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为我开的那朵花儿

黄建明

映山红，红映山。

我的故乡，因为那一片片山岭上，那一片片丛林中，那岩畔下，那叠嶂间，那小溪边，生长着许多映山红，而得名“艳山红”，花一样的名字，花一样的山村，花一样美丽。

故乡坐落在秀美的乌江北岸，属于武陵山系，崇山峻岭，沟壑纵横。先祖入川落业，选择黄岩山，居住在山腰一个平坦的地方，就像孩子坐在母亲的怀抱里，名为互池坝，刀耕火种，繁衍生息。小时候，我在公社学校上学，从家里出发，每天迎着晨曦，拾级而上，爬上第一个山坡，便是漫山遍野的映山红，经过一些田畴、土地、农舍，爬上第二个山坡，又是一大片的映山红，迎着饱含山野青草味道的清风，经过一片平坦的土地，行走在一片绿油油秧苗或者摇曳着稻穗的田埂上，然后，几分钟便可以进入学校，开始校园的读书生活。

初夏，暖和的风，柔和的阳光，淅沥沥的雨，滋润着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人。山野一片翠绿，野草肆意生长，映山红枝繁叶茂，花朵在枝条上炫耀，阳光越暴烈，花开的越热烈，好像花与阳光较上了劲，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我惊艳故乡这花的颜色、花的味道、花的妩媚，我更惊艳故乡这花的肆无忌惮，浪漫一片，异彩纷呈。面对故乡这花的饕餮盛宴，满眼的花，灿若星辰。红色的花，是花海打底的色彩，紫的、粉的、白的点缀其间，相映成辉。红色像一团团火焰，在燃烧；紫色的像一朵朵淡淡的云彩，在飘舞；粉色像一只只漂亮的蝴蝶，在纷飞；白色像一片片的雪花，在飘洒。绚丽多姿的花朵，浸染怪石嶙峋的山岭，浸染如火如荼的夏天，浸染流年似水的时光。我和小伙伴走在穿过映山红花的一条羊肠小道，吮吸着四溢的映山红花香，会去花丛中，与映山红亲密接触，摘一朵、两朵花儿，摘三朵、四朵花儿，扎成一簇一簇花团，带到学校，摆放在老师的讲台上，搁置在课桌旁，树立在窗台边，以花为伍，在花的微笑中，度过快乐和幸福的学习生活。放学了，我和小伙伴流连于那片花海，穿梭其间，与花共舞，与花嫣语，寻找那开得更艳、更亮、更大的花朵，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朵花，寻找为自己开的那朵花。在山林里，奔跑、追逐、嬉戏……当踏遍山岭，寻觅到自己心仪的那朵花，细长的小手仿佛摘到天上星星一般的荣耀，挥舞着举得高高的，向全世界宣告：

“看哟，这朵花多大、多美呀！”

“确实是很大、很漂亮。”小伙伴潮水般涌过来，大家为这朵花王的拥有者，既羡慕、嫉妒、恨，又欢欣不已。

花期犹在，花开正浓。在绿荫丛中，云蒸霞蔚，花团锦簇，鸟语花香，映山红花这一丛，那一丛，就像一群热情奔放的少女，随着风的旋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翩翩起舞，妙曼多姿，激情四溢，俨然一幕鲜花、小鸟、绿树、风儿和大地的狂欢。这场关于花的艳遇，若然就是一场不期而遇的爱情，让人心奋，让人激动，让人妙不可言。这样恋爱般的寻花游戏，乐此不疲，三天两头在我跟小伙伴、花之间倾情上演。时间老人对小孩子从不吝啬，儿时的玩耍，往往忽略了时间，肚子闹起了意见，我跟小伙伴，就地取材，采集一大把一大把红色的、紫色的映山红，与花亲吻，往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酸唧唧之后，带有一丝丝淡淡的甘甜，还真有充饥的效果。我和几个小伙伴吃得嘴唇都是红的、紫的，恰似少女那樱桃小嘴，红彤彤的，惹人喜爱。

“最惜杜鹃花烂漫，春风吹尽不同攀。”在那些无忧无虑的的时光里，我和小伙伴陶醉在故乡映山红花的海洋里，那么的悠闲，那么的自在，那么的惬意。

小时候，我只知道花儿是美丽的，映山红更是美丽至极。成年后，长了知识，我才知道，映山红又名杜鹃花、山石榴，为常绿或平常绿灌木。杜鹃花一般春季开花，每簇花三五朵，花冠漏斗形，有红、淡红、杏红、雪青、白色等，花色繁茂艳丽。生于海拔五百至一千二百米的山地疏灌丛或松林下，其全株可供药用，有行气活血、补虚，治疗内伤咳嗽等之功效。因花冠鲜红色，为著名的花卉植物，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

岁月如梭，往事如烟。发生在那片映山红山林的积肥一事，我记忆犹新。那年我十三岁，小学毕业就在公社小学附设初中班读书，为了响应伟大领袖“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号召，学校发动学生积肥，支援农业生产，放学的时候，班主任安排了积肥任务。第二天，天刚刚蒙蒙亮，我和小伙伴就背上背篓，挎上书包，爬坡一头扎进那片开满映山红的山林，捋开一些树枝，捋开一些映山红的枝条，捋开一些散发着味道的青草，将沉积在地面上的，腐烂的树叶、凋落的花瓣、枯死的野草，形成的有机肥料，用小手一捧一捧的放到背篓里，时间在小手的指缝里悄悄溜走，将积肥背到学校时，已经是第二节下课了。我的积肥过称一百多斤，肥是积了不少，课给耽误了，老師既没有批评我，也没有表扬我，不知道老师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老师的心思，懵懂少年的我猜不透。后来，学校组织学生排成队伍，浩浩荡荡，敲锣打鼓，热热闹闹，把全校学生的积肥，送到附近的生产队里，也算是投身于“大战红五月”洪流之中。

暮春时节，在绵绵的细雨中，故乡之行，始于足下。我协同表弟、一位资深民俗作家，行走在故乡的荷塘边，菜地里，田埂上，看着绿色的玉米苗，饱满的油菜荚，疯长的蔬菜，满眼生机盎然。走访纤夫老人，观看民清民居，了解农耕文化，畅谈故乡的发展，探寻故乡的灵魂，描绘美好的蓝图，为实现故乡的腾飞献计献策。

如今，进入新时代，实施精准脱贫，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犹如徐徐春风，吹遍了故乡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打造“富池坝·纤夫村”的愿景，正在紧密锣鼓地进行之中，以映山红为主题的花海，展示乡愁的民俗村落，重现乌江纤夫的场景……这一点点，这一滴滴，这一丝丝的故乡情愫，融入故乡山的脊梁，融入故乡土的深处，融入乡亲的血脉，不仅仅是难以割舍，永不泯灭，更会像一粒粒饱满的种子，将播撒在故乡厚实的土地里，生根发芽，还原生长，春暖花开，果实累累。

待到映山红花开时，我会邀约年少时的伙伴，一定重返故乡，脚踏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爬上开满映山红的那个山岭，去寻觅为我开的那朵花儿。

——选自《芙蓉江》201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