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春信绿

潘姝苗

人间春来早，万木气象新。诗句温热，然而现实骨感，朝北的屋后，几天前下的雪如模型蛋糕一样毫无残缺，覆盖着枯草，堆积着寒意。最绿的春色，在一只玻璃杯里绽开了笑颜。

第一枝春信，原来就藏在心底。雀舌低吟，随琴声水韵一起，在白色氤氲的雾气之上唱起欢歌，翩然曼舞。茶山雾霭，清浅的绿意在热水中渐渐苏醒，幽香弥漫，春色缭绕。我微微闭上眼睛，微笑像一口口啜饮在唇舌的甘露，寸寸滋润心田。

预感有些凌乱，说好的晴天却灰雾弥漫，中午时分阳光才刺破浓雾照亮大地。“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诗人笔下的游踪影迹难寻，连古人定的节气也开始不听使唤。时序老人捎信来报春，书写的气象不晓得在哪个路口走丢。丁酉一年两头春，戊戌年头没有立春节气，而年尾立春赶在农历2018大年三十除夕，真是想想都凑巧。

春虽然来得早，美丽的日子还在后头。韩愈《春雪》气象新：“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一个“都”字、“初”字、“惊”字和“飞”字，不经意就把春天闹腾起来。等待真是漫长，满庭的韶华都被点亮，“寒窗里，烹茶为雪，一碗读书灯。”聚散就这么匆匆流窜在时光里，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不急，且喝一杯陈茶，我们等一等光阴的脚步。

春风妖娆，绕过蜂飞蝶舞的花丛，绕过绿水如蓝的江岸。尽管万物都静默着，人心总是最先骚动。那些打苞的花朵，那些藏在石缝里的青草，它们好耐得住寂寞，躺在山川江河的臂弯里，任凭东风千百度牵动裙裾，依然寂静地不动声色。

生长，是一种疼痛的痕迹，是树桩打上年轮，是鬓角泛满了霜花，是笑容刻画出皱纹。大地草木葳蕤，演绎着神奇的力量，无数腐朽在等待重生。当一块贫瘠的土地被一星星绿意点染，凡被风雨拂过的地方，纷纷钻出卑微的生命。一切如新，柳芽层层绽放，桃花姿态妖娆，光是它们的眼影，风是它们的衣裙，枝叶伸展着纤细的手臂。春色打开了寂寞许久的天地，那些美好的所在，都在大自然的怀抱里自由生长。

回忆在心里留下指纹，干山万壑犹如水墨丹青，看不分明。一枝梅花合苞待放，披着乍寒还暖的冬装，似害羞的女孩情窦初开。它是报春的尤物，裹着寂寞的期盼，踩着湿漉漉的软泥款款行来。山坡上，雪地里，到处是它的足印，或一个转身，独坐一屏，卧看风月，横竖都是轻盈。

多么庆幸，再度相遇这失散已久的翠绿，上面有梅花掠過苦寒的香气，有根与叶交谈的默契，有茶源于草木山野的润浸。握一杯清浅，看老树沧桑，看一丛寒木生出嫩芽，春天被岁月赐予深情厚意。那是岁月漂洗后的颜色，温润可意，洇染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