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风波

李纳米

1

“姐姐，我最近很缺钱。又快到月末了，我不知道该卖掉什么。”

苍白的手指蜷曲在靠近掌心的位置，那里有一部手机。女孩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突起的数字边缘，漫不经心地说：“思明来找过我一次。”

“姐姐，你猜我会怎么做？”女孩在电话边轻轻地笑了，“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一个计划？”

“我记得。”电话那边的女声冷清疏远，像是初冬窗棂下一夜醒来后刚刚凝成的薄霜。

女孩的脸微微扬起，习惯上扬的嘴角露出一丝天真的意味，然后挂断了电话。

2

彼时，天边的云霞正在肆意地晕染着天空一角，远处的建筑渐渐地模糊了窗子和门，成为巨大的沉默的黑影。

李崇安正目不转瞬地看着思明，年轻的少年躯体里，总是安静地流露出难以掩藏的力量，当他趁着暮色逆光从远处走来的时候，举止间总是不自觉地带出一丝张狂。

“发什么呆？”相机镜头突然聚焦，思明的脸在一瞬间的模糊下骤然清晰，“把照片删了，别发给老师。”

崇安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稳下阵脚，差点忘了谁更有谈判的资本：“可以。”

思明明显放松下来：“那就好。”他眨了眨眼，是少年特有的纯洁，一切事情都很好办的意味。

“但是，”崇安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不能免费地要求我这么做。”好像说了一件难以启齿的羞事，崇安抿抿嘴，垂下眼帘，略显生涩地快速眨眨眼。

“干嘛，”思明没想到崇安还有后话。

李崇安再度抬眼，便好像换了一双眼睛，“我要钱。”

3

“姐姐，我弄来了一点钱。虽然只有一点但是应该够下个月用了。”女孩的声音毫不掩饰地露出欣喜。

崇安把手机拿开一点，屏幕上的计时器跳着：41、42、43……，她赶紧问：“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先把下个月过完吧。”电话那边又响起令人安心的女声。崇安“嗯”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就随着电话的挂断消失在喉咙里。

二楼的教室从窗边望出去，相邻的是长满爬山虎的墙，高若悬正专注于眼前的课后作业。林芷彩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她缓缓地走到高若悬面前，带着身份尊贵的女王身着曳尾长裙的优雅，以及即将面见田间布衣的高傲，缓缓开口道“高若悬，你看，我有你们的照片。”

高若悬诧异地抬起头，像是刚刚从一场午后的打吨中醒来。在眼前被放大的手机屏幕里，她看到了自己眼睛处的两个白色光点，还有林芷彩真正想给她看的：她和思明的照片。

高若悬沉声问道：“你哪儿来的？”

林芷彩嗤了一声，利落地收回手机，低头认真地端详着那张照片说道：“还能哪儿来的？”问句的尾音在空气里弯成了一个漂亮的小银钩。

接着，她满意地按了手机键锁上屏幕，懒懒地抬起头问道：“我凭什么告诉你？”说完，傲慢地走了。

4

“蒋思明！”高若悬刚领着思明到学校的小树林里面，就迫不及待地爆发了，“你怎么回事！”

“小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思明面对高若悬的一通火莫名其妙。

“照片的事！你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那为什么刚才林芷彩还拿着照片威胁我！”高若悬几乎是喊着说这些话。

“照片？”思明诧异道，“林芷彩怎么会有照片？你跟她在一个班？”

“我怎么知道她会有照片！”高若悬说道：“她要是告诉老师或者发到群里，那我怎么办啊！”说话间，泪水从她睁的大大的眼睛里流出来。

思明口干舌燥好一通安慰，才把高若悬从嚎啕大哭变成了默默流泪。

趁着没人，思明和高若悬偷偷地出了小树林，刚到安全地带，就看到李崇安背着双肩包从远处缓缓走来。

思明在若悬前面，倒是若悬先看见崇安，喊住了她：“崇安，思明告诉我，你拍到了我们……一起的照片。”

崇安点点头，闷哼一声当做回应，同时快速地看了一眼思明。

思明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高若悬接着说：“既然你已经答应帮我们保密，为什么林芷彩也会有照片？”

崇安很坦然，笑道：“我只能保证照片不是从我手里流出去的。”

最后一个“我”字咬得极重，趁高若悬一时怔住，崇安走到她跟前，轻蔑地看了看站在一边的蒋思明，思明逆光站在阴影里，面孔模糊不清。

天地間一下子变得极静，好像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三人演戏，但是他们忽然都一起忘词了。

5

高若悬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她感受到身边与她擦肩而过的人带来一阵又一阵不一样的旋风。我去哪里呢？她一点都不喜欢迷路的时候，总要抓住什么才安心。

李崇安头也不抬地问：“您好，请问要喝点什么？”

高若悬苦笑道：“你……”

李崇安遮得严严实实的，站在“大碗茶”的前台只露出一双眼睛在不自然地飘忽着。

看高若悬的脸色十分难看，李崇安垂下眼睛小声说道：“等我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钱放在收银台里，又提高音量喊道：“两杯珍珠奶茶！温——”

说罢，她解下围裙摘掉口罩，边摘边小声嚷道：“可闷死我了！”然后她拿上奶茶，往高若悬手里一塞，说道：“拿着，咱们边走边说。”

高若悬点点头，扑通一声戳开奶茶的塑料薄膜，里面的奶茶溅出来，洒了她满手。

李崇安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高若悬小声地说了声谢谢，却鼻子一酸，左眼滑落一大滴泪水。

李崇安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说道：“怎么了？”

高若悬一脸不解地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崇安回答道：“我在这里打工。照片的事……”

“我知道不是你泄露的秘密。而且，我已经知道是谁做的。”

“思明……”

“别提他了，我和他已经不是朋友了。说说你吧，你为什么会这么缺钱，”

崇安猛喝了一大口奶茶，用力在嚼嘴巴里的珍珠，装作很忙地说：“没有啊，我只不过是想多赚点钱，花着方便嘛！”

“不是的，”高若悬一字一句地说：“普通同学缺钱，不是像你这样的。崇安，你有需要帮助的，可以找我。”

崇安眯起两只眼睛说：“哎呀，你想多了，不存在的！我确实需要帮助嘛，你陪我走走就好了呀！”

“好啊。”若悬小跑了两步，走到了崇安的旁边。

高若悬，一个阳光少女，或许她并不知道，思明早已在背后将照片给林芷彩看过，像说笑一样“分享”给她;或许她也不知道，崇安的母亲生病，他和在外打工的姐姐拼命赚钱，为了救母亲……

或许，这个世界上，我们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却始终不能忘了真诚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