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形而上学史的哲学史
2019-04-01刘明明
刘明明
摘要:“尼采(或者黑格尔等某某)哲学与他之前的传统形而上学”,这么说时都没有深入到整個形而上学传统的内部来把握问题,不论是尼采还是康德、黑格尔等的哲学都不应该是作为分界点、终结者而外在于这个传统,而是本身就属于这个形而上学传统的一部分,是其道路上的一个“路标”,因此问题在于如何把整个哲学史就理解为形而上学的历史。
关键词:形而上学;反思;哲学史
形而上学是什么,至少知道最开始在亚里士多德那里直接就是哲学,且不问它真的是什么;哲学是什么,比较流行的回答是“哲学是反思”之类的名人名言,且不问它真的是什么。只要我们不是据以为终点,而是从之出发,真理之路就向我们展开。
从反思说起,反思总是对基础的反思,也就是反思它何以可能的根据、基础。比如流行的说法“哲学是对科学的基础的反思”,这里举个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例子,马克思充分揭示了资本主义经济学的基础——价值理论,揭示了资本主义的价值实际上就是交换价值,而交换价值的本质就是一般劳动。因此提出他的“劳动价值”理论以及相应的“按劳分配”理论,这就实现了对资本主义经济学的第一步反思。但马克思坦言这反思还不彻底,还是建立在资本主义交换价值理论的基础上的;对于这作为基础的交换价值理论本身也应该反思。交换价值要求一般劳动即衡量具体劳动的一个公约数、标准,而这就意味对人的本质(具体劳动)的抽象,而这正是马克思根本反对的。因此共产主义社会就取消了一般劳动、按劳分配,根本上是取消了商品交换,而只有自由的生产以及消费,也就是只有自由的“人对物”的关系,而根本取消了在物的交换中体现的“人对人”的关系,这算不算是因噎废食呢?这样不就等于是回到马克思已经批判了的原子的个人式的自由了么?当然,无论对错,我这里的目的只是想通过这里“经济哲学”的例子,说明哲学确实是对基础的反思;并且意外地发现,这对基础的反思,竟然可以甚至是必须一直追究到对“人的本质”的反思上,而这不正是我们哲学的另一种表达么?比如流行的“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又比如康德把他的全部问题都归结为“人是什么”的问题。
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要说明把哲学对基础的反思最终归结为对“人是什么”的反思是不是只是一个意外,还是必然。我们说,对个别存在者的基础的反思,因为个别存在者总是不自足的,它们必须继续以他者为基础,因此无限传递下去,对它们的反思必要追究到整个存在者整体即实体才为止,否则就都构不成基础,因为不符合充足理由律。也就是说,从哲学的意义上说,对个别存在者而言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基础问题;哲学是反思、对基础的反思,只有是对实体的基础的反思才是可能的。那接下来,我们就只要证明人是实体就行了,而这,我试图从哲学史的追溯来予以说明。
从笛卡尔说起,笛卡尔的人(我)是不是实体呢?当然是!可以说,恰恰就是笛卡尔开始要求把人作为实体的,而把上帝拉下来,只是没能实现罢了。他把我作为最基础之实体,那么只要肯定我,就肯定了我的天赋观念,最后就肯定了全世界。但问题是,笛卡尔的“我”的确定是通过“我思故我在”的怀疑方法,也就是“因为A(我),所以A(我)”的同一律(哲学史上喜欢用矛盾律),因此“我”在得以肯定的同时也被做成了一个自足的“实体”,那与我相对的物质相应地也成了实体。因此笛卡尔的人作为实体其实没能成功,它并不是一,也就不能统治世界,最后只能是是求助于上帝和松果腺。斯宾诺莎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他直接就从上帝、实体出发,精神和物质因而就避免了被做成自足的实体而可以沟通,也就是说到斯宾诺莎,实体才成为实体了,但缺点是人也被和洗脚水一起倒掉了。人成为实体的要求的彻底满足直到费希特之后,到黑格尔才真正实现。费希特一开始就明确了自己的任务是追求“实体”——物质与精神的统一,而这统一的重任在他看来非精神莫属,因为既排除了上帝,我们又不可设想被动的物质拥有主动统一的能力,而这就是黑格尔的“实体即主体,主体即实体”的直接来源。
至此,人(明着是绝对精神等)作为主体就终于成为实体了,可以统治一切。这样我前面的任务——说明对“人是什么”的反思何以是哲学的反思,对实体的基础的反思——也就完成了。关键就在于人作为精神终于荣登实体的统治地位,这统治是以理性为手柄的。比如在笛卡尔那里人所以可能作为世界的基础就在于它是凭借理性推出世界的,只不过理性本身的来路不明而造成了实体的不一,而费希特做了个颠倒,将笛卡尔的因为同一律所以我存在,变成了因为自我存在(“自我设定自我,且设定非我,实现自我、非我的统一。”)所以同一律才得以可能。这样就实现了实体的一,即人到此就真正成为了实体。
此前的理性(人)则一直未能彻底实现统治,如果可以作个简单的划分,就是前苏格拉底时期是提出“实体”问题,存在者整体作为实体,但结果大概失败了;所以到苏格拉底则提出“人”作为实体,但结果应该还是失败了;中世纪则总结前面的一些成果,让存在者整体与与人的因素在上帝那里统一起来,从此上帝作为实体,但应该还是失败了,所以才会发展到笛卡尔再次提出人作为实体,这次是成功了,借助于理性的成功。但前面为什么失败,这里就有机遇,且不谈。
此后就一直是在努力推翻这理性的统治,叔本华是想拒绝理性的实体地位,尼采则直接拒绝实体。用尼采的话说,理性主义者是负重的骆驼,苟延残喘;叔本华就是狮子,他勇敢地推翻了理性,“劫掠了自由”,但这自由还并未确立新的价值,因为他还念念不忘,对什么念念不忘呢?对实体念念不忘,所以尼采就要让自己变成孩子,因为孩子是纯洁,是遗忘……对实体的彻底的遗忘、拒绝。
但因为我们已经就证明了,实体恰恰是因为理性才得以真正确立的,即实体和理性是一并的,不可能说叔本华拒绝理性而保留了实体。叔本华当然是要推翻理性,但在推翻理性的时候他也就推翻了实体。只不过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因此当他发现与理性一并,实体也被取消了,而陷入一种实体失落的虚无主义中,他很消极,因为他并没有想要推翻实体,他还是渴望统治与确定的,因此他无法面对虚无。尼采则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点,他知道如果不从根本上推翻实体就不可能推翻理性,所以他一早的打算就是彻底推翻实体、拒绝统治,因此他也就可以积极面对这虚无。但尼采推翻的实体,其实也就是理性,只能是理性,所以尼采的内容也是反对理性,肯定无理性、无意义的哪怕混乱的世界,所以在叔本华与尼采之间我们才会容易混淆,就是因为他们所说的内容是一样的,但立场、层次不同。
此处尼采因为反思叔本华的基础而得以超越之,但他却没有反思自己的基础,即并没有说明为什么就应该而且可以推翻实体,所以海德格尔要求尼采回答推翻实体是何以可能的。我们推翻什么,用哲学的话说也就是批判什么,唯有深入到对其基础的批判才是真正彻底、坚实的批判,才算的上是批判、推翻。也就是说,如果尼采想要真正批判、推翻实体,他必须首先就要给出实体的基础。而这是如何可能的呢?
我们似乎是习惯了设想一个存在者就必有一个相应的基础,我们总是不假思索地就认为某个存在者总是立身于另一个存在者基础上的,对它的反思就是反思它的基础;对具体的某个存在者确实可以如此,但一旦我们要把这对基础的反思提高到哲学层面上,深入到对实体的基础的反思,那么惯性地把这种原本只适合个别的方法运用于整个存在者整体、实体身上,就会导致像康德说的把原本只适合现象领域的知性运用于三个整体概念上一样就会导致幻象。也就是说,这种运用其实是不合理的、非法的,作为最后基础的实体不再有基础;那我们说哲学是反思,是对基础的反思,是对实体的基础的反思这句话本身也就是应该接受反思的了。也就是说作为对实体的基础的反思的哲学其实是不可能的,或者说只有作为形而上学它才是可能的;就像康德批评他之前的形而上学还远不是科学,而只有作为一种幻象才是可能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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