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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协文讲所与山大作家班

2019-04-07刘强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9年1期
关键词:成人高考讲习所分数线

作为“国民记忆”栏目的老作者,本期又见刘强的作品。不同于以往讲述他们那一代人的个人成长经历的作品,《作协文讲所与山大作家班》是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揭秘三十年前首届山东大学作家班在招生中的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很多人知道山东大学在三十年前举办过作家班,而且也知道这个班出了赵德发、凌可新等一批非常优秀的作家,而通过这篇文章,才得知举办这个班的不易,如果没有像以卢兰琪为代表的老一辈文学工作者那样,用强烈的责任心对待自己本职工作,满腔热忱对待文学人才的培养,也许作家群星闪耀的天空中,就会缺少那么几颗闪亮的星星。

魏新的《一座县城的足球野史》以生动风趣的语言将人们带回到了那个物质和精神生活双重贫乏的年代。但即便贫乏,人们却并不缺乏快乐,青春和热血同样会在当令的季节绽放。上学的孩子们在简陋的球场上,在不讲章法、不追求结果的足球比赛中,发现了无与伦比的乐趣。这是青春时代难以忘怀的一幕,也是生命之河流逝后留下的深刻印迹。或许,青春迟早会远去;或许,岁月总是不居,但在这流逝与不居之中,却有某些永铭心际的记忆。对于魏新那是足球,对于我们每一个人,一定也会有一些沉淀下来的、心心念念的欢乐和卑微而弥足珍贵的幸福。

山东省作家协会文学院前身山东省文学讲习所,是1986年由当时的山东省委批准建立的,隶属山东省文联的事业单位,办所宗旨就是培养我省作家队伍。

1987年12月的一天,我骑着自行车来到济南市经六路117号省文联大院到文学讲习所正式报到。我对文联大院不陌生,在办理调动手续时我已经多次到文联大院,以至于传达室的赵大爷没有再问我找谁。

我径直走到紧挨着传达室的一间平房。

敲门,开门的瞬间我眼前一亮,用一个词形容为我开门的小伙子一点不过分——英俊潇洒。小伙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镜后面的眼睛虽说不大,但好像会说话,闪烁着一种射线。

小伙子伸出手说:“我知道你,刘强,是来报到的。”

当然,我很快知道我到新单位认识的第一位同事名字叫孙震博,他是河南大学中文系毕业的研究生。

文学讲习所在省文联大院的那间办公室非常简陋,房间大约有七八个平方,房间朝北的方向有一扇门、一扇窗户,后面的墙上没有窗户,因此大白天进到房间也必须开灯,否则屋里会很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孙震博热情洋溢地把我领进办公室。办公室已经有了三张办公桌、几把椅子,那是由孙震博置办的。文学讲习所刚刚成立的时候这位河南大学的高材生就来到了文学讲习所,在大部分工作人员来所之前,他为文学讲习所各项事务的筹办立下了汗马功劳。

来了没有几天,也就是1987年底的一天,在老文联大院的那间平房里,山东省文学讲习所召开全体工作人员会议。当时的文学讲习所共有四名工作人员:所长卢兰琪,副所长宋曰家,工作人员有孙震博和我。

那天的会议由所长卢兰琪主持,在会上,卢兰琪所长宣布文学讲习所1988年工作的一项重要工作:经过调查研究,经省文联党组批准,文学讲习所要举办作家班。作家班面向全省青年作家招生,学制两年,毕业后颁发大专毕业证。会议决定,这项工作由孙震博负责联系省招办办理招生有关事宜,我负责和地市文联联系,对举办带學历的青年作家班进行摸底。

摸底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一听到文学讲习所要举办带学历的作家班,大家都非常高兴,都认为这给在基层潜心搞创作的青年作家办了一件大好事。

现在看来,文学讲习所当时的决定有点荒唐。文学讲习所毕竟是一个刚刚成立的单位,为作家办好事的热情替代不了高等教育的政策。孙震博很快反馈回来一个信息:文学讲习所不是高等学校,没有资格举办带学历的作家班。

现在,国家的教育律法规相当明细严谨,一般不会出现我们那个时候的盲目热情。其实,那时改革开放刚刚开始不久,中国几乎所有的行业的政策与法规都还在不断建立与完善中。

我们虽然出门挨了迎头一闷棍,但没有放弃。

闷棍是孙震博带来的,但希望也是他提供的。

这里不得不说一个细节。三十年前,凡是见过孙震博又和他不熟悉的人都会问,这个帅小伙(那个时候没有帅哥这个词)是谁啊?可以说孙震博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尤其是受到很多女孩子的青睐,这其中就包括省招办一个负责人的女儿。孙震博的才华与帅气深深吸引着她,她很快就把孙震博领到家中与父母见面。需要郑重说一下,这里绝对没有美男计一说,他们相识在前,文学讲习所计划举办作家班在后。但有一点,他们的关系逐渐明确之时,也就是我们出门挨了一闷棍正思考如何缓解危机之日。孙震博眼睛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文学讲习所想为作家办好事,拆除堵在文学讲习所面前的那堵墙的机会来了。

终于有一天,招办负责人架不住不知道能否成为自己未来女婿的孙震博的软缠,指出了一个方向:你们山东省文学讲习所没有举办带学历作家班的资格,山东有很多大学,他们有资格颁发学历,但他们却没有作家资源,你们可以和他们联合举办。

这个信息等于对我们开启了一扇门,卢兰琪所长和宋曰家副所长马上想到和山东大学联合举办,一方面作家可以接受高等教育,另一方面,山东大学的毕业证那可是许多学子梦寐以求的。

作家班的一扇大门就这样打开了。

文学讲习所和山东大学中文系联合举办作家班;作家班以山大名义招生,文学讲习所负责向各地市文联下发招生通知,对报考作家班的考生进行资格审查和负责招生其他事务性工作;考生参加省内成人高考,必须达到录取分数线;作家班组建之后,由文学讲习所负责管理,山大中文系负责教学,学习期满颁发山大大专毕业证书。

这时候,罗寿宪、梁颖、韩兆群已经先后来到文学讲习所。我记得,在和山大联合举办作家班的各种事务性工作基本落实后的一天,卢兰琪所长对举办作家班做了人员分工安排。

尽管前期所有的忙碌都是为了作家班,但正式在会上宣布人员分工,我心里还是非常激动。之所以激动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终于来到自己向往已久的单位,举办作家班,从事自己喜爱的文学事业。另外一个原因更加让我喜出望外。所长卢兰琪特意在会上指明,由我负责学员管理。她在会上对我说,我知道你虽然发表了不少文学作品,并且也获过奖,但是你没有进过大学校门,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这是你今后从事写作发展的瓶颈,山东大学是山东最高学府,山大中文系在全国大学里面也名列前茅,举办作家班一方面你负责学员管理,是组织和管理者,同样你也可以作为学生参与学习。

后来,尽管因为特殊原因,文学讲习所没有参与作家班的管理,我也遗憾地没有到我向往的山大进修,但卢兰琪所长对我说的话我记了三十年。

和山东大学联合举办作家班是文学讲习所成立后开展的第一项工作,全所上下紧张有序、井井有条、齐心协力……跑山大,跑招办,和山东大学联合起草文件,寻找适合举办作家班的办公和教学地点……

卢兰琪所长不停地到省委、省政府就作家班的审批、招生、经费等有关事宜向省里负责教育的有关领导请示汇报。在卢兰琪所长的不懈努力下,作家班的举办计划最终得到省委省政府批准并且下拨了一批经费。

举办作家班以及文学讲习所的新办公地点选在燕子山脚下,那是一所军队干休所。干休所背靠燕子山,山上郁郁葱葱,环境极其优美。很快,我们的办公室从老文联大院的平房里搬到燕子山军队干休所的一幢樓房里。罗寿宪和梁颖负责新办公室整个儿的安置工作,我们一起打扫房子,购买桌椅板凳、办公用品、教学设备、摄影摄像器材……我和孙震博、梁颖到新华书店大量选购图书,为作家班建立图书室……

办公室安顿好了,但作家班的学生宿舍、教室等设施干休所还正在修建,卢兰琪所长多次找干休所的杨所长交涉,要求他们在作家班开学前修建完毕。

作家班最重要的工作是招生。

由山东省文联签发的文学讲习所和山东大学联合招生的通知下发到各个地市和四大企业文联。遵照卢兰琪所长的指示,我先后到临沂、日照、潍坊等地市做调研并为作家班的招生做宣传。没多久,我们陆续收到学员报名登记。梁颖当时负责学员报名的登记工作,据她回忆,她收到的第一份报名表是一位姓杜的青年的。我算是对作家班学员比较了解的,但至今仍不知道那位姓杜的青年是谁。

各地市文联也反馈信息,许多符合条件的考生积极报名参加当地的成人高考。

文学讲习所和山东大学中文系联合举办作家班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文学讲习所全体人员信心满满,认为一大批青年才俊很快会走进燕子山。

但是,1988年的成人高考过后没有多久,一个信息把我们打懵了:无论是参加成人高考的考生反映的自己的考试情况,还是招办反馈回的信息,都在说明一个无情的事实,报名参加作家班成人高考的考生成绩几乎都不太好,几乎大部分考生的成绩都不够录取分数线。

不够成人高考录取分数线,等于你没有资格上大学,更谈不上去山大作家班学习,这是致命的问题。

信息很快得到证实,从招办那里拿回来的报名参加作家班学习的考生的成绩单让全所上下陷入了一种迷惘。

在这里,请已经从山大作家班毕业三十年的朋友原谅,恕我的记忆有限,恕我可能将有些人不愿意透露的当年的隐私泄漏了。我记得,当年参加山大作家班成人高考过分数线的一共七个人。在我的记忆中,胡威第一,张劲松第二,赵德发第三,瞿旋第五。至于其他人的成绩,随着时光流逝,我已经忘记了。

分数线表是孙震博从省招办带回来的。孙震博不但带回来分数线,还带回来省招办主任的一句话。省招办主任说,只有七个人够分数线,这个班不能办了。

省招办主任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们的满腔热情浇得透心凉。用现在的话说,作家班已经黄了:分数线就是无情的门槛,把作家考生拦在了门外。权威部门的领导都发话了,这事如果放在现在,我敢说没有几个人会继续迎难而上。即使三十年过去了,我也会说,如果没有卢兰琪所长对文学事业的责任心和对广大青年作家的关爱,没有卢兰琪所长积极主动去解决面前无法想象的难题,作家班可能就不了了之了,也就没有我今天的这篇文章了。

分数线下来以后,报考作家班的考生陆续从省内四面八方赶到文学讲习所在燕子山干休所的办公室。他们是来打听情况的,急待知道山大的录取通知书他们是否还能收到。大多数考生满怀希望走进我们的办公室,听到作家班招生的实际情况后唉声叹气。时光虽然过去三十年了,但有一点我仍清晰地记得,开始时他们虽然有点垂头丧气,但离开文学讲习所办公室的时候,大都还是满怀希望。这个希望是卢兰琪所长给的。她说,文学讲习所会继续努力,我们会竭尽全力让这个作家班办起来。三十年过去了,很多山大作家班毕业的朋友每次见到我,几乎都在询问卢兰琪所长的状况,关心她的身体。这是一种威望,更是一种情怀,这种情怀让那么多人记住了几十年,这无不令人感慨,感慨的背后说明卢兰琪所长是我们的长者,是我们的楷模。

挽救作家班的工作是相当困难的。卢兰琪所长、孔范今老师、宋曰家副所长他们反复研究分析如何让作家班起死回生,做谁的工作,如何去做……为之付出了大量心血。

毫无疑问,招办是关键单位,招办制定我省成人高考的政策(那时成人教育刚刚起步,许多政策还在不断完善),政策能否有松动,他们的态度至关重要。卢兰琪所长是解放战争时参加工作的老革命,省委省政府许多领导和她相识,但在政策面前也只能帮助她分析问题。因此,孙震博和招办负责人女儿的关系无形中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于是,举办作家班的意义,那些参加作家班考生的苦衷,文学讲习所和山大中文系为了作家班所付出的努力等,几乎成了招办负责人餐桌上的主要话题。把这个话题引到餐桌上的当然是孙震博。而关于成人高考政策的一些动向和政策的不断修正,为我们如何开展下一步行动提供了方向。

孙震博与招办负责人的女儿最终没有走到一起,我们无须追问什么原因,人的感情是世间最复杂的,作家班考生分数线的问题最终能靠不断完善的政策来解决,但两个人的情感却是需要缘分的。

当然,最终作家班分数线问题的解决还是靠省委省政府分管教育的领导的协调。这个协调过程是复杂的、艰巨的,不用我细说大家也能明白。

不知道“先上车后买票”这个词来是谁发明的,后来用其来形容考生达不到录取分数线但给一个上学机会时肯定是从哪里借用来的。无从查考这个词是不是那个年代不断完善成人高考政策的特产,反正是太了不起了,很贴切地形容了当时让很多考生欲哭无泪的问题是如何解决的。

努力终于盼来了好的结果,我们当然也很兴奋,但我们的兴奋只是暂时的,卢兰琪所长指示我和孙震博立刻到招办办理有关手续。我和孙震博马上赶到招办,因为前期和招办有关人员反复打交道,和他们也比较熟悉,他们知道我们来意后说,因为办理手续比较繁杂,需要等一天。第二天下午,我就打电话给他们,他们回答还需要再等几天。我问为什么?他们说出了点状况,再等等。

出了状况,什么状况?这个电话让我们刚松弛的神经又绷紧起来。卢兰琪所长说,你和孙震博赶紧去,看看到底什么出了什么问题。

我和孙震博再次来到招办。

招办的同志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报考作家班的考生档案大部分找不到了。那时候没有电脑,学生报考的档案都是靠人工整理,各种文字材料装进一个档案袋,把档案袋分门别类放置。因为成人高考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按常规很多不够分数线的考生的档案,或者不符合资格办成人教育班的档案都从招办移走了。移走档案的不是他们,是办公室的人,移到哪里,他们不知道,需要问办公室。我们马上找到办公室,办公室的人說查找过期和废弃的档案需要招办负责人签字,我看了一眼孙震博,心想这还不容易。孙震博却摇摇头,说我去不行了,得你去。我明白了。我们正在紧张地为作家班打开招生的大门的时候,他和她的大门却关上了。找招办负责人签字不难,办公室的人说,废弃的档案不在这里,在另外一个地方的办公大楼的地下室。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正值八月初,顶着炎炎烈日,我和孙震博骑着自行车赶到另一个地方去寻找考生档案。孙震博骑着一辆刚刚买回来的变速自行车,加上他体力比我好,稍一用力就甩我老远,我必须拼命骑,尽量缩短和他的距离。骑了大约半个小时,我们大汗淋漓地来到一座大楼,找到了存放考生档案的地方。

地方找到了,几盏像萤火虫一般的灯光闪烁着,我们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看清,偌大的地下室里摆着一排柜子。招生办公室的人用手朝一个地方一指,就在那一块,你们找吧。

现在回忆起来,我也是浑身发痒。我和孙震博在地下室简直就像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因为是废弃档案,好几年的档案都存放在这里,档案袋上布满了灰尘,翻动一个个档案袋,上面的灰尘漂浮起来,我们很快就灰头土脸了。刚开始还觉得地下室比上面凉快,但温度毕竟也比较高,加上我们上下翻动档案,汗水很快浸透了我们的上衣。

我和孙震博也一度对寻找档案失去了信心,也许我们的行动感动了上苍,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只听见孙震博一声喊叫,作家班档案找到了。

1988年3月,山东省作家协会第三次会员代表大会召开,山东省作家协会从山东省文联分离出去,成为单列建制的正厅级单位,文学讲习所隶属山东省作家协会。在作家班几经周折终于招生完毕之后,由于特殊原因,文学讲习所不再负责对作家班的管理,作家班成为名副其实的山东大学作家班。

三十而立。山大作家班历经三十年,成为我省作家培养的一面旗帜。赵德发、瞿旋、赵雪松、凌可新、郝永勃、张宝忠、王玉民、自牧、魏天作、丁学君、姜自健、张建光、胡威、杨润勤等(以上排名不分先后,请谅解我无法把名字一一列上),他们有的成为我省文坛的骄子、著名作家、出色的文学工作者,有的成为有实力的文化产业家。赵德发的作品在全国文坛引起轰动,成为引人瞩目的作家;凌可新成为全国著名的中短篇小说作家;赵雪松、郝永勃成为全国著名诗人;瞿旋的影视作品在全国播放,跨入了著名剧作家的行列……更让我值得骄傲的是,三十年了,我和他们中的很多人始终保持着深厚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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