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文化安全视阈下法国“文化例外”政策嬗变机制研究
2019-03-26杨柳
杨柳
法国历来将文化政策与国家意志、民族特性紧密结合,甚至连“文化资助已成为他们民族认同的一部分”①黄玉蓉、车达:《法国文化资助制度运作特点及其对中国的启示》,载《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5 期,115 页。,通过构建一种法兰西民族文化认同,在文化全球化的浪潮中提高法国文化的可识别度,彰显法国文化的生机和活力。其中,“文化例外”是法国的基本国策,它作为国家文化安全的长期国策一以贯之。近两年以来,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提出了要扩大对外文化交流,提高文化开放水平的重大任务,同时又强调要“切实维护国家文化安全”①参见《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人民日报》.2013-11-13.。这个决定全面正确地阐述了对外文化交流与国家文化安全之间的辩证关系。随着对外文化交流的深入发展,这必然对维护国家文化安全带来冲击与挑战,维护国家文化安全的重任将越来越艰巨。这是因为“在不同民族和国家之间,由于宗教信仰的不同、价值观念的不同、思维方式的不同可能引起冲突,甚至可能因冲突导致战争。”②汤一介:《中国的儒道文化可以让文明不再冲突》,载《中国民族报》,2006-04-18.因而,无论是我们“引进来”还是“走出去”必将会对国家文化安全构成潜在的威胁与挑战,影响构建和谐社会建设的战略实施进展。这是因为,国家文化安全是国家安全的文化形态。它主要指国家文化生存与发展免于威胁或危险的状态,即国家文化安全实质是维护国家文化利益免受危险或威胁的状态。中法两国都拥有辉煌灿烂的历史与文化,都曾经在历史上独领风骚而又都在近现代历史发展中走向衰落。从国家文化安全视角考察法国“文化例外”政策三个不同阶段的嬗变机制,为维护我国文化安全战略提供理论和实践的启示与借鉴。
一、“文化例外”政策的嬗变轨迹
历史传统下,“文化例外”阶段法国从历史发展之初就十分重视文化建设,它是欧洲大陆文艺复兴的大本营,成为欧洲乃至世界的文化大国。长期以来,法国的统治者们一致将“文化是立国之本”原则列为传统,并代代相传,薪火接续,并最终持续不懈地结出了璀璨的硕果。法国把文化作为一项全国性的事务,由国家最高统治层进行统一管理和规划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7世纪法王路易十三、路易十四统治时期③Philippe Poirrier, L’État et la culture en France au XXe siècle.Paris:Le Livre de Poche, 2e édition augmentée,2006,p.15-16.。法国历朝历代以来保护文化艺术的基本国策没有动摇,而且不断强化文化作为法兰西民族凝聚力、民族团结纽带的核心地位,特别是有效地维护了法兰西的主权独立完整统一。这便是“文化例外”的历史渊源。可以说,“文化例外”是文化保护主义传统下民族文化认同构建的折射,是一种基于文化保护主义的民族文化认同构建。简言之,“文化例外”政策是构建法兰西民族文化认同,维护法国国家文化安全的前提和保障。自从法国历史进入现代以来,法国传统的“文化例外”政策不断与时俱进,在每个重要历史阶段呈现出不同的新形态。
在国内,法国历来将文化政策与国家意志、民族特性紧密结合在国内,其表征之一便是文化立国方针已经成为国家天然领导的对象和核心。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成立之初,戴高乐总统立即颁发总统令成立法国文化部,它“使人类的、首先是法国的文化成就,让尽可能多的法国人受益,确保我们的文化财富具有最广泛的支持者,对艺术作品的创作和丰富创造艺术的精神都应该给予有力支持。”④肖云上:《法国的文化政策》,载《国际观察》,1999年第6 期,50-54 页。这个标志性事件是法兰西历史上首次国家正式成立专门政府机构统一管理协调国家文化事业发展。由此可见,戴高乐总统将法国文化带到崭新的独一无二的高度,远远超越了法国其他传统重要领域,如农业部的地位,这在西欧各国乃至世界各国范围内都是罕见的,法国的“文化例外”政策内涵可见一斑。
在国外,“文化例外”政策成为法国特色外交的一道独特靓丽的风景线。法国第五共和国历届政府奉行文化外交的政策,尤其是在1993年法国国家共同体峰会期间,全球四十余位以法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领导人共同倡议“文化例外”宣言,它要求“文化产品不能等同于其它工业产品和服务产品,所有属于精神文化的产品应当置于世界贸易谈判的范围之外”。法国为了应对美国“文化霸权”干涉,它有力地反击了在文化产业领域法国文化市场被美国文化产业侵蚀、挑战,美国电影占据法国电影市场份额8 成左右的现状。在法国政府积极主导和推动下世贸组织通过了《共同行动纲领》。宣言将文化产品排除在“商品”与“服务”领域之外,继续保留欧盟各国补贴文化产品,限制外来文化产品,有效保护民族文化的安全措施。总之,“文化例外”主张强调民族文化产品的精神、民族属性来对抗外国文化产品的商品、普适属性。“文化例外”本质上是面对民族文化特殊、独立性遭到外国文化入侵而采取的民族主义文化保护措施,即通过强调和突出民族文化认同来对抗强势文化入侵带来的文化趋同化,是法国积极的民族主义的体现。
全球化浪潮下,“文化多样性”阶段全球化进程是“在原有文化基因的基础上,不同的文化体不断重新构造和丰富着自己的认同,维护着自己的特性和完整性。”①韩震:《全球化时代的文化认同与国家认同》。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36 页。在全球化时代,“文化例外”所倡导的单纯文化保护主义原则已不能维系与强化自身的民族文化身份,只有承认“他者”文化类型的合法性,划分“自身”与“他者”的边界差异,形成鲜明的文化观念对比,通过维护社会群体文化特征多样性而促进多样化文化表达,在多元共存的文化生态下凸显法兰西民族文化的特性。
在国内,法国历任总统都把文化作为立国之本,坚持国家在文化事业发展中的主导作用。法国文化部在政策报告《新时代的文化部》中提出发展语言多样化的战略:界定语言在文化发展战略中的地位和作用、聚焦语言的多样化、拓展丰富语言多样化的途径、制定国家和欧洲层面的语言科技战略、提高公共场合法语的使用率、确保人人都有学习、使用法语的权利。②Boulin I, Chantepie P, PRE JW, et al.Un Ministère nouvelle génération:Culture&Médias 2020 [R],rapport du Ministère de la culture et de la communication,2013,p.52.法国在欧盟框架内倡导语言多样化、提高法语在国际场合使用率的举措有效地扩大了法语文化圈影响力,在提高法语影响力的同时,增强了法国文化的向心力。身处集体中的个人通过对同一种语言的使用、同一种文化的认同增强了彼此之间的凝聚力。
在国外,法国政府继续保持“文化例外”政策的主张,并在《多边投资协定》中一举挫败了美国的图谋。法国提出协议书中的任何内容都不可以解释为限制缔约国采取维护、促进文化语言多样性的政策,以便规范外国公司投资、经营方式。法国政府再次坚持“文化例外”主张,抵制了美国公司的入侵获得了全面的胜利,维护了本国文化产业的利益。“文化例外”政策得到世界更多国家的认可和支持。新世纪初,法国总统参加联大教科文组织会议时提出“应对文化全球化,就是要提倡文化多样性。这种多样性是建立在确信每个民族可以在世界上有自己独特的声音,每个民族能够以它自身的魅力和真理充实人类的财富。”①沈孝泉:《法国文化软实力的大国效应》,载《红旗文稿》,2011年第23 期,33-36 页。提议获得了与会各国代表的强烈支持和认同,最后大会发表《文化多样性宣言》作为成果稳固下来。总之,“文化多样性”原则消除了前阶段“文化例外”的民族片面性和局限性。它意味着法兰西民族在多元文化的交融中,博采众长,对不同文化体进行了包容性、多重性的认同构建,在多元文化的环境中不断丰富着对本民族文化认同的构建,取得了全球化与本土化、多样性与民族性的统一。
新世纪时代,“文化数字化”阶段数字时代为法国文化政策的制定树立了新的风向标,数字化信息高速公路打破了国界,并推动了文化活动和文化价值的全球共享。法国教授Jean Caune 提出:“数字化技术改变了我们交流的工具,但并不是必然能带来一种新的文化形态。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当技术以一种新的模式的缔造者出现,这种模式产生一种新的时空观,全新的人际关系模式应运而生。”②Jean Caune, La démocratization culturelle.Une médiation à bout de soufflé.Grenoble: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Grenoble PUG,2006,p.43.面对新形势和新情况,法国政府认识到传统的“文化多样性”原则的局限性,要从根本上增强民族文化的生命力,必须借助数字技术和互联网技术,将传统文化资源进行创造性的转化和再利用,赋予文化新的生命力。法国政府在“文化多样性”理据的基础上创造性地提出“文化数字化”的发展方针。
在国内,法国政府依然坚持“使最广大民众平等享受文化”的文化政策,重视文化对经济社会的推动促进作用,并充分认识数字变革为文化发展所带来的机遇与挑战。2010年法国启动了“文化、科学和教育内容数字化”工程。这项工程涉及图书、音乐、影视、旅游等诸多领域,旨在通过高新技术,特别是互联网来促进法国文化的持续发展。法国政府一方面通过完善政策法规营造健康的数字内容传播环境,促进网络资源合理充分地利用,与此同时还扶持文化创意产业,提供优质文化内容供给。2011年法国文化领域增加值578亿欧元,占国内生产总值3.2%,远超通讯、化工、汽车等行业;法国的文化活动创造了67万个就业岗位,占全国就业总人口2.5%③刘望春:《法国:文化政策紧随数字变革》,载《中国文化报》,2017-02-11.。总之,“文化数字化”实质上是“文化多样性”在数字时代的继承和延续,也是法国民族文化认同在数字时代的现代重构。
在国外,2013年时值美国与欧盟洽谈“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议”之际,法国再次抛出“文化例外”主张,强烈要求文化产品应该排除在贸易谈判范围之外。与会各国展开激烈辩论,英、德等国希望美国以金融领域内的妥协,换来文化产品地位特殊的交换条件。尽管美欧双方激烈讨论,欧盟各成员国莫衷一是。最终,根据协商一致原则,欧盟决定暂时把文化产品排除在“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议”议题之外,大会还是采纳了法国主张,法国“文化例外”政策再次赢得共识,标志着法国维护民族传统的抗争再次获胜。总之,法国“文化例外”的政策执行效果卓著,成果丰硕,达到了预期目标,维护了民族传统文化的主体地位,增强了文化软实力,扩大了法国在世界的影响力。
二、国家文化安全与“文化例外”政策
什么是国家安全,什么是文化安全,什么是国家文化安全?国家文化安全在国家安全体系中处于什么地位?回答这些问题是理解国家文化安全与“文化例外”政策嬗变逻辑关系的前提。通常,学界认为广义的国家文化安全是指国家内的文化安全(cultural security in a nation-state),即主权国家的主流文化价值体系以及建立于其上的意识形态、社会基本生活制度、语言符号系统、知识传统、宗教信仰等等主要文化要素免于内部或外部敌对力量的侵蚀、破坏和颠覆,从而确保主权国家享有充分完整的文化主权,具备同国家政治、经济发展协调一致、良性互动与不断创新的文化系统,并在人民群众中间保持一种高度的民族文化认同;狭义的国家文化安全是指国家文化的安全(security of national culture),是指作为一种政治实体的主权国家的国家意识形态、价值观念、基本政治制度、人民群众的政治认同以及国家形象等主要文化要素免于内部或外部敌对力量的侵蚀、破坏和扭曲,从而确保作为政治实体的国家在其主权范围内也包括在国际上享有比较高度和一致的合法性认同。当前,学界所讨论的国家文化安全主要指广义国家文化安全,涉及狭义国家文化安全较少。本篇探讨的国家文化安全视阈下的法国“文化例外”政策嬗变机制主要指狭义概念上的国家文化安全。显而易见,文化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有机组成部分。毋庸置疑,伴随着现代民族国家的诞生,国家安全问题就成为各民族国家需要直面的重大问题。从马克思主义历史发展观的角度来观察,现代民族国家作为在中世纪晚期出现的与资产阶级革命相伴随的“典型的正常的国家形式”①列宁:《列宁选集:第2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371 页。,是人类由自然共同体向文化共同体、政治共同体持续发展、相互作用的结果。作为一种文化共同体,民族国家是由建立在相近血缘、地缘基础上氏族、胞族、部落、部落联盟等自然共同体发展而来的现代民族形式,带有鲜明的民族特质和相应的文化传统、文化习俗、文化心理;作为一种政治共同体,民族国家是“从控制阶级对立的需要中产生的,同时又是在这些阶级的冲突中产生的”②马克思等:《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年,196 页。,是阶级统治的工具。由此,国家安全本质上是文化安全与政治安全的综合体,其中文化安全关乎民族国家赖以生存发展的精神血脉,政治安全关乎民族国家对内政权稳定、对外独立自主的政治基础。然而,随着世界市场的形成和国家间交往深度的拓展,国家安全的外延开始越出政治、文化范畴而延伸至其他众多领域。对此,习近平同志明确指出,“当前我国国家安全内涵和外延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丰富,时空领域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宽广,内外因素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杂,必须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以人民安全为宗旨,以政治安全为根本,以经济安全为基础,以军事、文化、社会安全为保障,以促进国际安全为依托,走出一条中国特色国家安全道路。”①习近平:《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走中国特色国家安全道路》,载《人民日报》,2014-04-16.
由此可见,即使在新时期总体国家安全观的观照下,国家文化安全仍是国家安全的基本内容和重要保障。首先,从理论上讲国家文化安全的基本表征和条件之一即是国家拥有充分完整的文化主权。国家文化主权是国家主权的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是国家对公共文化事业进行政治安排的权力。具体而言,国家能够根据国家的需要自主自愿地对国家范围内包括国家自身的文化进行改革,从而不断地增进国家的文化利益,为国家的政治、经济改革和社会可持续发展提供更加适宜的文化环境和资源,为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提供健康向上、丰富多彩的文化产品。一个国家的文化主权一旦丧失,国家文化安全危在旦夕;反之,一个国家的文化安全受到威胁,从根本上意味着这个国家的文化主权受到了威胁或削弱。其次,国家文化安全的基本表征和条件之二即是国家具有高度一致的民族文化认同。在现代社会,文化与认同常常结合起来形成特定的文化认同,文化认同是寻求文化情感上的某种归属感,是一种源自于文化差异、文化冲突的自觉意识。文化认同是一个用于界定自我、辨识与他人差异的识别象征体系,是将身处于同一社会集体中的不同个体凝聚在一起、彼此相互联系在一起的感情归属。以法国为例,在法国内部不同的民族在自己的生存和发展过程中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系统,都有各自以民族为边界的文化认同,但是在长期复杂的历史演化中,法国各个民族的文化在形成和发展过程中相互交流、交融,从而使得法国各个民族之间有一些共同的文化特质,如宗教信仰、价值观念、道德体系、语言文字、知识与认识论传统等等。正是这些长期形成的共同文化特质连接着法兰西主权国家内各个不同的民族,使他们产生多元一体的文化认同感和休戚与共的文化同理心。这种多元一体的文化认同感和休戚与共的文化同理心反过来又成为加强法国各民族之间文化往来的纽带,成为法兰西各民族之间友好相处、互相学习、共同发展的精神动力,成为法国国家稳定、发展和繁荣的基础。最后,民族文化认同具有层次性。与国家文化安全相关联的民族文化认同既包括主权国家内各个民族基于种族的文化认同,也包括各个民族基于共同生活与发展而形成的更高形式的文化认同。这种更高形式的文化认同即是法国“文化例外”政策嬗变机制的理论基础。这种高阶民族文化认同是基于对本民族文化的情感认知和心理认知,文化通过本民族的象征符号将独立的个体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个集体,身处其中的民族成员在其影响之下形成一种集体认同。
新世纪以来,经济全球化加速了知识、技术、观念的跨国移动,促进了各民族文化之间的碰撞、冲突和交融,推动了文化全球化全面深入地发展。在传统“文化例外”政策的基础之上,法国政府相应地推出了“文化多样化”政策以及后来的技术升级版“文化数字化”政策。这是因为,文化全球化带来了文化同质化与趋同化,刺激了民族文化认同意识的萌发。从理论上讲,意识形态领域和社会制度层面的文化难以保持步调一致。在与不同民族文化的交流过程中,通过审视不同文化之间“我者”与“他者”存在的差异而重新认识“我者”的特殊性,这便是“文化多样化”政策出台的深层背景。唯如此,我们才能充分地认识“我者”与“他者”不同的民族特性和文化个性,从而唤醒与重构人们的本民族意识与认同。全球化时代的民族文化认同与国家文化主权之间的关系日益受到各国统治阶层的广泛关注。一般而言,“国家文化主权来源于国家民族身份,在知道我们的利益之前,必须先弄清楚我们是谁。”①张国玉:《国家利益与文化政策》。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117 页。一个国家只有在明确界定其身份的前提下才能进一步明确国家文化主权所在,制定相应的国家发展战略。可见,民族文化认同是思考国家和民族文化主权的基础和前提,文化的民族性观念在文化全球化的语境中逐步成为世界各国制定国家发展战略的主导思想,民族文化认同也成为全球化时代文化政策制定的主要依据和标识。文化政策决定了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文化事务的发展方向与进程,维护了文化的民族独特性、稳定性与持久性,并从制度层面上对社会发挥着巨大的影响力。因此,在构建民族文化认同的过程中文化政策是凝聚民族文化力量的纽带和支撑。换言之,国家通过文化政策维系民族文化认同,捍卫国家文化主权。在知识经济的氛围下,文化与经济相互渗透融合,社会经济形态转型使得文化开始作为拉动社会经济发展的全新增长点,文化已经成为推动社会发展的新兴驱动力。日新月异的社会环境变革影响着世界各国制订文化政策的理论创新与组织形式,西方各国普遍地及时调整本国的文化政策,这便是“文化数字化”政策实施的宏观背景。名闻遐迩的法国“文化例外”政策自始至终地坚守着法兰西民族文化特性:它强调文化作为一种缔结社会关系的媒介,可以化解民族危机,缓和社会矛盾,是“集体感受性的缔造和培养集体归属感之场域”②Jean Caune:5.。综上所述,一旦我们将法国“文化例外”政策嬗变机制置于国家文化安全视阈下进行研究,就可为深入理解和剖析法国“文化例外”政策的嬗变现象提供崭新的研究视角和学理依据,探讨对我国文化政策的参考与借鉴价值。
三、“文化例外”对我国的启示
从法国历届政府坚持“文化例外”政策的良好实践效果来看,我国政府面对新的错综复杂的国际环境应该构建有中国特色的文化政策。主要有以下几点值得借鉴:
第一、坚持党的核心领导。法国学者Moreira 指出,“文化政策已经被民族国家用来作为促进团结、庆祝统一、自身合法性象征体现和减少冲突的工具。”③李思屈等:《中国文化产业政策研究》。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年,33 页。法国政府在文化事业发展中一直处于领导地位,即便是面对美国的“文化霸权”也寸土不让,捍卫了国家、民族利益。软实力的根基是文化,只有民族文化的繁荣,国家软实力才能提升,而促进文化繁荣的前提条件是政府的领导地位。1798年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摧毁了封建专制制度,随后通过的《人权宣言》则提出公民应当享有不可剥夺的人权和自由。此后,法国历届政府颁布了针对不同文化领域和行业的法律法规,其核心都是通过确保创作自由来推动各项文化艺术事业的繁荣发展。法国文化事业数百年来的蓬勃发展与政府始终通过法律手段来确保艺术家们的创作自由和精神自由是密切相关的。因此,自始至终地传承我们的传统文化需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绝对指导地位,坚持社会主义文化不动摇。我们应该善于构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为内核、以爱国主义为内在动力和以改革创新为特色的文化政策,不断完善文化领域内的法律法规构建工作。习总书记指出:“中华文化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丰厚滋养”,“是中华民族的突出优势,是我们最深厚的文化软实力”,“中华民族创造了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中华民族也一定能够创造出中华文化新的辉煌”。①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155-156 页。文化政策反映时代精神、鼓舞人们斗志,促进各民族相互融合,增强国家、民族、文化的认同感,尤其是走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自豪感。与法国一样,我国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它在各民族文化借鉴学习、竞争包容中发展壮大,它是中华民族创新进步的巨大推动力。因此,要做好相关文化典籍的编撰整理工作,避免把民族文化自信心变成盲目排外的思潮,学习法国继承传统文化精髓,提升法兰西文化自主地位。
第二、与时俱进,推陈出新。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历程中,法国文化曾经造就了世界文明史上的文化奇迹。而今在全球化背景下,法国的民族文化遭遇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法国政府把维护文化安全上升到能否增强民族凝聚力和确保法国文化软实力的高度来认识,并且采取了立法以及其他各种强有力的行政手段来加以应对。全球化环境下的文化互动,给不同国家和民族带来的最大危机正是文化认同的危机。法国“文化多样化”、“文化数字化”的文化政策正是基于文化全球化和数字时代的新要求而制定的,也正是这些与时代发展相适应的文化政策保证了法国在复杂多变的国际环境中始终成为文化发展的引领者,并且在引领文化发展中始终坚持法国的民族文化认同,保持法国文化的民族特性。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法国政府通过立法在保护历史文物遗产、捍卫法语的纯洁性、确保法语的固有地位、防止民族文化边缘化、限制外来文化产品充斥本国市场等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果。另外,法国十分注重通过形式多样、丰富多彩的艺术活动来弘扬法兰西民族传统文化,例如,每年全国各地组织的电影节活动就多达160 个。法国政府用时尚元素更新传统文化场所,在凡尔赛宫引入当代艺术家的展览。当代艺术进入具有光荣传统的凡尔赛宫,强烈的视觉震撼以及争议性的舆论,反而吸引更多的参观者;法国政府将老旧的建筑改造成有创意的文化设施:在鲁贝,政府把一座旧的废弃的游泳池重新改建为一座博物馆,文化软实力的注入,让当地纺织工业都市的形象有了重大转变,使城市更具有历史与文化价值;为了将艺术文化中心延伸,卢浮宫选定朗斯作为分馆的地点,分馆的设置将给予其崭新的文艺面貌,卢浮宫也得以扩展典藏展示的空间,分享文化资源;政府设立新的文化机构或场地,法国导演吕克·贝松将在圣德尼这座城市成立一座有如美国好莱坞规模的影视重镇,将发电厂改造成制片厂②向勇:《法国文化产业用现代元素升华传统文化》,载《光明日报》,2011-02-12.。法国政府提出“文化民主”的主张,也就是把文化当做一项公民权利,让全体民众普遍参与和享受文化,把文化作为一项公民的福利来推广。今天当我们继承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要提高中国文化产业的影响力,首先自身的文化实力就得强大起来。习总书记指出:“要系统梳理传统文化资源,让收藏在禁宫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综合运用大众传播、群体传播、人际传播等多种方式展示中华文化魅力。”①习近平:2014,161-162.我们要树立世界性视野,转变两极对立的思维观念。在对外发展文化产业的过程中,我们既不能一味地固守传统,原则不变,也不能盲目模仿别人,照搬照抄。其中,我们特别要转变两级对立的思维,不卑不亢地自觉吸收世界其他民族、国家的优秀文化,探索复兴本国文化、发展本国文化产业的道路。尤其在当下,我们应该抓住对外开放、“四个全面”和“一带一路”的机遇,运用外交贸易手段,通过政府对外文化交流项目、国际论坛等多种渠道,提高中国文化国际传播力和影响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应该实现文化转型中的“扬弃”,提升文化凝聚力、创造力,使民族传统文化与时俱进、再度繁荣。只有中华文化才能实现各民族文化多元融合,才能粉碎境内外敌对势力的无耻谣言和谬论,维护了中华民族的和谐安全。
第三、市场助推文创产业。文化发展密切相关的文化政策必然有其历史继承性。制定文化政策在延续以往文化发展脉络的基础上,也需不断创新政策内容,完善文化政策体系的构建。文化政策创新不仅是文化发展的内在需求,也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在其自身文化发展中不断自省的过程,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民族文化自觉。法国为了应对文化全球化和数字化的挑战,适时制定“文化多样化”和“文化数字化”的文化政策,主动适应新形势的要求,表现出了极大的创新精神。法国是市场经济高度发达的西方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之一,它的文化产业政策遵循市场经济规律,发挥市场手段、经济杠杆促进文化企业收益最大化。法国文创产业年收益额逾150 亿欧元,法国文创产业产值将超过GDP 总量的3.5%份额,带动全国4%的就业人口。例如,法国是欧洲最大的电影生产国,与好莱坞和宝莱坞位列全球前三甲,以戛纳国际电影节等标志性文化盛会使得法国文化饮誉海内外。作为欧洲乃至世界文化中心之一,法国不仅拥有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更拥有高度繁荣的文化产业。文化产业已成为法国支柱型产业之一。中国与法国的国情、经济发展水平和民族文化特点不同,文化产业发展方式和途径必然有所不同。因此,我们应当吸取其可借鉴之处,坚持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原则,积极赶超文化产业强国的发展水平。当前我国文化产业处于转型上升期,经济全球化发展为我国带来机遇的同时也带来日趋开放的世界文化市场的挑战。因此,一方面要坚持文化产业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导向,另一方面要遵循国际惯例,按照市场规律来规划文化产业发展框架,改革文化体制,培育国内文化市场、开发国际文化市场,利用海外资本市场的力量做大做强我国文化产业。总之,只有捍卫国家文化主权独立自主地位,切实维护国家文化安全政策是我们从法国政府“文化例外”政策中得出的宝贵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