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国寺的空间奥义
2019-03-27张清帆
张清帆
十一月在辽宁锦州义县看奉国寺。深秋的锦州还不太冷,临近傍晚,冬日阳光接近暖白色。奉国寺就在县城一处不宽的道路旁,周边还保留着过去紧凑的街道肌理。我们穿过院落,来到筑于砖台上的大雄殿前,眼前的建筑比起照片中的印象却小一些。从室外看,在奉国寺周边空旷院落的映衬下,宏大却无压迫巨构之感。但步入室内,供奉七佛的空间却极为宏伟和震撼。
结构划分出“七佛主像空间” “礼佛膜拜空间”“壁画观瞻空间”,除了入口处“礼佛膜拜空间”的8根柱子是后期增加的细柱支撑,其余柱子都是辽代建造时期的柱子。佛殿可环绕七佛一周。七佛的最西侧是释迦牟尼佛,在这一宏伟大殿里,佛塑像、壁画故事、彩画飞天,昭示佛教时间与空间的无限。参观时,佛殿中有一只自由自在的松鼠,在供品中觅食,抱起果实啃一啃,旋即跃上佛像,轻盈地攀爬至佛背光项部。在幽暗的大殿里,背光之间渗漏着光线,好像凝缩着时光的痕迹。
大雄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十椽,面广与进深的比例接近2:1,利于庑殿屋顶的比例。陈明达先生认为大雄殿结构形式介于厅堂和殿堂结构之间, “(奉国寺大雄殿)综合应用各种传统技术经验,成功的创造出大面积、大体量的结构形式,同时还细致地与建筑形式相结合,利用结构标准化、规格化所带来的有条不紊的规律,把错综复杂的构件加以适当的艺术处理,使外观形象、室内空间成为一个有节奏、有韵律的艺术形象”。刘敦桢先生认为, “由于功能上的要求,内部采用彻上露明造,并将原来作为布置佛像空间的内槽后移,前部空间扩大,柱网突破了严格对称的格局,无疑是金代建筑的减柱、移柱法的前奏。”
温玉清《义县奉国寺大雄殿大木制度初探》文中分析的结论是, “由此可见, ‘奉国寺形式既不能如‘佛光寺形式(殿堂)按水平方向分为柱网、铺作、屋架等层次,也不能如‘海会殿形式(厅堂)从垂直方向可分为单个的屋架,其平面布局较为灵活,结构的整体性更强。从表面上看,奉国寺形式是殿堂形式做法的一种简化,即以略升高内柱的手法,得以简化殿身内的铺作结构,结构整体性更强。奉国寺大殿所展现的是9—12世纪中国木构建筑在内外两圈柱列上所运用的最为复杂精密的支撑体系( support system),无论其设计和施工,皆较另外两种木结构形式更为繁难,似乎需要古代匠师具有更高的技巧才能应对。”(《义县奉国寺》,建筑文化考察组编著,天津大学出版社,2008.6)
陈明达先生在《蓟县独乐寺》和《应县木塔》书中,分析用材制度与空间的来由,通过对用材的考察,推论出大木作制度中,古代设计者基于数字的关系,而非基于几何比例关系,设计出一座古代殿堂以及对应的院落尺度。 “以材为祖”,材是一栋古代木结构建筑从平面到空间、结构的设计基础,《傅子授职篇》中即有表述, “大匠构屋,先择匠而后简材,必大材为栋梁,小材为榱檫,苟有所中,尺寸之木无弃也。”《应县木塔》《蓟县独乐寺》《义县奉国寺》等系列著作中,通过测绘图,标示出佛殿中的佛像、礼拜空间、木结构之间的关联,推测出工匠的设计思路。
回想此前曾看过的辽代佛寺,诸如河北蓟县独乐寺觀音阁、山西大同下华严寺薄伽教藏殿、山西应县释迦塔,所受触动与读今日现代建筑不同。今日我们更会为技术、材料与细部赞叹,更会为形式的奇观赞叹。但在观看古建时,我们同时受到工匠智慧、时间与空间的多重触动。相比之下,古代建筑或许触动我们的是更本质的物质与精神的内容。从学者对奉国寺的分析来看,材的数字比例设计,对于从开采木料、设计合理的结构空间和功能尺度都给予整体的约束,也获得了整体的感受。今日建筑从自然手工到建造体验,不知道是否可以有某种“一以贯之”,如果有又该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