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嗨呦!我家老破宅卖了200万
2019-03-29卢山
作者家的四层小楼
7年前,穷了三代的卢山一家仿佛踩到了狗屎:整整200万元巨款从天而降!是不是好嗨呦?
天降200万:富豪要买我家老宅
“老卢,你卖房不卖啊?”2012年6月的一天,老爹带着一身刷完油漆的臭汗,接通他的山寨“诺基亚”。迟疑了三秒,老爹挂断电话说:“这年头的骗子都这么不着调啊,连我们家都骗?”
1999年,我出生在浙江省温州市的一个普通小村落,上头还有两个姐姐。这里紧邻大山,村子本就穷,我家又是全村最穷的困难户,赖以生存的平房老宅是大姐出生前盖的,三角瓦片铺就的屋檐,下雨天屋顶会掉下蜈蚣来。这样的房子,谁要?
第二天,老爹的初中同学阿旺叔登门而来,说我们屋后面的富豪邻居林叔看上了我家房子,昨天打电话的正是林叔。我们全家都愣住了。这个林叔可是个神秘大咖。他初中辍学后,在外面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祖孙三代十几年来一直住在一栋墙面斑驳的四层楼里,紧邻我们家的小破房。
在我们这边,从外面衣锦还乡,离不开三件事:盖房、修路、建庙。盖房自是首等大事。我家房子虽破,但算上前屋后院的空地,也有400平方米,加上林叔自家的土地,足够建一栋气派的大别墅。
可在哪买地不是买,单单看上我们家?阿旺叔揭开谜底:林叔觉得我们家风水好。我们面面相觑。一个穷了三代的地方,竟也能被称为风水好?
阿旺叔解释道:“老卢你是个初中生,陈梦(我老妈)连小学都没读完,但你家俩丫头考上市一中,儿子成绩也拔尖,这不是风水好是啥?”
9月的一天晚上,林叔亲自登门。我家房子阴暗湿气,还有蛾子不停地撞着黯淡的灯,灯影摇曳,颇有些鬼屋的效果。林叔却足足逗留了半个小时。
林叔走后,老爹一脸怅然。他问正读六年级的我:“林叔说用200万买咱家的房,你说咱卖不卖呢?”年少早知愁滋味的我,不禁也陷入了深思。
打从记事起,我每天的快乐就是趿着拖鞋绕着院子四处疯跑,或者用扫把将院子里的积水扫进墙里的洞,再跑去墙的另一面看水哗哗流出来。遇到下雨天,屋顶会滴滴答答漏雨,我们只能用桶和盆接着。夜里,头顶会传来“吱吱吱”的声音,那是老鼠和蝙蝠正在打架。我会吓得赶紧闭上眼。
早些年,老爹老妈不是没萌生过改变命运的想法。他们曾借钱做服装生意,却一下亏了7万。之后,老爹留在村里当刷墙师傅,老妈去了外地给人当保姆。可欠债连本带利还了十年,还没还完。
有一次,一家人吃饭时,不知怎么聊到了坐监狱。老爹说:“要是替人蹲牢能换几百万,那我也值了。至少你们可以过得好。”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老妈不止一次地提过一件事。那次,她去镇上买菜,遇见发小翠芬,想邀对方一起坐蹦蹦三轮车回家,四块的车费平分只要两块。翠芬阿姨说自己要走回去,一转身却迅速坐上三轮车走了。老妈又氣又笑:“难道我还坑她两块钱的车费么?”
还有一回,老妈前脚才训斥了我,后脚家里来了个眼生的亲戚。老妈让我别哭,我没理她。亲戚一进屋就四处扫视,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你们家这么困难啊。”她瞅见泪流满面的我,热情地往我手里塞钱。
到了中午,亲戚告别时,突然大呼小叫:“呀,我的钱包咋不见了?”爸妈反复地在家里搜了几遍未果。老妈面色铁青地问我,是不是我拿的?我摇了摇头:“我又不缺钱,为啥要拿她的钱包?”
亲戚喷了我一脸:“你不缺钱,刚我给你钱时,你咋就伸手要了呢?”老爸扇了我一巴掌。不知谁给的勇气,我把她给的毛票都甩在了地上。两个姐姐也是哭着直摇头。亲戚翻着白眼说:“算了,钱包不要了。”
亲戚走后不久打来电话,说不好意思,她在车上发现了钱包。老爹低下头,老妈侧过脸抽泣。
一夜暴富:借钱乡邻踏破门槛
那些年,忘不了每次我去村头小店买东西,都会被老板娘用余光盯着追踪;忘不了家里买台二手电脑给老姐学习,不仅遭人嘲讽,电脑坏了后我去找表哥阿龙修理,也被婉拒,说这么破的电脑就该直接报废;更忘不了一遇到台风天,我们全家都要去舅舅家借住,风平浪静后再回家收拾残局……
反倒是邻居林叔,虽然平时很少来往,但听父母说他总夸赞我们三个娃争气。所以,林叔愿意出高价来买我家破房子,多少也带点同情成分吧。
这天,老爹赔着小心送走一位债主后,将一支烟狠狠地踩在脚下,给在外地的老妈打电话:“这日子,真受够了!咱们卖房!”是啊,过完年又要开始新学期,这一笔笔学费生活费都是压力。
第二天,老妈辞职回了家。与林叔签下合同后,我们一家沉浸在卖房的喜悦中。林叔果然说到做到,200万元很快打入妈妈的账户。
林叔家把盖房的阵仗整得很大,鞭炮噼里啪啦响了好几天。全村人都知道我们卖了房。有好事者来打听卖了多少钱,老爹神秘地举起两个手指。“2万啊?还不错了。”底下“哦”了声,老爹笑而不语。“难道是20万?”大家交头接耳起来。老爹摇摇头。“天哪,那破屋卖了200万?”人群瞬间炸了锅。有人说:“早看出来老卢家佛光普照,福气冲天!”也有人说:“等着吧,将来他家孩子考上大学,会更不得了。”我们全家都只是笑笑。
老爹还清欠债后,寻思着钱生钱,决定去物色生意。一开始,他把目光瞄上了村里的蓝莓养殖计划,后来觉得又累又操心,放弃了。于是四处旅游,不,是实地考察。结果,生意没弄出名堂来,却在祖国各地旖旎壮美的风光前,留下了他的身影。
不出门时,老爹俨然成了棋牌室的“C位”,每晚都要待到曲终人散。老妈埋怨他回来晚,他反驳:“不是我不想走,是人家不让我走。”而老妈成了“阔太太”后,也迅速成为亲戚圈里的“红人”。
以前因为家里没钱,身材瘦小的我总缩头缩脑的。但考上初中,或者说卖了房后,我整个人都自带精神气,走路昂首挺胸。爸妈大手一挥,给了我大笔生活费。我买了梦寐以求的正版阿迪球鞋,这也是我们初中部的第一双。不久,我又有了第二双、第三双……走在路上,我就是学校里最靓的仔。
过去那些从不正眼看我的同学,纷纷来跟我套近乎。他们呼朋引伴,簇拥着我一起出去玩,我总会豪气买单。咱家,不差钱!只是沉浸在攀比和请客之间的我,渐渐荒废了学习,成绩直线下滑。
2013年7月,我们建在祖辈地基上的新房,盖好了。四层楼高的小洋房,配上霸气的乌金铜门,看过去自带高光。此后,我家的地位更是噌噌上升。
老爹捐了2000块钱,当上了村里祠堂修建项目的小组长。以前从未出现的初中同学会、小学同学会,也都陆续向他发出邀请函。
早些年,老妈曾找村头的六婆借了3000块钱。卖房前一年,她就用洗窗户赚来的钱还给了六婆。可不久后,六婆却上门要钱。老妈提醒她,说钱已经还了。六婆说:“陈梦啊,有钱了可不能赖账。你们当初还的是利息,本金还没还呢。”爸妈念在曾经的恩情不想争辩,又给了她5000块。
或许是六婆把这事宣扬了出去,来我家要钱的人越来越多。起初,爸妈还尽力满足对方,可渐渐地,他们开口越来越大,理由也越来越奇葩。有来高价卖房的,有为买房借钱的,有来借钱做生意,有来拉拢爸妈一起做生意的。还有人来借钱,是为了还银行贷款。老爹老妈夜夜失眠,我们三姐弟也不胜其扰。最终,爸妈咬牙决定收紧口袋。
几天后,翠芬阿姨不请自来。一进门,她就大声嚷嚷:“陈梦啊,你真是的,有钱了就不找我们这些穷朋友玩了。”老妈笑着没说话,她切入正题:“几个老姐们可想你了。走走走,一起搓麻将去。”
晚饭前老妈回来了,神色却有些难看。原来,翠芬阿姨输了钱,问老妈借了200块转运,说回家时还。可下桌子算钱时,她说:“你都这么有钱了,还差这200块?”牌友们纷纷附和,说有钱人不在乎小钱,拱得老妈下不来台。耿直的老妈生气了:“200块不是什么大事,但给不给是我说了算。”
于是,不少人说我家发财后,变得趾高气扬。
回归初心:感谢这场魔幻奇遇
不久,表哥阿龙来我家,径直进了我的房间。他问我家里电脑在哪,我冷哼道:“你不是说那电脑该报废了吗?我丢楼上了。”阿龙“哦”了一声,撺掇我去向父母建议,借钱给他买电脑,以后他带我玩游戏。我没理他。阿龙悻悻地下楼,找到老妈提出要求,被拒绝了。后来,他趁大家不注意,竟上楼把那台旧电脑“顺”走了。我们哭笑不得。
其实,对后来借钱的人,我家并非一棒子打死。十年前,老爹患肺结核时,老妈去菜场找卖猪肉的二公借2000块钱治病,二公当即点头。第二天,老妈去拿钱,二公没在。二婆说:“你们家这情况,能还上吗?要不,我给你两百算了。”老妈转身就走了。不久,老妈又在菜场碰到二婆。她手拿十张红票子,散开如扇子般扇风,如同是在挑衅。
时过境迁。这次,当二公来我家为他孙儿筹措大学学费时,爸妈却答应了。在老妈心里,读书是头等大事,所以她愿意不计前嫌借这笔钱。
然而,村民们哪管这些。他们只知道自己上门被拒,纷纷指责我们家小气。很快,我们家在村里的人缘一落千丈。老爹干脆请辞了村干部一职。
2014年初,姑姑来我家,说想为阿龙在城里买套商品房,想问我们借20万。之前,我们一直欠姑姑7000块,卖房后还她的是5万块。老爸婉拒了:“不是不借你,只是这钱得用在关键地方。如果阿龙是借钱出去学手艺,我肯定支持。但你们都在村里给他留了房子,再买房要砸锅卖铁,还背一屁股债,犯不着啊。”姑姑怼了句:“你们自己家房子盖了,就不管亲侄子死活了!”随后摔门而去。
9月,爷爷大限将至。等老爹进了屋,姑姑长跪在爷爷病榻前,哭诉老爹不念情谊。望着病榻上的爷爷,老爹只能答应借钱。可等爷爷走后,连头七都没过,姑姑就冲到家里找老爹拿钱,还是要30万。悲愤之下,父亲拒绝了。姑姑大声斥骂老爹“六亲不认”,当场表示与我家断绝关系。
此事传开后,村里人明里背里骂起了老爹。那些日子,老爹大门不迈,老妈躲去外地打工。每天要上学放学的我,走在路上都是低头而过。
那年过年,老妈没敢回来,两个姐姐也留在了学校。一顿冷冷清清的团年饭过后,我忽然觉得,我家有钱后的日子,还比不上过去穷成狗的时候!
细细想来,林叔家产近亿,也不见有这么大烦恼。我家之所以被大家觊觎,说到底还是我们太嚣张,穷怕后想扬眉吐气心切。可事实上,一夜暴富除去改善了我們的居住条件外,全是鸡毛一地。
在麻将桌上血本无归后,老爸意识到不能坐吃山空,重新给人刷起了墙。老妈在社交圈里转了一圈,把重心放回到我们三姐弟身上。我也悬崖勒马,向两个姐姐看齐,一门心思搞学习。而对于那笔巨款不多的余额,爸妈存了起来,作为家里的应急资金。平时就当它没有,继续过我们的简单日子。
2017年4月下旬的一天,阿龙打来电话,哭着说姑姑住进了医院ICU。我和老爹拔腿就跑。到医院后,才得知姑姑在家中突发了脑溢血。医生说病人情况危急,要开颅手术,问我们费用有无问题。阿龙和一旁的姑父陷入沉默。不久前,他们刚在城里买了房,掏空了家底。老爹抢先回答:“没问题!该做的手术您尽管做,救人要紧,钱我们想办法!”
医生点点头,重返ICU。老爹拿出张银行卡,递给阿龙:“先紧着这张卡刷,不够回头我再给你另一张。”阿龙飚出了眼泪,跪到地上。老爹扶住他:“这是干啥?都是一家人啊!”姑父两眼通红,搂着老爹肩膀反复说:“哥,谢谢,谢谢你……”
一周过后,老爹带着我去看姑姑。进病房前,他反复叮嘱我和阿龙,对钱的事绝口不提。尽管如此,病床上不能动弹的姑姑似乎猜到了一切。她盯着老爹,嘴巴张了又张,泪水糊了她一脸。
姑姑出院后,我们两家明显又亲近起来。她经常来我家做客,逢年过节会给我们包红包。我“抗议”说:“姑姑,我们成年啦,不差钱!”姑姑笑说:“是啊,你们长大成人了,比姑姑懂事多了……”
此后,大家看我们的眼光柔和了许多。如今,我们三姐弟,要么大学毕业,要么大学在读。而每次路过林叔家的豪华别墅时,我都会多看上一眼,感慨那从天而降的200万,像一场魔幻的奇遇。
编辑/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