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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食的隐喻——西方绘画中的食物

2019-04-13编辑李奕辰

艺术品鉴 2019年2期
关键词:牡蛎隐喻厨房

编辑=李奕辰

食物是举世皆用的表达亲密的隐喻。我们当中的许多人都知道那种爱某物或某人至深时,想和这个物或人合而为一,将其融进我们自己的感觉。或许这是一次让我们沉浸其中的辉煌日出;或许这是一段打开和融化我们心灵的优美旋律;或许这是我们渴望与之合而为一的至爱情侣。所有的艺术都用来表达人类这种对融合的深切渴望。但是,只有准备和享受食物的艺术让我们从物质的层面完成这种融合。让进食成为一种如此有力的体验和隐喻的一个原因就是:我们吃进食物之后,它就变为我们的组成……

——威尔·塔特尔《世界和平饮食》

对页莉莉· 马丁· 斯潘塞《先亲它再亲我》1856 年纽约布鲁克林美术馆

本页迭哥·委拉斯凯兹《基督在玛利亚和玛莎家中的厨房场景》1618 年现藏于伦敦国家画廊

美食的孕育——厨房

准备食物是唯一能让我们吞并自己的所创的艺术——吃掉了自己的创造物,也是唯一需要五种感官都参与的艺术。厨房则是准备食物的必然空间。

西餐当中,肉类和面食通常会经过很多加工程序,才会被带入餐桌,因此餐桌上的食物会使人联想起其野蛮的加工过程。所以,在绘画里,厨房一直是不讨人欢喜的工作间,尊贵的人都不会出入。画中的厨房往往充斥着膀大腰圆的底层劳工和不能入口的粗加工食材。起初,厨房经常就是黑暗污秽的地方,食材在地面、厨台上胡乱堆积,佣人们举止不端或正在卖命劳作。

乔吉姆·维特维尔(Joachim Wtewael)在1605年所作的《厨房场景》突破常规,将绘画的主要表达空间留给了下层民众和他们所忙碌的厨房场景。文艺复兴和巴洛克的厨房画作也更愿意把眼光放在食物制作,而不是食物的享用上,以及关注那些作为社会脾脏的劳工。

直到18世纪的一些绘画中,厨房才成为了一个具备艺术气息并可以实现自我价值的地方。在西方,从烹调或是家庭生活切入绘画的新视角到了19世纪才算普及,迭哥·委拉斯凯兹(Diego Rodríguez de Silva y Velázquez)画的《基督在玛利亚和玛莎家中的厨房场景》,辛劳的佣人占据前景的大半,基督及其追随者却退居在远处。并且,在整个19世纪,西方绘画对厨房的表现都不乏雅致和欢乐的调子。1856 年莉莉·马丁·斯潘塞(Lilly Martin Spencer)的笔下已经是调着糖浆并与画外之人眉来眼去的快乐厨娘。而吉安·乔治·维贝尔(Jehan Georges Vibert)画过一个正在仔细品尝自制酱汁的美食牧师,也让我们看到了 19世纪90年代精致明亮的厨房。时至20世纪60年代,美国波普艺术的厨房中,普通人的食物看似普通,却带着消遣和挖苦的色彩。

本页汤姆·韦塞尔曼 《静物30号》 1963年

汤 姆· 韦 塞 尔 曼(Tom Wesselmann)1963 年创作的《静物30号》的画面中拼贴了很多常见的加工食品包装,展现了一个平凡的中产阶级美国厨房。在冰箱上方挂着一件毕加索1927年创作的《坐着的女人》的复制品。而杂乱的食品却趾高气扬地闯进画面。在韦塞尔曼的画作中,美国食品有种不协调的气息,就像让市井中人闯进了一家高贵的美术馆。韦塞尔曼的厨房图像总体上就像对艺术史的评注。普通的厨房,现实主义者构想的里屋,在韦塞尔曼看来,是一个理想的艺术历史的废墟,因为它不仅是实现基本需求的场所,这需求可能低鄙不堪,也可能令人振奋,它同时也是艺术与现实纠葛的战场。

无肉不欢:生命的力量

作为西方厨房中最主要的食材,肉类虽然并不是雅观的描绘对象,却有着它本身独特的质感和丰富的喻意。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最有代表性的一道汤后主菜就是羔羊了。羔羊作为献祭品,有着丰富的宗教隐喻。

肉类在绘画中有时以菜肴的形式爬上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有时也以食材的形式出现厨房的案板上。从安尼巴尔·卡拉奇(Annibale Carracci)创作的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肉铺》中可以看出,肉类虽然是昂贵的、专属于富裕阶层的食品,肉店却是卑微的行业。肉店中展示着血淋淋的动物肢体和脏器,就如同血腥的战场。

埃尔森的《鹧鸪与骑士的金属护手》也刻画了悬挂的动物肉。埃尔森的画却反映了狩猎的题材,他将猎物的肉和男性对猎取野物的快感联系起来,暗示了人类的征服欲与贵族狩猎的特权。

有些肉类的静物画也揭示了阶级身份。十九世纪的法国,海鲜要比粗糙的牛肉块名贵得多,海鲜反映的是上流社会的生活。莫奈(Claude Monet)笔下的工人阶级只能吃粗糙的炖肉,爱德华·马奈(Édouard Manet)的《鲤鱼静物画》却可以看到当时的有钱人吃的海鲜——鲤鱼、鳗鱼、红鲻,当然还有几只牡蛎。

牡蛎在西方被一度认为是催春的食物,因此带有牡蛎的绘画也一度与荒淫无度的生活联系起来。荷兰以及佛兰德画中的牡蛎自然也带有这种含义。小佛兰斯·佛朗肯(Frans Francken the Younger)于17世纪30年代创作了一幅牡蛎狂欢宴《饶克市长家的晚餐》,描绘了安特卫普饶可市长家中骑士和妓女的狂欢。从画面上可以看出饶克市长家中有大量的艺术品收藏,墙壁上最显眼的是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画的《参孙与黛莉拉》,参孙之死正是因为妓女黛莉拉的引诱,所以画面暗示着美色的危险。但这警告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享乐。

20世纪马蒂斯(Henri Matisse)的《牡蛎静物画》却一改牡蛎的性爱暗示。画家创作这幅画时,已经被诊断为肠癌,需要面临危险的手术。与此同时,纳粹打败了法国,画家的妻子也要离开他(尽管他还有一个年轻的情妇)。这种情况,算是穷途末路。可见画家绝望之余创作此画,是一幅画有遗嘱意味的作品。牡蛎不再是赞美性爱,而是对生命中的美好瞬间的肯定。

对页安尼巴尔·卡拉奇《肉铺》(上图)

马蒂斯《牡蛎静物画》布面油画 1940年(下图)

本页彼得·保罗·鲁本斯《帕里斯的裁判》布面油画145×194cm 1632-1635年西班牙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上图)

苹果:爱与原罪

水果可以天然地呈现在餐桌上,并不与自然脱节,使人联想到大自然的美好,所以,水果较早的成为描绘食物的绘画中的主角。

中世纪宗教题材的绘画中,苹果是一种象征。《圣经》记载,上帝对亚当和夏娃说:“唯有园中那棵树上的果子,你们不可摸也不可吃,因为吃的日子必定死。”从记载上看,作者摩西并没有将这个会致死亚当、夏娃的树命名,也没有记载树上的果子是什么果子。但是画家们普遍选择了一种普通常见的水果来代表这个果子。比如雨果·凡·德古斯(Hugo van der Goes)的《亚当与夏娃》中所描绘的禁果,正是苹果。《圣经》中,可以看出,这个果子并不是对性爱的禁止,亚当与夏娃的性爱也并不是要被批判的。中世纪尊重宗教,也尊重《圣经》,所以画面上的苹果代表着更深层次的罪恶——不遵从神的命令,背信弃义。由此可见,时代和地域的不同,却将艺术手段表现出来的苹果赋予了相似的意思,就是罪。苹果代表的正是致人犯罪的诱惑,是原罪的象征,却又是爱与美的象征。

雨果·凡·德古斯(Hugo van der Goes)《亚当与夏娃》现藏于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本页赫拉德·戴维《逃亡埃及途中的休息》44×45cm约1510年

希腊神话成为西方绘画的一大题材来源,“帕里斯的审判”就是其中之一,这是希腊三女神比美的神话故事,来自人间的帕里斯把代表获胜的苹果判给了维纳斯女神。此时,苹果还象征着女性之美。十九世纪后期的象征主义画家玛丽·卡萨特(Mary Cassatt)对“伊甸园”里的苹果所代表的象征意味赋予了全新的内容,她在一幅大型壁画上描绘了一个摘水果的妇女,并将画中主角解释为一群“摘取知识和科学之果的年轻女性”。后来卡萨特又创作了一系列的摘水果者的形象特写,其中有一幅名为《摘苹果的婴孩》,画里描述了一个年轻的妇女抱着个伸手摘树上苹果的婴儿,表达了卡萨特对儿童的关爱,充满了人文主义的关怀。

葡萄:欲望、牺牲与救赎

寓意不同却时常出现在中西方绘画的水果还有葡萄。耶稣说:“我是葡萄树,你们是枝子。常在我里面的,我也常在他里面,这人就多结果子;因为离了我,你们就不能做什么。”葡萄也暗示耶稣是葡萄树,他与众信徒相连,

赐给他们生命的养分。葡萄与酒总是联系起来的,比如画家们常刻画的酒神,都会以葡萄为伴。如果圣画中的耶稣所持的葡萄也理解为葡萄酒的暗示,那么它的寓意就不难理解了。《圣经》中曾提及葡萄酒的次数多达521次。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上说:“面包是我的肉,葡萄酒是我的血。”基督教把葡萄酒视为圣血,表明他的牺牲。赫拉德·戴维《逃亡埃及途中的休息》中刻画了马利亚拿着一串葡萄给她的孩子,这是象征耶稣成人后受难的葡萄酒的符号,代表了牺牲与救赎的含义。

对页卡拉瓦乔《微醺的酒神巴克斯》1593年油彩布画 95×85cm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希腊神话中的酒神狄俄尼索斯又赋予葡萄不一样的隐喻。《微醺的酒神巴克斯》是卡拉瓦乔(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鲜以神话为作画主题的一幅画作,画面中的巴克斯即希腊神话中的狄俄尼索斯。相传他首创用葡萄酿酒,并把种植葡萄和采集蜂蜜的方法传播到各地。画面中的巴克斯并不像冰冷的神明,而是如普通人一般享受着阳光,葡萄叶遮盖着漆黑的头发,与画面底部篮子中的葡萄呼应,暗示着美貌与欲望。

无酵饼:无“罪”与献祭

“饼”与“葡萄酒”向观者叙述着耶稣在遭罗马兵逮捕的前夕与十二门徒共进最后一餐时的情节。许多名作,都以“最后的晚餐”为题材,再现这一经典宗教故事。而这“最后的晚餐”中不可或缺的饼,就是无酵饼。

本页胡安·德·华内斯《最后的晚餐》1560年板面油画 191×116cm

马可福音第 14 章讲到:“他们吃的时候,耶稣拿起饼来,祝了福,就擘开,递给他们说:‘你们拿着吃。这是我的身体。’”可见,这饼代表着耶稣的身体。

无酵饼,是一种历史悠久的面包食品,初出现于古埃及和苏美尔。根据《圣经·出埃及记》的记载,当耶和华施展十灾的最后一场时逾越了以色列人的家门,最后拯救了他们离开埃及。无酵饼便是纪念以色列人脱离埃及奴役的一项食品,亦会用作献祭。由于无酵饼记录著以色列人的自由和苦难,古代以色列人以至现今的犹太人在守逾越节期间只吃无酵食品。而“酵”,在圣经中也用作罪恶的代表。无酵饼内是不加入酵母的,这对犹太教和基督教来说具有特殊的宗教意义。

隐喻

食物是真实生活中的必需品,也是每一种人类文化所共有的内在生命的主要象征。从上述种种有关食物的解读中不难看出,食物是生命、爱、慷慨、庆祝、享乐、保障、获取和消费的来源和隐喻。但同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食物也是支配、统治、残忍和死亡的来源和隐喻,因为我们往往通过杀来吃。进食是所有活动中最具亲密感的行为。在进食的时候,我们实际上完成的是一个我们渴望的、复杂的、将本我与非我、主体与世界合二为一的过程。

我们跟某人或某物最亲近的方式就是吃他们。被我们吃了的,就成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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