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磊:潘庄里的影像中国
2019-03-29高歌
高歌
2月16日,由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办,中国文联摄影艺术中心承办,山东省摄影家协会、山东工业技师学院、潘庄村民委员会协办的“潘庄村:一个中国村庄的当代影像档案”摄影展,在肥城市潘庄村开展。
在此之前,从潘庄走出的80后摄影家刘磊,已连续14年拍摄自己的家乡,记录乡村生活,寄托乡思情怀,关注社会发展。他从4万余幅照片中精选出400幅作品,呈现在家乡父老乡亲面前。“乡恋”或者“乡思”于刘磊而言,是艺术敏感度的来源,也是属于他自己的一种信念。
回到乡村,记录渐行渐远的时间
村里的留守青年:我想在家里干点事;
村医:我是一个种地的医生,病号都是我的乡邻;
童年:我们一起长大,然后天各一方;
新发地:被打破的宁静;
红白事:悲喜人间;
在他乡:潘庄人的中国足迹。
……
一个个主题,一幅幅照片,记录的是一个普通村庄十几年的时光流逝。作家梁鸿用文字记录中国的梁庄和梁庄的中国,刘磊则用影像完成这项工作。
不像记者脑中构思的冷静疏远的摄影家形象,采访时的刘磊幽默风趣,思绪飞转,回到久违的潘庄。
2005年,刘磊考入山东师范大学摄影系。自此开始,拍摄自己的家乡“实在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回溯记忆,这里的厚土承载着他祖上16代人的生活足迹,朴实地解答了“我從哪里来”——“即便这是一个经不住哲思的答案,我却拥有了一个平实的回望点”。
“作为我的先祖和父老乡亲生活容器的潘庄,一直被波澜不惊地陈列在时空之中,人生百态安静地依附其中。乡思对我而言不是肆意妄为的美化,而是外表平淡而内容可以包容一切的生活。作为自以为寻找和体味到真实生活的人,我的乡思难免自信,并敢于在描述和表达上抛弃诗意的美化。自信之内,还有我愿意坦白的感伤。”刘磊说,“溯源情结不是我和潘庄村之间的全部,更多的内容是我看到的潘庄故事。作为一名经历和了解她的潘庄人,我可以自信地讲述家乡。”
和很多80后农村孩子一样,刘磊从小在村子里摸爬滚打,玩着那些粗野而有趣的游戏,跟着爷爷奶奶成长起来,然后去县城上学,又在济南上大学、工作。童年的乡村生活在他的内心深处划下了一片片别样的痕迹,这种痕迹不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不好进行细节描述,它们也不是一闪而过的心念,却往往会令人坠入一股真实的情思。
总之,不论是在他理智的讲述下,或是在朦胧的酒话中,还是在模糊的梦境里,它们就软绵绵真切存在着。当有了外界环境的对照,尤其是城市生活的映衬下,那些痕迹所展示和暗示的内容就会愈加亲近和丰富。人生中曾经历过的每一次成长,都会激起他对潘庄犹如重新发现的感受。
刘磊提到了一个词叫做“乡村关系”。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都存在着某种联系,联姻、亲属、雇佣等人物关系形成了一张社会关系的网,把人们联系在一起,亲近着,约束着,互相帮助着。
他说:“这简单的乡村关系或者宗族关系是组成人们现代社会关系的基础,或者说现代社会关系是乡村关系的衍生。”我们不难发现,每个人手机微信里可能会存在着一个老乡群,可能很久没有说过话,但却不会轻易退出。可能因为我们习惯了从小跟着父母走亲访友,逢年过节宗族祭拜,习惯了托亲带故好办事的理念。这些几千年传承下来的社会关系,溯其源头就是简单的乡村关系。
潘庄,自然也是急剧变化的中国的缩影。
“我们村,祖孙三代全在村里生活的人仅有两户。”尚在农间地头耕种的人,年龄多近半百,留守的妇女也扛起了种地的重任。如同电影《楚门的世界》,安逸生活不能扼杀人们对陌生世界的向往与好奇,年轻人借着外出读书或打工的机会留在了别的城市。“历史的洪流推进和淹没了很多东西,抱木浮沉的人都不能轻易解答这个问题。但是有两点可以肯定,一是当代社会文化空间扩容了,一切都在融合和进步;二是城市本身不需要农民,缺的是建筑工人、月嫂等劳动力。城市经济的诱惑侵入了村庄,却将影响村民未来社会身份和经济能力的文化教育捂在了城市。”
隐于生活:从“见自己”到“见众生”
潘庄系列作品通过记录村民日常吃住行、婚丧节庆等诸多方面,映射了农村养老、医疗、留守中青年与城镇化变迁诸多社会现象。十几年对潘庄的拍摄,他不认为是一种坚持,也无法解释为何而拍,而是一种自然而然……
2011年11月11日,刘磊将拍摄6年的潘庄村照片整理为“过日子”“黄土地”“走出黄土地”“乡土守望者”“被打破的宁静”5个专题,从10000余幅照片中编选和打印了130幅黑白作品,在山东省博物馆做了一场“我的村子”主题摄影展。
“我为将潘庄带到了济南沾沾自喜,更何况是被展览在一座城市的‘庙堂。”刘磊说,“潘庄在我现有的人生轨迹内朴实地解答了‘我从哪里来,即便这是一个经不住哲思的答案,我却拥有了一个平实温暖的回望点。”
媒体人张闻兵曾点评《我的村子》的价值:“它们具有不可复制的社会学价值。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推移,这些图片的社会学价值会越发增加和显露出来。留存的大量影像,就是中国北方农耕文化遗存特别是当代乡村变迁史的一个缩影,是当代中国社会转型期三农问题研究、城乡关系研究方面的有价值的影像佐证。”
在谈到对摄影的理解时,刘磊说:“我不是在简单‘记录,虽然我用的是笨工夫。”
“主题一现,创作即死。我的作品是‘社会纪实摄影,我不想为了单拍人物肖像或者找一个热点话题去拼凑一系列作品。因为这不能反映生活的全部,在我的镜头下每一位观众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影子,并唤醒内心的叩问。”谈到摄影理念,刘磊指出,“我不想自己的作品被定义为某个主题,比如亲情、人文情怀……拿起相机的时候,不需事先想好拍什么。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刘磊强调,在创作心理学上,举重若轻,无为而为;在观众心理学上,可能会觉得入口多,平易近人,很“坚持”,很地气。
他说,自己摄影的核心概念是“人”,落脚点是人们的生活。“人们在过去、当下的衣食住行(物质)、生老病死(生理)、喜怒哀乐(精神)构成了生活。我们经常会局限在自己的眼光去判断未来,从而基于这种判断指点当下,这就很容易产生失误,甚至将错就错——而思维的形体放之现实,又会有片面的合理。人的世界就是如此有趣。”
由此,刘磊聊起自己喜爱的电影《一代宗师》的台词——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从文艺创作上来说,见自己可以气定神凝,也容易自大自恋;见天地可以胸怀广阔,也容易虚妄空谈;淡泊心安,隐于生活中才能找到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