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嘉宾 鼓瑟吹笙
—— 《王的盛宴》展中的青铜乐器
2019-03-25黄砾苇
文/黄砾苇 袁 炜
◎图1 水陆攻战宴乐纹铜壶
◎图2 水陆攻战宴乐纹铜壶纹饰
2019年1月23日,《王的盛宴——见证〈史记〉中的大西南》展在贵州省博物馆开幕,本展览由贵州省博物馆、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等西南十四家文博机构共同举办,展出商周秦汉时期西南地区蜀、巴、夜郎、滇、百越各文化青铜器217件/套,其中一级文物就达81件/套,展期持续至2019年5月3日。
在上古时期的中国,乐是贵族在举办盛大宴席中必不可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孔子修《诗》《书》,定《礼》《乐》,序《周易》,作《春秋》,可见乐在当时中国社会的重要性。只可惜自汉代以来,《乐经》失传。有赖于宋代以降,金石学、考古学逐渐发展,各地出土了不少上古时期青铜乐器,让我们可以近距离了解上古音乐。
作为西南地区青铜饮食礼乐器的文化大展,青铜乐器是其中的重要成分,本展览构想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取材于蜀文化器物——水陆攻战宴乐纹铜壶(图1、图2)。此铜壶纹饰分为三层,其中第二层表现了盛大的宴席场景,场景以楼阙分为两层,上层是宴会,而下层则有乐人敲编钟、敲编磬、吹笙,个个体态轻盈婉约,好像在一边敲击一边起舞,可见当时钟鸣鼎食之景。以下,就让我们根据本展览展示的青铜乐器,一同了解商周秦汉时期西南地区王的盛宴中的乐章。
铜鼓
鼓是一种击奏膜鸣乐器。关于它的出现有种种传说,如《世本·作篇》黄帝子“夷作鼓”和《吕氏春秋·仲夏纪·古乐篇》帝喾臣“倕作为整鼓”,即其中的两例。在西南地区,自春秋时期以来就已出现铜鼓。西汉时期流行石寨山型铜鼓,本展览即展示有多面石寨山型铜鼓。
其中百越文化单元展示的翔鹭纹铜鼓属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图3),出土于广西西林县。西汉初期此地属于句町,汉武帝时设句町县,此墓葬及随葬品可能与句町有关。此铜鼓鼓面直径78厘米、通高51厘米, 鼓面中心十六芒, 芒间饰斜线三角纹,六晕,主晕为翔鹭二十只,胸部饰羽人划船纹六组,船形两头高翘,每船各有羽人九个或十一个,多戴长羽冠,其中一人跨坐船头,一人在船尾掌舵,一人高坐于靠背台上,二人执“羽仪”舞于台前。其中翔鹭纹,或与求雨祭祀、图腾崇拜等有关。
在代表贵州的夜郎文化单元,也展现有两面石寨山型铜鼓,其中一面于1958年在赫章县辅处出土(图4),鼓面正中为太阳光芒纹饰,外为层层晕圈,晕圈内装饰六只飞舞的翔鹭;铜鼓胴主体装饰四组竞渡船纹,每组船上站立一至四名竞渡羽人;鼓腰被等距离分为四格,每格内饰一头公牛,鼓足略外侈,面上装饰有三角形、圆圈纹等;另一面于1978年在赫章县可乐祖家老包153号墓出土(图5),造型、纹饰等与上一面铜鼓相似,但出土时套于墓主头部,作为赫章可乐套头葬的葬具使用。
而在滇文化单元,则展现了用铜鼓改制的贮贝器、持伞男俑,其中的持伞男俑,铜俑跪坐于铜鼓之上,双手合抱于胸前作持伞状。头梳椎髻,耳佩耳玦,颈戴三道珠链,内着左衽圆领衣,袖长及肘,肩披蛇纹披风,外束腰带,腹心佩圆形扣饰,右肩斜挎剑于腰左侧,前臂佩臂甲,跣足,清晰地再现了西汉时期西南夷人物着装与发型发饰(图6)。
◎图3 翔鹭纹铜鼓
◎图4 赫章辅处征集石寨山型铜鼓
◎图5 赫章可乐出土石寨山型铜鼓
铜铃
铃是一种摇奏体鸣乐器。许慎《说文解字》言:“铃,令丁也。”王念孙《广雅疏证》言:“谓其声令丁然也。”所言甚是。不管是铃还是令丁,都是因其声而命名的。自商周时期的三星堆文化以来,西南地区就出流行铜铃,但这些铜铃的是用作乐器,还是作为车马装饰器,现今已很难进行区分。
在本展览的古蜀文化单元,就展示有三星堆遗址和金沙遗址出土的铜铃。三星堆遗址出土铜铃来自三星堆二号祭祀坑,共出土43件,均有铃舌。本次展览展示了其中两件(图7),按出土位置可将铜铃分为两组。其声乐测量数据和形制数据可有序排列,由此说明了其可能是两组不同时间铸造或使用的铜铃。而金沙遗址则出土有12件铜铃,本次展览展示了其中的三件(图8),无铃舌。相较于三星堆遗址出土铜铃有铃舌,在敲击时无法控制铃舌摆动的被动发音,金沙遗址出土的无铃舌铜铃发音节奏和强度更容易控制。展现了商周时期,成都平原音乐科技水平的进步。
◎图6 执伞男俑
◎图7 三星堆遗址出土铜铃
◎图8 金沙遗址出土铜铃
铜钟
钟是一种铜制罐体击奏体鸣乐器。在我国传统的钟类乐器中,要属它的流行年代最久,流行地域也最广。纵观周汉时期的西南,铜钟可分为甬钟、钮钟和羊角钮钟三大类型,且在本展览中,三大类型铜钟均有展示。
在夜郎文化单元,展示有本展览中最大的一件甬钟(图9),此甬钟通高70厘米,呈合瓦状,圆柱形甬下部略粗,甬下部有旋和干;钟体两面各有18个钉形枚,枚较长,每面的枚分为两区,每区有三组,3枚为一组;钟身三分之二处有圆箍一道,上宽下窄,篆间及旋饰羽状纹,鼓部饰螭纹,干部饰兽头纹,鼓部约占钟体的三分之一,铣斜直,作月牙形。
在巴文化单元,展示有涪陵小田溪墓地出土错金编钟一组十四件的复制品(图10),此套编钟属于战国时期的钮钟。长方形鼻纽,两铣下垂,口不齐平,尺寸递减。各钟的舞、鼓、篆等部分都有精美的花纹。花纹突起的地方,似由蟠虺(huǐ )纹变化出来的。编钟的舞部为云、雷纹,篆带有涡纹。篆带上下及两篆间各有涡纹钟乳突出,每区三层九枚,正背四区共36枚,两鼓面做蟠虺纹。舞部及枚间有剔凿的槽,或透空或不透空,有人将其称为“燧”,是用来校正音高的,与音律有关。钟钮与钟体一次浑铸而成。
除巴文化所展现的中原类型的钮钟外,在滇文化单元和百越文化单元,则展现有西南文化所独有的钮钟。与中原风格迥异,特别在百越文化单元的钮钟上,有代表布山县的“布”字铭文(图11)。布山县为汉代郁林郡郡治所在,其地域在今广西贵港。《汉书·地理志》载,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将秦桂林郡改置为郁林郡,布山县为郁林郡首县。贵港罗泊湾汉墓出土的一批带有“布”、“布山”铭文的漆器和铜器,证明布山置县要早于汉武帝时期,且南越国内的建制沿袭秦代,因此,汉初的布山县实为因承秦置。可见此钮钟铭文以物证史。
在夜郎文化单元、滇文化单元和百越文化单元中,展现有一种很有地方特色的钟——羊角钮钟(图12)。其使用年代主要在战国秦汉时期,是南方民族具有地方特色的乐器,广西花山岩画中有在鼓架上使用羊角钮钟的图案,但贵州安龙的考古发现说明其也伴随汉式乐器共同使用。
◎图9 贵州正安出土甬钟
◎图10 重庆小田溪出土错金编钟(复制品)
铜钲
钲是一种铜制钟体击奏体鸣乐器。巴文化单元的铜钲出土自涪陵小田溪墓地(图13)。柄为八棱形,衡部有圆涡纹图案,钲身扁圆形,两铣下垂,口沿不齐平,钲身内壁有四条对称弦纹样的细长音脊。一面饰巴蜀符号,其间并列二篆文“王”字,其上饰巴蜀符号。“王”字铭文彰显了乐器主人的显贵地位。这种钲在古代巴人活动地区出土较多,且常与巴式甬钟、虎钮錞于等共同出土,可见其为巴文化典型乐器。
◎图11 汉『布』铭环钮铜钟
◎图12 贵州安龙出土羊角钮钟
句鑃
句鑃是一种铜制钟体击奏编植体鸣乐器。本展览夜郎文化单元展示有两件贵州省黔西南州安龙县出土的句鑃(图14)。其形制带柄合瓦形,两侧自上向下斜收,直柄扁圆形,中空,长5厘米,下设对穿长圆形二孔。句鑃身平底,纵剖面略呈梯形,上边弧形内凹,横断面呈阔叶形,句鑃身下部近柄处有对称长方形二穿孔,句鑃身两面边缘有带状线形纹饰。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虽说句鑃与钲的体制近似,但柄制不同,使用时的放置方法也完全不同,故不能混淆。
虎钮錞于
錞于是一种击奏铜制钟体体鸣乐器。其中作为巴文化标志性青铜器的虎钮錞于,其盘上立虎和相关虎纹被认为是巴族群虎图腾的标志。本展览巴文化单元和蜀文化单元均展示有虎钮錞于,特别是巴文化单元,展示了迄今为止出土体型最大的一件虎钮錞于(图15、图16)。此虎钮錞于出土于重庆市万州区甘宁镇,通高68厘米、盘径36厘米、底径28厘米,重达30公斤。上部虎形钮,托盘内分布着五组符号:椎髻人面、羽人击鼓与独木舟、鱼与勾连云纹、手心纹、麒麟与四蒂纹。它通体完整,音质优良,造型敦厚,形体特大,有“錞于王”之誉。
◎图14 句鑃
◎图15 虎钮錞于
◎图17 立牛曲管铜葫芦笙
◎图16 虎钮錞于(顶部纹饰)
立牛曲管铜葫芦笙
笙是一种气鸣自由簧编管乐器。在滇文化单元展示有一件云南江川李家山墓地出土的立牛曲管铜葫芦笙(图17),此笙仅残存青铜笙斗。笙斗仿自天然曲柄葫芦,曲柄中段背面设一孔作吹嘴,体上设两横排斗眼作笙斗。有斗眼五个(前二后三)。吹嘴土端焊一圆雕立牛为饰。竹制笙管己朽,但斗内积土犹存其痕迹。现云南彝、佤、怒、拉祜、傣、纳西、德昂等少数民族中仍使用葫芦笙。
《王的盛宴》展通过对商周秦汉时期西南地区流行的青铜乐器的展示,为我们再现了那时西南诸王礼仪宴乐的场景。正如《诗经·小雅·鹿鸣》里的生动描述: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
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