,而后被评为日本近世朱子学派鼻祖;庆长七年(1602),二十岁写了第一篇排佛论说《苏马子辩》。本节将以罗山志学于朱子始排佛的期间为节点,探究罗山对苏轼评价的转变。

庆长十一年(1606年),罗山在《诗联句序》中写道:“唯文与道贯通为贵,谓之真文章也。复谓之道德之文章也。若夫否,则纵虽苏东坡之才之美,何以观乎?”而在《朱子语类》中有“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叶。惟其根本乎道,所以发之于文,皆道也。三代圣贤文章,皆从此心写出,文便是道。今东坡之言曰:吾所谓文,必与道俱。则是文自文而道自道,待作文时,旋去讨个道来入放里面,此是它大病处。”罗山在提倡文以贯道说的时候,显然完全受容了朱子批判苏轼的典故。

此外,罗山在庆长年间(1596-1615)的随笔中写道:“或问东坡文章虽好,其弊在于言佛者。此故朱子曰:早掇苏张之绪馀,晚醉佛老之糟粕。是言可谓定论乎?曰:朱子疾夫反于六经,良有以也。虽然朱子之言吾无间然矣。”朱子诟病苏轼言佛反于六经,而罗山言从朱子。

正保四年(1647),罗山在随笔中写道:“读欧苏文宜取其平易,莫取纵横曲屈。读苏黄陈诗,宜取其复古,莫取其怪异。”木场贵俊在研究罗山的“怪异”时,提出“罗山的怪异是世俗之理论,与佛教息息相关”。因此,罗山云莫取苏诗之怪异指的就是莫取苏诗的佛教思想。同年,罗山闻爱子读耕斋读东坡集,其示子的诗中对苏轼评价道:“广才博览虽希世,佛老糟粕为宿醒。”罗山批判苏轼的佛教思想,并告诫爱子不要因苏轼的文笔精美而醉于苏轼思想中的佛老糟粕。

然而,时间追溯到庆长五年(1600),罗山《迷癖序》中“惟作谜者,以太早计为本。见卯而求时,夜见蝉而思鸮炙乎。世人未知其翰音司晨,缴丸中鸟。解谜者其以先知几为基。春畴雨过罗纨腻,夏垅风来饼饵香者乎……非早计者不知其所由,非见几者亦未知其所谋。”后文将会详细论述罗山对苏轼《南园》诗所体现的“早计”思想与佛教不立文字的思想的共通性,罗山因此对带有禅意味的“早计”思想进行了批判。但是十八岁的时候,罗山并没有批判苏轼诗中的“太早计”思想,反而赞扬“早计”思想中所体现的前瞻远瞩。

庆长六年(1601),罗山在哀悼养母的诗中“余按东坡集云钱塘圆照师普劝道俗,归命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眉山苏轼敬舍忘母蜀郡大君程氏遗留簪珥。命工胡锡采尽阿弥陀佛像,以荐冥福。又云轼妻王季章临终之夕遗言舍所受用。使其子迈、迨、过为画阿弥陀佛像,于是作二像颂赞。今也,先妣专念阿弥陀佛。可谓程、王之流也……绝句一首聊效东坡之风制云:专念弥陀与释迦,一心不乱思无邪。昨看北堂阃闰月,今遇西方世界花。”十九岁的罗山也并未批判苏轼的佛教思想,反而效仿苏轼悼念信仰佛教的母亲和妻子,作偈诗来悼念亡母。

罗山十八岁志学于朱子,二十岁写了第一篇批判佛教的文章。朱子对苏轼的批判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罗山对苏轼的评价。在朱子学的影响下,罗山对苏轼的批判主要呈现在对苏轼佛教思想的批判,也因此影响了罗山对苏轼的受容方式。

三、罗山对苏轼偈诗的受容方式

苏轼有一首脍炙人口的《赠东林总长老》诗在日本五山僧中广为流传。

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

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人。

溪声是佛祖的教义,山是佛祖的真身,通过佛祖现身说法而认识到了真我。《赠东林总长老》诗用最为艺术的方式表达了大乘佛教“无情说法”的思想。在五山禅僧看来,这首诗不仅体现了东坡是一名参禅得道者,也巧妙地融合了日本古来就有的“泛神论”。因此,禅僧将自我的得道体验进行艺术性的吟咏时,文采巧妙的苏诗成了最好的素材。

以下是罗山受容了《赠东林总长老》诗的例子,首先是收录于《丙辰纪行》中的诗《久能山》:

远寻幽寺到斜阳,过客居僧谈两忘。

身是此山清净色,何求无垢在南方。

据诗序记录,久能山处于海岸孤绝之所,因是观音老人坚坐之地,又称为普陀洛山。罗山在此与一寺僧交谈时,僧拿出了“劝进帐”(讲说佛法教义的书)与他交流,二人相谈甚欢。此情此景中,罗山不禁顿悟自身也如这久能山清净无垢。罗山以佛教得道者的立场写下了这首诗,其对不遇的现实生活的逃避心理管窥得见。

渐入解谷,让频迦声于子规,听佛法僧于异鸟,水鸟竹林念佛念法,溪声广长山色清净者乎。

宽永五年(1628),德川家康第十三回忌时,罗山从德川家光参拜日光山而作。德川家康是一名佛教信徒,斋会也是佛教的仪式。在如此重要和庄严的时刻,罗山为了表达对德川家康优待自己的感恩之情,希望将军能在另外一个世界获得安宁,而选择了引用苏轼的《赠东林长老》诗。虽然从罗山的诗里可以明显地感受到禅味,但这正是罗山在引用苏轼偈诗的有趣之处。

德川时代的佛教开始腐败,禅僧严重堕落,民心逐渐向背。尽管如此,佛教仍具权威,难以撼动。首先,德川家康是一名忠实的佛教信仰者,幕府的高官中有如天海、崇传、池庵、应昌、桦来等大量的僧人。罗山必然不能随心所欲地进行佛教批判。石田一良在研究罗山的思想时,将罗山的精神世界分解成了“不易经常的世界”“损益通常的世界”以及“从俗的世界”三部分。其中,“从俗的世界”是指用顺从俗世的方式来教化世人的世界。罗山的受容便体现了其从俗的思想。

溪声便是广长舌是雪消涨于涧口乎,闻而莞尔。山色清净身是孱颜之无垢界乎,见而轩渠。所谓春山如笑也。想夫其馀凡在山者……皆是山之气象物色也。惟夫春之贯于四时,山之静于万古,譬诸万物备于我也。易曰:“介于石不可动也,不可转也。”岂唯广长清净云乎哉。谁对此不快笑哉。或人有一拳石,名曰“春山”,请余为之文。屡求弗措。于是不得已而强笑信笔云。

不难想象,这是职位辈分低于罗山的人所求之文,所以罗山的笔触才会如此随性。“万物备于我”指的是《孟子·尽心上》中“万物皆备于我”一句。朱熹注释为:“此言理之本然也。大则君臣父子,小则事物细微,其当然之理,五一不具备性分之内也。”在罗山看来,包括溪声、山色的万事万物都在理中。无论是代表佛祖说法的溪声,还是代表佛祖真身的大山,苏轼偈诗所体现的佛教思想都是罗山批判的对象。

四、罗山的苏轼爱好

(一)罗山对苏家的喜爱

日本中世后期,群雄割据,政权更替,终于到德川时代。朱子学者又重新审视了人伦道德,五山禅僧注重苏轼诗文中的佛教思想,但是罗山排佛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佛教诱人出家,无视对君主的义务和对父母的报恩,背弃人伦,侵害仁义。罗山十五岁拒绝剃发出家就是因为“余何人释氏弃父母之恩哉。且无后者,不孝之大也”。朱子学者不仅聚焦于文学大家苏轼,也聚焦到了相亲相爱的苏氏一家。

罗山赞扬苏轼文采时,常触及其家学。比如,“东坡家学渊源,汪汪文章造意之奇,措辞之妙,粲然成一家之言。接其论识,观其著述,如阅武库,游宝坊。无非惊人之奇,希世之珍乎。宜乎,其之名于天下也”,“东坡居士文章如泰山北斗,学者之所仰也。自幼随父洵习文法,其后问于欧公”。

宽永十九年(1642)年,罗山有文为《读鹖冠子示男靖》。“昔苏轼之子抄汉书,父轼悦曰:贫儿暴富也……我家牙签既授与者数千篇而年富、书富。与苏氏之子大有庭径。只愿无如武伯有其忧而有可以劝学逐晦庵也。是父母之意也。”读耕斋抄改《鹖冠子》,罗山由此联想到苏轼赞扬儿子苏过抄《汉书》的典故。但罗山并不是希冀读耕斋学如苏过,而是要志于朱子学。罗山赞扬和憧憬苏轼一家三代文人,但更多的是对苏氏一家刻苦向学的精神与亲人间相亲相爱的情感共鸣。

林家三代手足间的感情都很好,罗山父辈的信吉与信时、罗山与永喜、鹅峰与读耕斋,罗山时常将自身投影于苏家三代之间的父子情,苏轼与苏辙间的手足情。典故“对床夜语”指的是苏轼兄弟向往风雨之夜,两人对床共雨,倾心交谈之事。罗山对二苏的兄弟情很是赞美,时常运用这个典故来形容自己的兄弟情或是门生们的友情。“犹计二苏风雨床,对影怡怡友兄弟。”“向阳函三连床夜雨,其訚訚怡怡可以观焉。世无濂溪,然不可望夫二程之道乎。”再如宽永十五年(1638)弟信澄去世时,他在与明朝人汪德夏的书信中说:“我失天伦之乐事,遗友于之余爱,欲写一家之骨内之情,争禁鸰原,将对二苏风雨之床,谁怜雁影。”再如,罗山在《攻坚从容录》中仿照三苏的称呼(老苏、大苏、小苏),自称老林,长子鹅峰称仲林,次子读耕斋称叔林。

(二)罗山对苏轼起伏人生的共鸣

即使是达到了江户前期朱子学者最高峰的罗山,也经历了儒家价值观在信仰佛教的世俗中的挫败感。身为儒者的罗山因剃发、叙法位之事,受到了当时世人的批判。罗山在德川家康在世时成为了侍讲,最终却连儒家经典《大学》的讲解都没有得以实现。庆长十七年(1612),德川家康就“汤武放伐”与罗山进行了问答,此问答旨在辩解幕府发动大坂之战的正当性。同年,罗山在给松平定纲的书简中感叹自身是“天地间一废人”。庆长十九年(1614)年,发生了成为大坂之战导火索的方广寺钟铭事件。罗山因为在此事件中的所作所为,被后人评为曲意逢迎、阿谀奉承之人。家康逝世后的秀忠时代,罗山几乎连侍讲的机会都没有。元和二年(1616)11月,罗山远离政治中心江户向京都出发,并在途中撰写了《丙辰纪行》,刊行于寬永十五年(1638)。堀勇雄将元和二年(1616)家康逝世到元和九年(1623)的七年时间称为罗山的“雌伏”期,罗山对常年贬谪不受重用的苏轼产生了共鸣,有许多对苏轼贬谪经历的吟诵,如“石鼓莫被宿雪埋,坡仙游观岁辛丑”“曾骂户虫柳子章,坡仙食榧疗心肠”。

芳贺幸四郎在论述五山禅僧的苏轼受容时提出禅僧“不只是爱东坡之风雅,更有对东坡流离体验的共鸣”。这一点在罗山身上也有体现。上文已论述了罗山在不遇时对苏轼佛教思想的受容,此外,罗山在元和二年(1616)年《丙辰纪行·大井川》诗中还咏道:

寻常接厉必过腰,此马呼奴魂欲消。

来往就中何处苦,无舟无伐复无桥。

罗山在《梅村载笔》天卷中有云:“東坡六無と云ことは、嶺南にあるときに、病無醫、冬無炭、食無魚。其外の三つをば忘れたり、重て考ふべし。”罗山在艰难的行旅中忆起了苏轼被流放海南时的艰苦生活。再有元和八年(1622),罗山诗云“相遇浮萍江汉身,挥毫吐玉慕苏新。罗山感慨人生如浮萍,能寄托心灵的就是苏轼的诗文。回忆苏轼的贬谪经历,经历过宦海沉浮的苏轼成为罗山心灵的慰藉,罗山在苏轼的人生经历中找到了共鸣。

宽永元年(1624)年,罗山应将军家光之召,从京都启程赴江户,任“御伽众”一职。宽永元年是罗山人生进入“雄飞”期或“权威”期的重要转折年。但在赴任途中作诗《是日午憩荒井驿》:

吾生如寄一东坡,山也山山河也河。

无问姓名先直入,家人奉帚不谁何。

诗中完全没有体现上任的喜悦,反而感慨自己一生如东坡,起起伏伏,难以预测。

正保三年(1646),罗山在《与男靖七篇》中云:“故学者要知时。若夫伯成子高阳朱拔一毛利天下,不为之,何知时欤?我圣人之从周即是从今也,溥天率土莫不率捭,以官事毋盬也。呜呼,不可逃天下之大戒者,忠孝之道也。”对罗山来说,以剃发儒者的身份留在幕府里最大支撑便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是剃发叙法位,子民也要对君主履行忠孝之道的理论。前田勉指出,罗山经过一系列的挫折后,处世态度从儒家理想主义的“不可论时”转变为现实适应性的“贵知时”。罗山对苏轼产生共鸣的不仅仅是人生的起起伏伏,还有苏轼在不遇时的处世态度。罗山示鹅峰的次韵诗的序中云:

“季冬初六夜深雪霣,翌日起且望城,则琼楼玉宇,银阙贝宫,粉墙垩壁,增明益辉,老眼羞明……居上而不觉外边寒者,有之乎?然则在下者,见琼楼银阙如鬼之瞰乎?方今黎民不饿不寒。爱君如琼楼高处不堪寒之意者,岂不思恩谢耶?”

这段话显然是受容了苏轼的《水调歌头》词,“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此词是苏轼被贬密州时所作,描绘了诗人在“隐”与“仕”之间犹豫难决,最后还是选择了“仕”的情景。《复雅歌词》中载:“元丰七年(1084),都下传唱此词。神宗问内侍外面新行小词,内侍录此进呈。读至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上曰:苏轼终是爱君。乃命量移汝州。”罗山的“爱君如琼楼高处不堪寒之意者”指的不仅是苏轼,也指的是罗山自己。罗山通过苏轼的经历领悟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或贬谪或重用,都是承蒙君恩,这便是罗山“貴知时”思想的精髓。

承应元年(1652),罗山作《苏子瞻游海南》诗:“讥谤怒骂悉文章,屐下海南途不长。莫恨儋翁秃头白,钟山松竹雪加霜。”王安石辞官后的隐居地就是钟山,苏轼被贬海南时,王安石已经逝世。罗山认为苏轼虽被贬海南,却也能蒙受君恩,逝世的人是无法蒙受君恩的。通过反思苏轼的贬谪经历,罗山或更加坚定了“贵知时”处世态度。

此外,罗山次韵鹅峰的诗中有“西子爱江藏白地,东坡冒露击空明……何乐琼楼高处宴,接天秋色不京京”。“琼楼高处”显然引用的也是苏轼《水调歌头》词中之语。“冒露击空明”一词引用于苏轼《记承天寺夜游》。元丰六年(1083),苏轼谪居黄州,夜晚乘兴寻好友张怀民后写下这篇散文。其中有“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记承天寺夜游》表达的感情是微妙而复杂的,有赏月的欣喜、漫步的悠闲、贬谪的悲凉、随缘自适和自我排遣的特殊心境、旷达乐观的胸怀。罗山被苏轼谪居中的随遇而安的旷达心境所感染,也不禁感叹道何必念那琼楼高处,即便不遇,但与友人同赏月下秋景也是一番乐事。

朝仓尚在五山禅僧中描绘苏轼贬谪海南时的“笠屐像”的作品研究中提出:比起悠游时的苏轼,五山禅僧更爱好流浪中的苏轼。禅僧的根本思想中的无常观,让他们以超俗出世的姿态将苏轼的贬谪经历看作君恩、天恩。身为朱子学者的罗山也将苏轼的贬谪生涯比作君恩,与向往出世隐逸生活的禅僧相比,在对苏轼的宦海沉浮的人生经历产生共鸣的同时,苏轼谪居时的积极旷达,迎难而上,敬爱君主的儒者入世思想也成为了屡经挫折仍要在幕府有所作为的罗山的心灵寄托。

五、结语

苏轼一生渴望建功立业,现实的残酷让他在儒家的入世思想与佛老的消极避世思想矛盾中挣扎。江户前期,朱子学崭露头角,朱子学者开始批判有佛教思想的苏轼。但在佛教占主导地位的时代背景下,苏轼带有禅意味的作品恰好既成为朱子学者从俗处世的重要润滑剂,又成为批判佛教思想极好的素材。朱子学者主张入世,重亲情伦理,排斥异端。相对于五山禅僧,朱子学者淡化了苏轼的参禅悟道者形象,更注重苏轼文人一家的手足亲情以及苏轼贬谪时积极的入世精神。

(四川外国语大学日语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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