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处的思考

刘佳怡

摘要：韩少功认为，文学的精神就是固执于个人的记忆，拒绝任何时尚的规训，拒绝任何追赶流行歌曲的媚俗（《性格》）。因此在韩少功的笔下，存在着这样一类人物：他们是不被大众所理解的“少数派”，他们甚至固执己见、冥顽不灵，但在对他们的书写过程中，却融入了作家对历史和民族的思考以及社会的发展、人格重建方面的忧虑与期待。

关键词：边缘;知青

一、知青记忆——边缘策略的源头

1968年到1974年的知青下乡经历，成为韩少功小说的重要创作源泉。对于那个时代的人们来说，伴随着苦难，隐忍与激情的关于知青生活的青春记忆已然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财富也好，坎坷也罢，都将成为那个时代的作家们不由自主的重心所向。

韩少功也不例外，他的文字中一直有一个不变的声音——“知青”。陈晓明曾言，“在他的个人记忆深处，始终包裹着一个精神内核，那就是‘知青情结。”（1）

但是，不同于一般的寫知青故事的作家，“政治早熟”与“底层磨炼”使包括韩少功在内的“红卫兵-知青”一代人成为了近代以来最独具特色的知识分子。知青们在乡村修正自我，同时也自觉地进行着自我启蒙，这一切认知虽与现实格格不入，但却也打开了他们重新理解周遭世界的可能性。“知青”这个身份曾使他怀疑一切，游走于历史“断裂”深处，得以直视青春时的燃烧与灰烬，勇敢与蹉跎。因此，他笔下的知青叙事，不是套路化的“苦难”叙事。

《西望茅草地》中，每天早上催命干活的活阎王老场长使得知青们忍无可忍，对于多数人来说他是一个怪物般的存在，但实际上，他是一个饱含革命激情与满身正气的老实人。韩少功笔下的老场长是一个苦行僧，一辈子没有婚娶，他的大公无私和集体主义思想让他变得陈旧僵化，一意孤行，不被人理解，甚至亲手毁掉了自己疼爱的养女的幸福。但他是诚实质朴的，他具备周围人所没有的高度责任感，是面向绝对与纯粹的，他的思想缺陷正是他内心深处的对于信仰与理想虔敬与执著。韩少功希望通过老场长这个独特的个体视角看到那个年月人生命运的有限性。

“在个人和历史之间，在经验和理论之间，韩少功一直在走一条中间道路，这条道路走着他们一伙人——整整一个知青群体”（2）。这种经历和立场，造就了他穿透不同社会，不同阶层、文化背景的限制去审视和书写的能力，让他成为了一个思想的行者。“对于韩少功来说，‘知青不是一个关注的对象，而是一个不断游动的观点”（3）。他将自己深埋于“层层的岁月厚土之中”，城市与乡村、文明与野蛮，富贵与贫贱之间的精神迁徙带给他深刻的心灵印记，也不断重塑着他对人性之美与历史之恶的认知。

二、边缘个体对群体经验的反规训

在韩少功的笔下，存在着这样一类人物：他们是不被大众所理解的“少数派”，他们甚至固执己见、冥顽不灵，但在对他们的书写过程中，却融入了作家对历史和民族的思考以及社会的发展、人格重建方面的忧虑与期待。

在《飞过蓝天》（1981）中，过着“笑骂、扑克牌和空酒瓶”生活的知青“麻雀”最后将代表着他希望与梦想的回乡鸽子活活打死，《白麂子》（2004）中的季窑匠、《蓝盖子》（2002）中的陈梦桃的故事中也都注入着遭遇不公正的“边缘人”的生存困惑。《山歌天上来》、《风吹唢呐》、《爸爸爸》、《女女女》等，叙述对象总是特立独行于众人之外，要么残缺不全，要么充斥着“怪力乱神”，对于非常态的把握似乎成为了韩少功小说中惯常的标准。“历史中一切有沉沉分量的美，从来离不开受压迫和受剥削的人民，从来离不开在耀眼位置上去哗众的多数。这决定了美的沉默地位，美的边缘地位。”（《包装》）中心与群体经验，在文学中的存在一般是代表着理性，权威，代表着大多数人的共时信仰。但80年代的思想启蒙与经济改革的硕果并未被所有人群所共享，占人口大多数的“人民”在新一轮的知识与资本、权力的“博弈”中下滑成为弱势，致使他的文本叙事中也浅露了自己对“正义之美“的诉求，浸染着人性之美与泥土芳香气息的书写，使韩少功对历史与现实的批判相对于同时期的作家更为警人深省。

“与其说被宣传机构推到耀眼的位置上去哗众，美更愿意沉默，成为人们不经意的一种遭遇，成为人们悄然入心的一丝灵魂颤栗。”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曾经站立在巨大“寻根”布景之下的作家，却是“唯一可以从寻根的布景中剥离出来的寻根派作家”，他对个人记忆的痴迷，对边缘处的美的警觉，以及对主流叙事套路和同质化思维的有意疏离，都带给小说一种特殊的穿透力的智慧和力量。

注释：

陈晓明，《个人记忆与历史不经——关于韩少功和寻根的断想》，《文艺争鸣》，1994年第5期。

陈晓明，《个人记忆与历史布景——关于韩少功和寻根的断想》，《文艺争鸣》，1994年第5期。

旷新年，《小说的精神：<暗示>》，《<写在当代文学边上>》，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141-14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