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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灯:“抑郁症是死神的唾液”

2019-03-29由卫娟

齐鲁周刊 2019年9期
关键词:精神病院阿姨大脑

由卫娟

很难相信,像左灯这样形象甜美、古灵精怪、谈笑风趣的妙龄女孩,会是一位抑郁症患者。

但这位媒体同行,众人眼中的开心果,却是微笑型抑郁症患者,在经历了一次自杀未遂后,被家人强制送进精神病院进行治疗。

《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一书,就是她对于自己38天精神病医院治疗的全程直播。

生命的阻碍,也会成为生命的拓展。左灯自嘲:是上帝把我派去精神病院收集写作素材的。患者们披荆斩棘地活下去,家人们拼却一切和死神角力,生活的惨淡和热烈永远超乎常人的想象,也永远值得我们珍惜。

抑郁症是一种大脑的重启

崩溃的到来,似乎是悄无声息的。

左灯突然发现一切都没有意思,电影、音乐、书籍……以前喜欢的一切都提不起精神来,她觉得这么倦怠是天气的原因吧。

接着,身体机能开始明显退化,头疼、记忆力退化、拿着啥找啥,莫名其妙想哭泣,洗脸刷牙都不想做,蓬头垢面戴个口罩就上街,觉得大街上的人都在嫌弃垃圾一样的自己。那个喜欢光鲜亮丽感觉良好地走在大街上享受瞩目的小美女去哪里了?

后来开始嗜睡,一天睡18个小时都不够,每次睡醒都好像被揍了一样,全身各种不适。胸痛、腰痛、全身痛,以为得了绝症,根本没往抑郁症上面想。

然后出现了阅读障碍和表达障碍。采访的时候词不达意让对方一头雾水。写作的时候主谓宾来回折腾也写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极大地伤害了这位文字工作者的自尊。

最后是确诊、自杀,然后被强制住院。父亲劝她:你就当是休养的。她觉得自己是去遭罪的。

她听说了一种说法:抑郁症是大脑的强制重启。她渐渐认为,这的确是人生的转折点,给了自己一个重新审视自己的机会,让步履匆匆的生命逐渐慢下来,调卸掉那些不该由自己背负的沉重。

她写下自己的经历,初衷并不是为了出书。她入院以后整日昏睡,提不起精神来做任何事情。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要整天要死要活要解脱,父亲建议她记录病中日常。只是记录,而不判断,也是一种自我治疗的方式。她的记录在郁金香公众号转载后,引发了极大的关注。病患、家属以及其他人通过她的记录,触摸到一个真实的抑郁世界。

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抑郁症患者达3.5亿人,不久的将来,它会成为人类第二大疾病。中国的抑郁症患者已达9000万,但就医率仅10%。换句话说,约15个国人中,就会有1个患者。很少人能够认识到,抑郁症是一种病,不仅是心理层面的问题,而是大脑功能出现异常,需要药物干预,需要正规治疗。

有人觉得抑郁就是闲的,就是敏感,就是想不开,就是爱“作”,但这本书用无数细节告诉你:他们其实是大脑程序出了错,他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有的人以为劝劝就行的事情,但左灯好朋友的劝慰却导致了她两次病发。

左灯说:你太闲了。开心点。你那点事算什么……这些常人劝慰的话对抑郁症患者是很残忍的。就好像你每天跟盲人说:阳光这么灿烂,可惜你是个瞎子。抑郁不是简单的心理问题,而是有生理基础的疾病。有的家人意识不到这一点,想帮助患者,却弄到彼此折磨的地步。

或是因为无知,或是因为羞耻,太多人自以为是地对待病患,却将其推到万劫不复的深渊。白天不懂夜的黑不要紧,但不要用白天的逻辑去对待黑夜。自古杀人不必用刀,也不必非得一腔恶意。爱一个人,善待一个人,要用科学的方法,而非想当然。

“你快乐吗?”

读这本书时,常常有奇怪的感觉。如果说抑郁是病患的大脑重启,那么,康复,就是在治疗基础上的关系重构,病人和自己的关系,和亲人的关系,和社会的关系。

左灯的一次发病,跟父亲养子打来的电话有关。这个养子幼时常常生病,每天都会把左灯惊醒,搞得她精神紧张。成年后各种偷蒙拐骗,令家庭时常面临困窘和损失。他身陷囹圄7年也未改变秉性,赌博又输掉了数百万让养父承担。左灯的父亲想解除收养关系,却一直犹豫不决。这位兄长的逻辑是这样的:因为养父不给我买车,所以我要偷钱赌博,才欠下了巨额债务。所以错误是养父的。他的逻辑和各种不可想象的后果反复出现,给左灯的精神造成巨大的焦虑。

左灯逐渐认识到,这个哥哥,让自己和全家一直提心吊胆,所以她从小到大一直希望自己完美、名列前茅,让父母高兴一些,在可能的时候挽救这个家庭。这是她给自己的不可承受之重。在一次失常中,她哭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我从小到大做了这么多努力,只是想让你们高兴一些,我不该得这个病,是不是后悔生了我……而父亲的回答伟岸如山:我不需要你功成名就,我不需要你做到才华横溢,不需要你做到出类拔萃,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就做我的女儿。

这样的对话,除了在电视剧里、在这样极端的状态下,很少会在中国式父女间进行。这场病,让父女二人都面对了自己的真实。父亲下定决心解除收养关系。而左灯,也开始卸下了自己的重负。

在武志红和张德芬的著作中,多次谈及孩子会敏感地捕捉到家庭的问题,并致力于承担修复家庭的重任。有的孩子为了避免父母离婚,就在潜意识的导引下生病、学业下降,来吸引父母的注意,让父母有共同的困难来面对而挽救婚姻。有的孩子则是更乖更努力,企图安慰父母中的一位。

左灯的案例证明了这一点。哥哥的各种荒唐让左灯长年精神紧张并把自己逼上绝路。孩子不是生活在真空里,不是你不要她操心她就不操心的。生活中的垃圾人、垃圾事,不是你遮住双眼就可以无视的。垃圾就在那里,分分钟耗费你的能量。就像内存太多,电脑一定会渐渐迟缓,直到死机。

左灯说:你快乐吗?我们都知道很多道理,也许活得很成功,但快乐与否非常重要,关系到和自己的关系,关系到和一切的关系。

“原来所有的大人,内心里也不过是一个小孩。”

左灯从前也这样骂人:谁把你从精神病院放出来?现在只好自嘲: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个她从前心存芥蒂的地方,却成了她笔下的桃花源。

因为死亡触手可及,病友一边若无其事地展示自己留下的伤疤,分享自我了断的经历,一边心照不宣、竭尽全力地互相扶持,不掺杂任何杂质地拉住彼此的生命,在每一次猝不及防的发作时,在每一个平淡如水的日常细节里。

在这样的地方,谁能想到,他们却处出了超越家人的情感,甚至,左灯还遇到了桃花朵朵,牵手了理想爱人。

在阅读之前,笔者提前准备纸巾,却没料到常常笑出了眼泪。荆棘遍布中,一定会有花开。

左灯和一位学弟当队友打扑克,每次都要再三强调我们是一起的,但这个学弟却一直坚持用大牌炸她,炸完了以后再怯怯地出个“4”,让两人输个彻底。

“原来所有的大人,内心里也不过是一个小孩。揭下虚伪的社会面具,他们都有着天真、淘气、纯洁的灵魂。”

一位阿姨每天都宣布自己要“越狱”,大家都很好奇她会怎样神操作。结果阿姨只是穿着病号服,大摇大摆地跟在出门的家属后边企图出去,每次都被逮个正着,第二天再来一次。

一位患者阿姨在用了左灯的口红后,得到了一致好評。午睡时,阿姨偷偷摸摸地来翻口红补妆。左灯拼命装睡忍笑。后来左灯就把口红“充公”了。

一位患者曾是大企业的董事长,赌掉过四千万。他说自己风光无限的时候,办公室比省长的都大都好。这位董事长被烟瘾折磨,甚至甘愿受十几岁的少年的戏弄。他还拿出3500元给出院的病友,希望对方偶尔给他送点烟,但对方只象征性地送来4包,就和其他的钱一起失踪了。

左灯说:这是一个最公平的地方。你以前的一切,在外边的一切,都没什么关系了,你只是一个病人。

在这里,越接近死亡,越接近生活的真相。左灯希望这些死过的人能更懂得生活的真谛,然后依然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平凡地度过平凡的一生。?

仅仅是平凡地活着,对有些人而言,已经拼尽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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