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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日常,走向创作

2019-03-25董辑

延河·绿色文学 2019年2期
关键词:诗坛状态诗人

董辑

徐敬亚在《一年只读一首诗——2018中国诗歌年选序》中不乏担忧和激愤地写到:

现在的诗太多了,太多了。

昔日的诗歌刊物并没有什么增加,出版的诗集却一定比从前多之又多。可观的是诗已经通了电。在网络上,诗成了汪洋大海。最可怕的是,诗早已悄悄进入了手机,钻进微博、微信,无孔不入地侵入了不匹配的生活。

与我们迎面相逢的这个电子旋转时代,每一天都呈现出前无古人的、急切加倍加速的态势。李白与杜甫一生阅读过的全部诗篇,也不会超过今天某个诗歌网站中一个小小栏目的存盘。这巨大的诗歌产量,不仅构成了对所有阅读者视觉能力的忽略,也对所有写作者施加出可怕的嘲弄。当每一位写诗的人穷其一生,不得暗中承担着一以当千、一以当万的数学关系时,其如同高考一样的遴选概率几乎令人绝望。

这就是我们面临的、急遽变化的诗歌生态。

事实确实是这样,在当下,中国诗歌已经进入到了一个空前的“多产”时期,因为下文要说到的技术原因和某种文学体制的失控以及失势和失语。目前,中国的诗歌产量空前,诗人数量也空前,当然,这里的诗歌和诗人,都要加上引号。在当下的中国,所谓的诗歌和诗人正在几何级数的出现和增多,其态势,至少目前看来,没有变缓的样子和可能。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难道说中国一下子涌现出了大量的诗歌天才?难道说中国真的已经成了一个诗歌多如牛毛、诗人多如过江之鲫的诗歌大国和进入到了某种难以言表的诗歌盛世?仔细考察有关指标,我们会发现,并不是这样,中国诗歌的质量并没有因为诗人数量的增加和诗歌产量的增多而发生更本质的变化。

比如,诗歌刊物还是那么多,容量也几十年一贯制,没有太大的扩容,一年到头,能在正规诗歌刊物上得到发表的诗人和诗歌也就那么多,并无数量和产量的巨大变化。

比如,每年出版的正规的有历史的诗歌年选还是那么几本,每一本年选所选的诗人也大致就那么多位,其中绝大多数是老面孔,每年出现的新面孔,恐怕连三十分之一都不到。

比如,诗歌出版,每年能正式出版的诗集也大致就那么多本,不会一下子突然变低或者突然增高;每年获得有影响有历史的官方/民间诗歌奖的,也多是成名诗人、老诗人和纵横诗江湖多年的实力诗人,鲜有新人得奖者,更不可能一年出现一批新面孔;比如,每年真正能浮出水面并被记住的诗歌话题、话语,也就那么多,不会更多也不会更少。

再比如,诗歌研究者们所研究的诗歌和诗人,都有自己大致的范围和学术方向,不可能每年都变,随时追着当下中国海量诗歌和诗人的出现而变化,而无所适从。能进入院校和各级教材的当下诗人和诗歌就更少了,有的甚至要上溯到几十年前。

还有,这些年来真正出名的诗人不多,近十年来暴得大名的似乎只有一个余秀华,剩下的只是一些诗歌话语、诗歌事件的碎片,或者几个在诗歌内部圈子中被推举和开光的名字。

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们:虽然当下中国诗人数量大增、诗歌产量大增,但是中国诗歌的核心质量和数量变化不大,还是按照诗歌或者文学艺术本身的规律在变化,没有突然的牛市化,也没有突然的熊市化。

稍加分析,我们就不难发现,当下诗人和诗歌的增多,是因为这几个原因:一是自媒体盛行,发表和自我呈现已无门槛,网站、博客、微信及其微信的公众号功能和朋友圈功能,支持所谓的诗人和诗歌大量涌现甚至不正常衍生;二是传统诗歌媒体已无权威性和发出权威话语,诗人冠冕可以自我加持;三是传统诗歌体制和诗歌学术丧失了权威性和一统江山的能力,传统诗歌媒体和传统诗歌学术、体制等,被自媒体时代、商业时代所裹挟和侵入,无法对中国诗歌全面操盘和掌舵了,中国诗歌进入了我所说的“调和时代”。

调和时代的中国诗歌,实际上已经进入了一种“日常化写作”的诗歌状态,这种状态下产生的中国诗歌和诗人,质量已大打折扣,说是处于持续的下滑中也不为过。

那么,什么是中国诗歌的“日常化写作”状态呢?这种状态的具体表现和特征又是什么呢?我认为,“日常化诗歌写作”的表现就是,每天都在产生大量的诗歌,这些诗歌及其作者经由自媒体蜂拥而出,构成了中国诗坛热闹的表面;“日常化诗歌写作”还有一个重要表现和特征就是,诗人们的写作行为已成日常状态,诗歌成了某种可以随时产出、批量产出、大量产出的语言产品;还有就是,诗人们的写作质量也进入了某种“日常状态”,不论是题材、语言还是技巧以及情感和思考、思想,都处于某种一地鸡毛、婆婆妈妈、鸡毛蒜皮、家长里短、你侬我侬甚至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日常状态”。这种状态下,创造力严重钝化、弱化,情感严重纤细化、矫情化,诗歌自然也就等而下之,质量下滑是难免的。

事实上是,一个诗人,即便他/她是大诗人,也不可能保证总能写出好的诗歌,更不可能总和重大题材、重要技巧以及重要情感相遇。古人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功夫在诗外”“语不惊人死不休”“诗成泣鬼神”等等,似乎都是在谈诗歌不是随手之物,不能随手就写出来,一写一大堆。诗歌写作一旦进入“日常状态”,诗歌的创造力也就日常化了,诗歌的题材也就日常化了,那么出现的诗人和诗歌自然也难免要“日常化”。这种“日常化”带来的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同质化写作、无效写作盛行,重复写作甚至是克隆性写作盛行。诗歌虽多,好的不多;诗歌虽多,质量差不多的多;诗人虽众,多是个头大小差不多,好诗人永远就那么一小撮,下面的诗人,甲乙丙丁一路数下来,都好像是同级别的诗人,谁也没有能力把自己的创造力变成一根针,从诗坛的厚厚的牛皮中刺出来。我们的诗坛就这样嗡嗡嗡地滚成了巨大的一团,至于这一团,是苍蝇蚊子还是麻雀喜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不可能是一团雄鹰和一团老虎,雄鹰和老虎都是单个体存在的。

“日常化写作”盛行后,诗人们的面目开始多样化和变得逐渐模糊,权力、金钱、圈子、经营、长袖善舞、投怀送抱甚至腐败贿赂,都开始影响和决定一个诗人的出现和呈现。很多诗人,就是用上述方法,树立起自己的诗人形象,并在当下诗坛招摇过市甚至招兵买马的。君不见,几十年不写作的前诗人或者前准诗人,现在有钱、有闲、有社会地位和能力了,于是挟金钱、权力或者更为综合的社會能力空降当下诗坛,美其名曰:新归来。于是我们的诗坛呼啦啦多出了很多脑满肚圆的“新归来派诗人”,有一些甚至坐火箭直接升空为大诗人、重要诗人甚至诗歌大师。这正常吗?因为“日常化写作”的混沌色彩和无序性,我们的诗人们只好到处找圈子、到处谋发表、到处人为地制造诗歌事件、热点、刊物和出版,诗歌社交、诗歌外交以及诗歌投资大行其道,甚至远远大过了诗歌写作、诗歌劳作、诗歌奋斗、诗歌成绩的功效,这正常吗?这种不正常,难道和“日常化写作”盛行后所带来的诗坛的无序、无规矩、无高低、混沌化没有关系吗?

诗歌的“日常化写作”状态和自媒体的盛行特别合拍,堪称珠联璧合、恰逢其会、天衣无缝。自媒体,不论是博客、微信还是网站,都特别支持诗歌写作的“日常化状态”。写出来了,马上就能发出来,能马上发出来,又刺激我们的诗人多写和随时写。在博客、朋友圈和公众号的纵容和追赶下,我们的诗歌写作患上了强迫症,必须陀螺一样地转起来,不敢停,一个诗人,不写不发或者少写少发,很快就会被遗忘和怀疑,很快就会被野草一样长出来的新诗人和新诗歌所淹没。有人会有疑问,现在诗歌发表很难,诗歌出版更难,一个诗人为了自救和自我呈现与成立,不写怎么办,不把写作行为日常化怎么办,难道就只配闷头劳动、在抽屉里做冷暖自知的无名诗人吗?有了博客和微信,随写随发,刺激着多写点不好吗?不也是自我呈现和成立的正当途径与努力吗?

对此我只能说,多写然后IP化自己甚至多更新没错,劳动总是值得赞美的,尤其与诗歌有关的劳动,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强迫症般的写作有效吗?你写写发发的同时,你思考和阅读了吗?你的情感积淀了吗?你的才华难道没有被线性运行的时间拉细和注水吗?有那么多情可供你抒,有那么多题材可供你写吗?你的写作难道没有“日常化”吗?你会心如止水地写吗?你难道没有拜码头投圈子和到处找门路甚至沿着鼠道钻进诗坛吗?进入诗坛,只能通过“蜀道”,“鼠道”不行。我敢说,目前,没有一个深陷“日常化写作”状态中的诗人没有非分之想和非常行为,甚至,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把自己当成诗人甚至大诗人的,甚至,他们是很自傲甚至七个不服八个不奋的。因为自身程度和修养、修为的原因,他们无法让他们的目光离开他们自身和他们周边,向书、向上、向远方、向太阳……

结果我们就看到这样的现象在中国诗坛大量出现:很多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所谓诗人们纠结在一起,形成大大小小的圈子和场域,构成了质量低劣的本地诗坛。中国诗歌的泥淖就此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也开始出现。在这样的等而下之的诗歌圈子或者场域中,在泥淖般的本地诗坛,真正的诗人反而往往被孤立、被冷处理、被搁置、被排挤和被恶意打压与中伤,这难道有助于中国诗歌的发展和繁荣吗?

说起诗人,虽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也还有大小高下之分的。这没办法,一个时代可能就那么些大诗人,就那么些真诗人,余者,都是过眼云烟,都是金字塔的塔基,连塔身都算不上,历史和时间是残酷的,否则人类社会就会停滞不前。说起诗歌,我认为大致可以分成这五类:一是“成立的诗”,二是“好诗”,三是“佳作”,四是“重要的诗”,五是“杰作”。这样分来,一个时代,甚至一个断代,堪称杰作的诗歌很少,可能也就百分之五左右吧,绝大多数诗歌都是从五流到一流的各类成立的诗、好诗、佳作、重要的诗等等。当下诗坛,每天每月每年产出的诗中,可能有二十分之一是成立的诗,好诗就五十分之一也不会到,佳作可能百无一首,重要的诗(指题材、内容重要,具有特殊历史价值、时代价值但是诗艺上不一定有多好的诗,历史上这样的诗也有不少)更是一年没有几首杰作,那更得十年几十年才会出现那么几首吧。当下重要诗人甚至大诗人,很多也就写到了佳作这个程度,很多人是没有“重要诗歌”的,当下诗人中,写出过杰作的,中国有多少?我觉得不会超过20人,而这个所谓的20,还会被时间递减,最后减到什么程度,不可知。

只要是一個诗人,只要他还在写,他会甘心自己被历史淘汰吗?不会。那么,“突破日常,走向创作”就是他要解决的问题了。怎么解决呢?天命之外,天意高不可问之下,可否采取以下办法,以求突破自囿,走向自由。

比如,慢,慢点写,坚持住,别急功近利;比如,少,写得少点,精点,推敲点;比如,不加入圈子,以自我为中心,不产生成功的幻觉和妄念;比如,阅读,深入阅读,苦读,“辛苦遭逢起一经”地读,也许没准会乌鸦变凤凰;比如,自珍自爱,但不敝帚自珍,随时提高自己,物以群分人以类聚,认准老师和朋友,也有助于有志者的写作以及提高;比如,多点题材意识、现实意识、介入意识,持续提高写作和做人的难度,在灵魂深处拥抱精品意识,也许会让你从同质化写作的一地鸡毛中作为一只俊鸟飞出……

一个针鼻儿般的小诗人,如我,可能会瞎诊断一番,但无法开出药方。

我只知道,在当下中国写作诗歌,在当下中国的自媒体环境中写作诗歌,一定要:超越日常,走向创作。

责任编辑|王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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