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监管与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演化博弈研究
2019-04-08王琦
王 琦
(西南政法大学 商学院，重庆 401120)
一、问题提出
近年来，已有研究表明许多企业在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过程中往往忽视了诸如商业道德、产品安全以及环境保护等一系列社会责任问题[1-3]。从长远来看，这会影响到企业综合竞争力，同时也会阻碍社会经济的协调发展[4]。于是，企业社会责任问题就备受人们的高度关注，要求企业承担社会责任的呼声也日益高涨[5]。其中，政府在推动企业承担社会责任方面发挥着重要的监管作用[6]，因而，政府如何监管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就成为学者研究的重点。
Wagener(2001)研究发现在政府监管过程中政府和企业的利益会相互制约和影响，两者之间存在博弈关系[7]。这样，越来越多的学者从博弈角度来研究政府监管对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影响。宁亚春和罗之仁(2010)通过建立三阶段Cournot博弈模型，研究政府管制与双寡头企业不履行社会责任行为的关系问题[8]。张旭梅等(2013)通过构建二阶段博弈模型来分析政府的反盗版监管政策对正版厂商质量选择的影响[9]。王志国等(2016)利用动态赋时博弈模型，研究政府的监管决策对企业低碳技术创新系统性能指标的时间量特性影响[10]。吴士健等(2017)建立双重治理体制下中央、地方环保部门与碳排放企业间的三方博弈模型，研究实施阶梯式碳税政策对企业碳排放行为的影响[11]。张彦博等(2018)构建地方政府和污染企业之间的Stackelberg微分博弈模型，对企业污染减排过程中的政企合谋问题进行探讨[12]。然而，这些研究在研究方法上，都是基于博弈方完全理性假设条件下分析政府与企业之间博弈关系，这明显具有一定局限性。考虑到现实中政府和企业是难以达到完全理性的，策略的选择是不断学习和调整的结果，这样，基于有限理性来研究政府监管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特征及其影响因素更具有现实意义。同时，在研究内容上，这些文献重点探讨政府监管对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影响，并没有对政府监管与企业社会责任行为之间的相互影响予以关注。综上所述，政府和企业间的策略博弈具有长期性和动态性，系统地分析政府监管和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演化博弈路径与稳定策略，对提高我国企业社会责任水平、规范政府监管和提高政府监管效率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有鉴于此，本文将利用有限理性条件下的演化博弈理论对政府监管与企业社会责任行为之间的博弈问题进行研究，找出相应的演化博弈路径以及影响演化博弈的因素，并通过数值仿真来探索在演化博弈过程中政府与企业之间相互学习和相互影响的复杂关系，以期为政府监管和企业社会责任行为提供有益指导。
二、模型建立和假设
传统博弈理论是以完全理性为前提，其认为完全理性的博弈参与方能够预见其行为策略的经济后果，并一次性做出最优策略选择[13]。然而，由于现实中企业社会责任问题的复杂性、信息的不完全和认知水平限制，在政府监管与企业社会责任行为之间的博弈过程中，政府对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意愿缺乏了解，企业掌握政府监管政策和监管力度等信息也十分有限，这样，政府和企业双方的行为策略都是基于有限理性而做出的[14]。由此可见，政府与企业都不能通过一次博弈找到最优策略，而是通过试错、总结和模仿，不断寻找较优策略，最终形成稳定策略。因此，传统博弈理论并不能真实地描述出政府与企业双方的行为特征，而基于演化博弈理论的政府与企业的行为策略研究则会更加符合实际情况。
(一)基本假设
假设1：企业和政府都是有限理性的，在演化博弈过程中，企业和政府会进行随机配对，反复博弈。同时，企业和政府具有较强的学习能力，经过较长时间学习和借鉴，会选择收益较大的策略。
假设2：企业和政府的效用目标不同，其会根据自身效用最大化原则进行决策。从企业的角度来看，其可能因为履行社会责任而产生经济利益，同时，也可能迫于政府压力，选择履行社会责任(简称为履行)；同时，却也可能认为社会责任会耗费大量资源，增加企业成本，因而选择不履行社会责任(简称为不履行)。从政府的角度来看，其会在经济利益和社会利益之间进行权衡，一方面，为了维护社会利益，政府会对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进行监管(简称为监管)；另一方面，为了发展经济而纵容企业不履行社会责任行为，或者也可能因为监管成本原因，而选择不监管(简称为不监管)。
假设3：选择履行社会责任的企业比例为x，选择不履行社会责任的企业比例为1-x；选择监管的政府比例为y，选择不监管的政府比例为1-y。
(二)演化博弈模型建立
政府监管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过程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而且企业和政府是在有限理性以及信息不完全的情况下进行博弈，其策略相互影响并受到上次博弈策略的影响，类似生物自然进化过程，使得其各自策略选择呈现长期性和动态调整性。基于上述三个假设条件，构造企业和政府的博弈支付矩阵如表1。
在支付矩阵中， R1表示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时所得到的收益，C2表示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成本，R2表示企业不履行社会责任时所得到的收益，其中，R1>C2；G表示政府对不履行社会责任企业的惩罚金额，C1表示政府监管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成本，D表示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给政府带来的收益，E表示企业不履行社会责任给政府带来的损失，其中，G>C1。
表1：企业和政府的博弈支付矩阵
根据表1可知，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期望收益及群体平均收益分别为U1和U1，则有：
U1=y(R1-C2)+(1-y)(R1-C2)
(1)
U1=xy(R1-C2)+x(1-y)(R1-C2)+(1-x)y(R2-G)+(1-x)(1-y)R2
(2)
设政府监管的期望收益及群体平均收益分别为U1和U1，则有：
U2=x(D-C1)+(1-x)(G-C1-E)
(3)
U1=xy(D-C1)+x(1-y)D+(1-x)y(G-C1-E)+(1-x)(1-y)(-E)
(4)
为了更加清晰分析在企业和政府相互作用下的演化博弈过程，本文首先单独分析企业和政府的均衡演化过程。本文将依据生物演化复制动态思想，企业和政府会选择收益较高的策略，从而调整相应策略，这样，企业和政府选择不同策略的比例将会发生变化，因此，选择某一特定策略比例的变化速度与该比例以及其收益超过平均收益的幅度成正比，其可用以下复制动态方程来表示[13]。
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比例的复制动态方程为：
=x(1-x)(yG+R1-C2-R2)
(5)
令F(x)=0，可以解得x*和x*=1。
若R1-C2=R2-yG时，则F′(x)=0，所有x都为稳定状态，如图1(a)。若R1-C2>R2-yG时，则F′(1)<0，F′(0)>0，于是，x*=1为演化稳定策略。这表明当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所产生的收益大于其不履行社会责任所产生的收益时，有限理性的企业最终会选择履行社会责任。因此，在此情况下，即使初始状态x*=0，其也将向x*=1的状态演化并趋于稳定，如图1(b)所示。若R1-C2
图1：企业的复制动态相位图
以上结果，可以说明F′(x)的符号与R1-C2-R2+yG有关，由此可知，政府监管比例y和政府惩罚金额G是影响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重要因素，其中，y为政府选择监管的概率，可以被看作政府的监管力度，其体现了政府对所制定监管政策的执行程度，而G表示政府对企业不履行社会责任行为的惩罚金额，这样，y值或者G值越大，不履行社会责任企业面临的可能损失金额也就越大，企业会逐渐选择履行社会责任。因而，政府应通过加大监管惩罚力度，完善相关制度和法律法规，从而对企业社会责任履行形成强有力的外部约束机制。同时，我们也发现，更为重要的是企业应减少履行社会责任成本C2，积极发挥企业社会责任在价值创造中的作用，这样才能促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此外，企业不履行社会责任所产生的收益R2也是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影响因素。
政府监管比例的复制动态方程为：
=y(1-y)[(1-x)G-C1]
(6)
令F(y)=0，可以解得y*=0和y*=1。
若(1-x)G=C1时，则F′(y)=0，所有y都为稳定状态，如图2(a)。若(1-x)G>C1时，则F′(1)<0，F′(0)>0，于是，y*=1为演化稳定策略。这表明当政府监管企业社会责任行为所得大于其监管成本时，有限理性的政府最终会选择监管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如图2(b)可以看出，当初始状态y*=1，其会一直保持稳定；当y*=0，其也将向y*=1的状态演化并趋于稳定。若(1-x)G
图2：政府的复制动态相位图
以上结果，我们可以发现，F′(y)的符号只与(1-x)G-C1有关，可见，政府对企业惩罚金额G、政府监管成本C1以及履行社会责任的企业比例x与政府是否进行监管有着密切关系。这样，政府应加大对不履行社会责任企业的惩罚金额，严格控制监管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成本，从而实现政府监管效率最大化，这有助于政府监管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因此，由(1-x)G-C1可知，政府基于经济利益来决定是否监管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同时，我们进一步研究分析，由(1-x)G-C1中(1-x)可知，不履行社会责任企业比例越高，越可能给社会环境造成不良影响，政府社会声誉损失就越大，因而，政府最终会监管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这充分体现出政府的社会性。政府是社会公众的代表，有义务通过监管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方式来维护社会利益。综上分析，我们可以认清政府的两面性，即经济性和社会性，并且，社会利益是依附在经济利益基础之上的，只有政府拥有足够资源和收入，才能增加公众服务的投入以及基础设施建设，从而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维护社会利益。因而，政府要考虑社会利益，最终也不可避免地要追根溯源到经济利益上。总之，政府对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进行监管具有经济动机和社会动机。
三、模型均衡点与稳定性分析
为使得企业和政府的收益更接近现实，需要增加约束条件。其一，从短期来看，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所产生收益无法迅速显现出来，这样，(R1-C2)
按照Friedman(1991)的提法，均衡点的稳定性是由系统的雅克比矩阵的局部稳定性分析得到[15]。因此，根据雅克比矩阵的行列式以及雅克比矩阵的迹的符号，结合增加的约束条件，本文对5个均衡点进行稳定性分析，其结果见表2。
表2：稳定性分析结果
由表3可知，5个均衡点中有1个鞍点E(x0,y0)，2个不稳定均衡点A(1,0)和C(0,1)以及2个演化稳定均衡点B(1,1)和O(0,0)。因此，本文依据这一结果将描述出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和政府监管的动态演化过程(见图3)。
图3: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和政府监管的动态演化图
由图3可知，整个演化博弈系统存在着两个稳定状态。当初始状态在区域COAE时，演化博弈系统都将收敛到(不履行，不监管)模式，即企业选择不履行社会责任和政府选择不监管，这是一种不理想状态；而当初始状态处于区域CEAB时，演化博弈系统都将收敛到(履行，监管)模式，即企业选择履行社会责任和政府选择监管，这是一种理想状态，从而实现企业与政府的双赢。可见，整个演化博弈结果取决于区域COAE的面积和区域CEAB的面积大小。区域CEAB的面积增大，演化博弈系统将收敛于(履行，监管)模式的概率增加而收敛于(不履行，不监管)模式的概率减小。反之则亦然。因此，本文将进一步考察参数变化对整个演化博弈结果的影响。其具体结果见表3。
表3:参数变化对演化博弈结果的影响
由表3可知，政府监管成本C1、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收益R1、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成本C2以及企业不履行社会责任收益R2等参数变化会对演化博弈结果产生影响，这表明企业和政府会通过权衡自身的收益和成本进行策略选择，从而影响到整个演化博弈结果。同时，我们也发现，政府惩罚金额G在演化博弈系统中并没有起到影响作用，这说明简单地通过提高惩罚金额无法促进企业社会责任实现，而是需要将执行力度y与惩罚金额G进行高度统一。
四、数值仿真分析
根据演化博弈理论，除了各参数变化会影响到演化博弈结果之外，各博弈方的初始状态也将以惯例性的方式影响到演化博弈结果，因此，本文将进一步仿真分析企业和政府选择某一策略初始比例的变化对演化博弈结果的影响。这样，本文将运用Matlab软件对演化博弈模型进行数值实验来模拟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和政府监管的动态演化过程。本文设定各参数值分别如下：R1=10,R2=8,G=6,C1=1,C2=4,D=20以及E=4。
若y>0.5，则取y=0.6，这样，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动态演化过程如图4所示。由图4可知，当政府监管概率较大时，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概率最终会收敛于1，即政府选择监管比例大于0.5时，企业最终会选择履行社会责任。
图4:当y=0.6时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动态演化图
若y<0.5，则取y=0.1，这时，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动态演化过程如图5所示。由图5可知，当政府选择监管概率比较小，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概率最终会收敛于0，即当政府选择监管比例小于0.5，企业最终不会履行社会责任。
图5:当y=0.1时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动态演化图
若x>0.05，则取x=0.9，这样，政府监管的动态演化过程如图6所示。由图6可知，企业越愿意履行社会责任时，政府选择监管的概率会逐渐趋近于0。即只有当企业选择履行社会责任比例相当高时，政府最终会选择不监管企业社会责任行为。
图6:当x=0.9时政府监管的动态演化图
若x<0.5，则取x=0.1，这样，政府监管的动态演化过程如图7所示。由图7可知，当企业不履行社会责任概率越大时，政府选择监管的概率会逐渐增大，最终趋近于1。这表明企业越不履行社会责任，政府就越会对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进行严格的监管。即当企业选择履行社会责任比例小于0.5，政府最终还是会选择对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进行监管。
图7：当x=0.1时政府监管的动态演化图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发现，政府监管和企业社会责任行为之间的演化博弈路径具有依赖性。可以说，政府监管是企业是否履行社会责任的关键，企业社会责任行为是根据政府监管力度的大小而决定的，同时，企业社会责任行为也会影响政府监管行为。进一步来看，从图4-图7可以看出，企业或者政府收敛到稳定状态的时间与其自身选择初始比例有关，该比例越接近稳定状态，其收敛速度越快，这表明演化博弈结果会受自身选择的初始概率影响。此外，通过比较不同状态下的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和政府监管的动态演化图，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和政府监管的演化博弈结果要视对方选择的初始概率而定，其取值不同会产生不同演化博弈结果。因此，可以看出，政府与企业之间互动行为也会对演化博弈结果产生重要影响。
五、结论
本文通过演化博弈模型及计算机仿真，研究了政府监管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过程中政府和企业之间的关系及其相互影响作用，进而分析出政府监管与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演化博弈过程特征和稳定状态，并得出演化博弈系统收敛于两种模式。一种为理想状态，企业选择履行社会责任和政府选择监管；另一种状态为企业选择不履行社会责任和政府选择不监管，而这种状态既不利于企业自身的可持续发展，也不利于推动社会健康发展，因此，我们称之为不理想状态。本文研究表明，政府监管成本、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收益、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成本以及企业不履行社会责任收益等是影响演化博弈结果的重要因素，而政府惩罚金额在演化博弈系统中并没有起到影响作用。此外，我们也发现，政府与企业之间互动行为也会对整个演化博弈结果产生重要影响。综上所述，企业社会责任行为不仅取决于政府监管行为选择的合理性及其相关政策制定的科学性，更取决于企业自身对企业社会责任行为本质真正的认识和理解。因此，基于以上研究结果，将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提高政府监管效率和监管水平。政府加强监管力度，必然会增加监管成本。这时，政府应重视对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行政监管，加强对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情况的监督和检查，加大对企业不履行社会责任行为的处罚力度，并对于执行不力的官员进行处罚。同时，政府还应通过建立包括社会公众和市场在内的综合监管机制，及时对外公布监管信息，增强社会公众的监督，利用市场机制降低监管成本，进而提高监管效率。
第二，完善相关法律机制。一方面，在立法层面，政府需要借鉴西方发达国家的先进做法，制定一部综合性企业社会责任法，对相关内容、法律责任以及范围等问题进行确定，这样会对企业社会责任履行形成强制性约束，保证投资者资产的保值增值、保障员工和债权人的合法权益等等。同时，对法律详细条款和司法解释以及具体量刑标准进行明确，从而指导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另一方面，在执法和司法层面，政府应加强相关企业社会责任法律的执行力度，成立专门的执法机构并完善相应司法制度，这样可以避免因执行力欠缺或者惩罚不够所导致的企业社会责任履行缺失问题。
第三，加强政府对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支持。政府应通过经济手段和行政手段支持和引导企业承担社会责任，积极为企业提供相关技术支持，为企业提供良好的制度环境，从而提高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预期收益。同时，政府对社会责任表现好的企业提供经济奖励和优惠政策等，减轻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压力，从而降低履行社会责任对企业可能造成的短期损失。
第四，降低政府对经济的干预。政府应积极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这样企业才可能通过社会责任的履行获得利益相关者的支持和关注，从而获取竞争优势，提高企业价值。
第五，建立科学的企业社会责任管理体系。企业应将企业社会责任活动视为保证企业可持续发展的一种战略投资，建立健全完整科学的企业社会责任管理制度和管理流程，使企业社会责任行为日常化和内生化，从而保证企业社会责任实现，提高企业品牌影响力和竞争力。J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