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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成龙:把家乡搬进画中

2019-04-16明殊

当代人 2019年3期
关键词:成龙枣树剪纸

明殊

30岁的赵成龙剪纸技艺一流,被冠以“全国剪纸能手”“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等名号。但我去拜访他,冲的不止是剪纸,还有他的农民画。他来自“大枣之乡”行唐,因此他的画中尽是枣花、枣树和枣林。除了枣,还有大山、野花、鸡鸭、饸饹等。

难道他要把家乡搬到画里么?

赵成龙笑了。他说,童年记忆总在心中奔涌,慢慢地剪出来或画出来,是一个从农村走出的画家本能的坚守。

我奶奶

赵成龙的奶奶是山西人。后来奶奶跟随她的母亲回到河北,住在了姥姥家。再后来,奶奶嫁给了爷爷。

印象中,奶奶从来没有下地干过活。她一直盘腿坐在炕上,带小孩,绣花、剪喜字、剪窗花。奶奶生了七个孩子,五女二男,所以带大儿女带孙子,这活比什么都要繁重,但奶奶不以为意。她喜欢孩子,就如她喜欢剪纸、绣花一般。白天,她在带孩子,晚上,属于她自己,她便绣绣剪剪,从春到冬,又从冬到春。

小时候,赵成龙很淘。衣服上隔几天便冒出一个洞洞,别人家的孩子顶个白补丁就出来了,他的补丁却与众不同,都是奶奶绣上去的花花草草。因此赵成龙常遭到同学们的取笑,当然笑中还有一丝羡慕的意味。

奶奶是赵成龙的美术启蒙老师。她的手极巧,远近闻名,因此谁家娶媳妇嫁闺女都要来找她剪个喜字,剪个鸳鸯、牡丹。农村人很讲礼,谁上家来都不空手,因此孙辈们都喜欢奶奶,喜欢到她身边看她剪纸,还有,喜欢别人送来的好吃的。奶奶有文化,上过夜校,同时,她也很懂教育,知道怎么带小孩。她不让孩子们直接讨到吃的,会给他们布置任务,比如帮她画个花样,写个字样,或者剪个喜字等。别的孩子完成任务拿到吃的就走,赵成龙不,他还会待上一阵子,看着奶奶剪完才走,有时就直接在奶奶家睡下了。

赵成龙画的花样,没有底稿,凭着想像去画的,有的并不符合规律,线条也不到位,但奶奶常说好。这给了赵成龙莫大的信心。此时,他尚且不知道什么是理想,但奶奶鼓励他可以学学剪纸和绘画,“有门手艺,饿不死人”。

于是,8岁的赵成龙开始跟着奶奶学手艺。

我妈妈

赵成龙是第三代剪纸技艺传人,因为他的妈妈也是个剪纸能手。

窗格剪纸是赵成龙家的特色。小时候,他家的窗户就是木格子的,一年四季窗格上的剪纸没有断过,大都是妈妈的创作。

但妈妈给赵成龙的最大影响,应该是对传统戏曲的热爱。他的脑海中常有这样一幅景象:月光凉凉的,一群妈妈带着孩子沿着乡间的小路,走到邻村去看戏。大人们看的是戏,小孩子们则凑在一起买吃的、玩游戏。对于赵成龙来说,戏很好看,但是看不懂。妈妈就讲给他听,因为知道了剧情,就越发地喜欢看戏。回来之后,他就把它们画下来。妈妈看后特别高兴,鼓励他动手剪一剪。于是,赵成龙就操起了剪刀,开始了他的画、剪生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知书达礼的富家小姐,还有铁面无私的包公,《蝴蝶杯》里的田玉川、能翻很多跟头的武生等,有时除了剪人物,还能剪出一幅场景出来。

二十多年过去了,赵成龙依然喜欢看戏,喜欢画戏曲人物,喜欢剪戏曲人物。

但戏曲与剪纸、绘画一样,都太老了,老得像迟暮的美人,渐渐少人问津。赵成龙看戏买的都是最便宜的票,有一次去晚了,花60块钱买了一张票。身边一个大爷知道后说,你小子真傻,谁还花这么多钱买票来看呀!赵成龙心里挺难受的。

“也许在外人眼里,这种坚守是一种傻。”赵成龙说。

我老师,我的故乡

对于赵成龙来说,剪子如同他的画笔,画笔就是他的剪刀,只是表情达意的形式不同而已。大学时,他选择了绘画专业,却在学校创办了第一个剪纸协会。因此他认识了家住陕西安塞的民间工艺美术大师李秀芳。

李秀芳剪纸好,绘画也好。大学的三个暑假,赵成龙都是在安塞度过的,先是跟着李秀芳学剪纸,后来学习绘画。李老师待人热忱,传艺真诚,无论对谁都坦荡相见,没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之类的担忧。

但告别老师时,李秀芳说了一句话:你是河北人,要画就画你的家乡,画你的生活。

这之前,赵成龙一直在临摹李秀芳的画,临得极像。但越像越不是自己。老师的嘱咐比老师传授的技艺更令他受益。

从此,赵成龙将目光放在了河北,放在了太行,也放在了故乡行唐。

2016年,他的作品《丰收》在“美丽河北——河北省第二届农民书画展”中获了一等奖。画中人物是他的父母,画的就是故乡行唐。

赵成龙家门口有一棵大枣树,是他的太爷爷栽种的。这棵树特别有灵性,没有丰歉,一直都很努力地开花结实。那种精神,像极了朴实的父母和乡邻。枣子特别大,特别甜,个头像核桃一般。因此枣子还不熟时,就有人早早地赶来预订了。这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枣,家庭主妇们要把它们留作过年蒸糕的主材。但打棗是一件特别辛苦的事情。因为枣子不能见霜,否则会长黑点,卖相不好,也易烂掉。这个时候,是父母最忙的时刻。在《丰收》中,赵成龙为举竿打枣的父亲画出了四只手,父辈的辛苦和急切可想而知。

后来,赵成龙家翻盖新房,枣树碍了发展大计,被刨掉了。再后来,被刨的枣树走入了赵成龙的画中,几乎每一幅都是枣花、枣树和枣林。

那是赵成龙的童年,是乡愁,也是他的精神图腾。

轧饸饹是赵成龙早想创作的题材。小时候,谁家若要轧饸饹,一定会跟邻居们打个招呼。大家一听,便各回各家和了面,凑齐了人手,就支起了饸饹床。有人拉风箱烧火,有人轧面,有人捞,还有人早早地等在了桌边。

邻里关系好,家风也特别正。这从赵成龙的画中就能看出来。一个梳着鬏鬏的老太端坐在桌前,不远处,穿花衣的中年女性正送来一碗饸饹。这是捞出的第一碗,第一碗当然要捧给家中老人。这已成惯例,几乎无需提醒和嘱咐。赵成龙说,老太是他的奶奶,中年女性则是他的妈妈,拉风箱的、轧饸饹的也都各有其人,“是真实的人”。

童年记忆常在他的心中奔涌,他几乎不必打什么草稿,便能画出来。

但是,赵成龙的画与别人的不一样。好多专业画家在画农民画,讲究构图的技巧、色彩的对比等,他不是。他的色彩是天生的,自然的,该红就红,该绿就绿,不雕琢,不逢迎,如是而已。

赵成龙对传统的青绿山水尤其喜欢。在《太行新愚公》中,李保国老师和果农的背后便是巍巍青山,绵绵绿水。倾心于青绿山水,自赵成龙的小学时起。历史课上,他知道有一个地方叫敦煌,敦煌壁画中的山水就是青青的绿绿的,明快而典雅。为了制作出这种颜色,他采来嫩的麦芽挤出青汁,又将蜡光的蓝纸用水泡过,便得到了蓝色。如此之后,心仪的青绿山水浮现在了笔端。

现在,不必再用这种土法自制颜料了,但买来的颜料总感觉生了些,他将花椒水注入其中,再用来平涂和分染。用传统的东西画传统的东西,这是赵成龙乐在其中的事。于他来说,每一幅画都如同孩子。“谁舍得卖自己的孩子呢?”他说。所以,他只是画,市场上却很难看到他的画作。

他把自己定位在了传承。画是传承,教学也是传承。他的学生有小孩子,也有国外的留学生。只要喜欢,只要想学,什么人都教。因为他时时记得李秀芳老师带他时的情景:一分钱学费不收,坦荡地充满热忱地传授技艺,并为他指明创作的方向……他知道,若非真正的热爱,不会有如此博大的心胸。他的老师已告诉他做为一个传承者应有的素养和风骨,他只需照此走下去就好。

这是一条寂寞的路,漫长而久远。

但他不急不躁,且充满自信。他说,就像做菜,专业厨师的技能也许很好,偏偏最缺的就是家的味道。农民画也是这样。也许在技法上、用色上、意境上都不够新潮,但足够温暖,足够亲切,足够接地气。这是文化的根,是故乡的味道。

编辑:安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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