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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离之外

2019-04-07温亚军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9年1期
关键词:新疆作家意义

温亚军

调到北京十八年了,随着生活环境的变化,慢慢地,我心里会衍生出无穷无尽的顾忌,甚至卑微,还有虚伪。起初,我的生活看似像原来在新疆时一样,表面是平静的,可内心无法安静,似有头蛰伏冬眠已久的兽苏醒了,在追赶着我,不容我停歇,致使前些年增加了不少有关这个城市的文字。

到这个城市已经十八年,却没法融进这个城市的生活,“他者”的感觉一直都在。几年前读奈保尔的《河湾》时,处处感受到了这种气息。看来,无论你用什么方式表达你的生活态度,抒发你对一个地方的感受,怎样投入或者尽力,可骨子里与生育之外的地方还是有层隔膜的。

当然,这也得分年龄段。

三十多年前,我离开陕西去新疆,当时十七岁,到三十四岁离开,我在新疆生活了十六年。那可是我人生最关键的时段,在成长、生存等一系列问题上,文学对我的精神支撑不言而喻。现在想来,新疆与我的隔膜似乎就没那么严重,虽然没有完全地融入那种生活里,但在无形之中,我的性格还是发生了很大变化,除了视野,看问题的角度也着实开阔了不少,这对我后来写小说有很大的帮助。我一直身在部队,但我没法把握部队题材,由于新疆自然环境的因素,我怕写成那种诉苦式的、类似于纪实的那种。我不愿无病呻吟,只好书写离现实较远的另一种人生状态,这样,我的创作情绪才能保持均衡。

我这人没有计划,不给自己施加额外的压力,逮着什么写什么,没有偏重,但从我现在的作品数量上来看,农村题材的偏多一些,尤其是新疆农村的。我写新疆的风情,写牧民和小镇居民的生活,写到了他们的善良,写到了人间的温暖,也写到了他们的生存苦难,还写到了时代变迁对他们原有道德的冲击。说句实话,我不会有意识地去营造边疆农民的温情生活,只是想写出他们的生存状态与自然的那种和谐。写这些作品的时候,或许我的心态是松弛的,没有背负现实生活与道德伦理的重量。其实,我一天都没有在新疆农村生活过,可我有陕西农村的生活经验,所以,这样更具有探索感。

可我却是个缺乏冒险精神的写作者,虽然也曾做過一些突围式的努力,但总体上还是传统的。好多年前,我曾尝试在结构上有所变化,写过一个长篇,不是标新立异,而是想做些新鲜的调整,没想到出版社都不给出版,说是阅读上有障碍,影响发行量。四年后,改得比较传统了,这才得以出版。不是我与出版社妥协了,而是我心有余悸,那种尝试到底有没有意义。

怎么说呢,近几年写小说,我一直处在难以言说的苦恼和焦虑之中,因为不想太单一,一直在寻求变化,力图拓展自己的题材领域。进入都市后,也写了不少城市题材的小说,我也是有思考的,但就是不能从容应对。生活节奏太快了,有一部分小说在情感上还是有重复的,前几年出小说集时,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曾与好友石舒清交流过,他也有同感。我们都在努力克服。其实,每个作家都不愿重复自己。

除了重复,还有写什么的问题,一直在纠缠不休。

一直以来,很多理论批判,日常叙事常被用来抗拒宏大叙事,抗拒其中内含的为历史、为时代代言的言说欲望。对我来说,从来就没想过要承担写什么的责任。生活自身的存在意义进入这个世界,我只要写自己想写的,就够了。我一直拒绝用任何观念引领我的小说人物走下去,我也不打算把自己对于生活或者世界的那么丁点理解当作高悬在故事上方的妙谛纶音。事实上,我后来的一些小说越来越不厌其烦地在写日常生活的庸常、琐碎与物质,像这篇《游离》。显然,这一日常叙事无关宏旨,指向的也不是罗冬雨这个人物的价值观,或者是价值取向(现在说这个会被人嘲笑)。我只是想对庸常生活中不可阙如的情感进行一些探询,写一个女人在本质和欲望的纠缠中,一种存在的可能性而已。对我来说,每写一篇小说,不见得就有生活的影子,或受什么情绪的影响。现实生活可能会提供罗冬雨这个人物的样本,她的举动,在我本人看来有悖于常情,可我的写作初衷不是要把她写成这样的物质女人,我只是想写出这个女人的复杂性。因为,现实提醒我们,生活不必总是那么严肃、正经和复杂,可是它也告诉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单面的。所以,我写成了这样,它可能没有真正进入生活的深层,但它有生活的基础,有一些小说的意义存在。同时,我也不愿让我的都市小说里漫溢着“京漂”的五味杂陈,我更想使自己处于隔岸观火的叙述姿态里,让人感心挂怀的不再只是个体意义上的女性命运演绎,而更多对普通意义上的生活本身的思量。但只能说,日常生活,才是《游离》这篇小说名副其实的真正主角。

我平时喜欢阅读相对简单些的作品,主要去看作家表达简单生活的能力。我也一直在尝试写简单的小说,却不刻意,也没有想过要把它写得多么与众不同,但我一直在努力表达自己想表达的东西。我指的是写小说,在口头上,还有理论上,我的表达能力极差,我敬仰那些滔滔不绝的小说家,但不喜欢故弄玄虚的作家。

我一直觉得,中、短篇小说都不像是一个文体似的,更别说长篇了。不知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在写短篇时,与写中篇的心态是不一样的,从什么角度进入,怎么表达,怎么描述,感觉都是不一样的。你有一个感觉时,也就是所说的材料,能写成什么样的篇幅,心里肯定有个打算的。我一般不把短篇拉扯成中篇,说白了,我也没这个能力。我一直认为,小说不是讲故事那么简单,增加点故事、场景,人物来来回回地多折腾几次,把故事和字数抻长,就有中篇或者长篇的含量了?我这样说,不是说故事对小说就不重要,可人物、语言、叙述、细节等同样重要啊。否则,光讲故事,就失去了小说应有的意义。

很难说清一篇小说是怎样形成的。或者从最初的一个念头,还是生活中的一丝启发,促使你写一篇小说时,其实你心里是没多少底的。真正写起来,是你牵着人物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还是人物引导你摸索着经过每个岔路口,向一个未知的终点迈进,有时候你还真掌控不了,像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一样。

谁都知道,小说是作家编造的,往好听处说,小说是作家想象出来的。想象本身不应该是单一的,但在这个时代,读者越来越少了,他们还对小说抱有某种幻想,甚至带有些许鞭挞社会现象的期待和给予混浊呼吸以彻底颠覆的情绪,这样,小说的负荷就会超重,作家便奋不顾身地往“真实生活”上靠拢,某些小说越写越现实,越来越缺乏想象力,使小说越来越没有了难度,有些基本上就是现实生活的复制,这显然会削弱小说的实质意义。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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